范妮喜欢沿着铁路线散步。她喜欢感受火车驶过时扑面而来的强气流。和卡伦一起在铁轨上漫步,她感觉真惬意。这是基督降临节的第一个星期日,是卡伦把她叫醒的。她已经打了好几次电话,但范妮睡前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早上才看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显示屏亮了起来。前一天晚上,范妮躺在**读沃尔夫冈·希尔德斯海默的小说,一直读到深夜。她太累了,有几段话她读了好几遍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她被自己所读到的情节迷住了,所以强打精神想继续读下去,但最终还是被睡意打败了。
她们把车子停在滑雪者通常停车的空地上。雨夹雪已经下了几天,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修建好的滑雪道大部分都被破坏了。由于滑雪道没有雪,周边荒无人烟。范妮走在卡伦后面几步远。她们穿过一条老旧的地下通道,到达铁路线的另一边。铁锈色的隧道里弥漫着泥土的味道。她们在入口处停了下来,尽可能地大声叫喊,但隧道只有五六米长,所以没有回音。
卡伦问范妮自从她们上次见面后都在忙些什么。范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不想告诉卡伦她遇到的那个男人,那一次彻底搞砸了。范妮去过教堂,刮掉了锻铁烛台上的蜡泪,但卡伦怎么会感兴趣呢?不过,她正在读一本书。所以走出隧道之前,范妮兴致勃勃地告诉卡伦,她开始读书了。阅读就像切西瓜一样,首先你得用刀刺穿坚硬的瓜皮,这需要点力气或技巧,但切瓜瓤就轻而易举了,甜蜜的汁液和果肉供你享用。她正在读德国作家沃尔夫冈·希尔德斯海默写的一本书。而这个沃尔夫冈·希尔德斯海默写的是挪威的一个小地方,一个他从未去过的地方。这本书讲述了一个德国人对挪威的一个小地方——山区城市廷瑟——的幻想和向往。本书的主人公无意中看到一张挪威公路图,发现了一个叫廷瑟的不起眼的地方。它位于厄斯特达尔的北部,在去勒罗斯的路上。也就是说沃尔夫冈·希尔德斯海默小说中的主人公注意到了“廷瑟”这个地名,因为他觉得像“哈姆雷特”。卡伦问道,他是否去过廷瑟。没有,沃尔夫冈·希尔德斯海默从未去过廷瑟。书中的主人公也没有去过廷瑟,这一点甚至在书的封面上就交代过——主人公的名字范妮想不起来了。
她们沿着铁轨走了几百米,然后拐向一个通往小溪的斜坡。一列货运火车轰鸣而过,尽管她们离铁轨有一段距离,还是能感觉到它的气压。强劲的吸力使她们停了下来,用手捂住耳朵,看着一节节车厢经过。当她们俩像受惊的孩子一样站着时,范妮才问起卡伦她们要去哪里。早上她什么也没问就答应跟着卡伦。卡伦说她只是想散散步,想和她做伴。她喜欢崎岖不平的地形,喜欢爬山,喜欢在灌木丛中跋涉,尤其是在灰色的冬日里。
她们来到了一片林中空地,这里唯一能听到的声音是向东穿过远处山谷的高速公路的嗡嗡声。卡伦停了下来,站着不动,背对着范妮。她在听什么?除了交通噪声,还有别的声音吗?范妮知道这时候不应该打扰她,所以什么也没说。发生了什么?她看见了什么?卡伦一动不动,像石化了一样。她的靴底陷进了冰冷潮湿的落叶中。霜冻的植物泛着冷光,苔藓上覆盖着一层冰珠。卡伦没有转身,而是以奇怪而笨拙的动作把头缓缓转向范妮。她把手指举到唇边,嘘了一声,然后悄悄问道:你听到音乐了吗?范妮没有听到。卡伦是指远处的汽车声吗?不是,是音乐。范妮真的听不出那是音乐吗?范妮摇了摇头。她只听到汽车声,还有野鸽的咕咕声。卡伦拿出手机,她手机上有一个可以识别音乐片段的应用程序。那声音绝对是音乐,不用怀疑。奇怪的是范妮却听不见。卡伦把手机举在头顶上。范妮仍然什么也没听到。大约一分钟过去了,卡伦把手机递了过去,这样范妮就能看清屏幕上的内容:沃尔夫冈·阿玛多伊斯·莫扎特——降E大调小提琴与中提琴交响协奏曲K.364,庄严的快板。范妮竖起了耳朵,可还是没听到任何乐声,听不到任何让人陶醉的曲调。天渐渐暗了下来,阴影笼罩着空地。这一切发生得很快,仿佛整片森林在落日余晖中变了形,树木的影子像飞鸟一样匆匆掠过。
范妮醒来时,内心很平静。她以奇怪的姿势趴在**,但没有感到不舒服。她从羽绒被下面伸出手臂,端详着皮肤上的细密划痕。范妮觉得它们是如此精致,滑稽的是它们看起来像秘密符号,毫无价值的符号。她翻了个身,仰面躺卧,把羽绒被拉到下巴。她没有哭泣,没有流泪,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不合理的解脱感。但同时,她愿意接受这样的想法——无论是什么,都能表达失落感。但失落是一种缺憾,她无法克服这种缺憾。她应该释放自己的记忆吗?但敞开心扉,迎接回忆,让过去的画面和事件在脑海里流动——这么做的意义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