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命运的眷顾(1 / 1)

范妮一走进教堂,就想着阿尔姆会给她何种解释,会向她澄清什么。她跺掉鞋子上的雪,沿着过道走了几步,又停下来拭干头发上的水。她攥紧拳头,俯身擦了擦膝盖上一滴融化的雪。她的毛衣带着冰冷泥土的气息。该死的天气!她轻声呼唤了阿尔姆,但无人应答。法衣室里没有人。她心情烦躁,轻轻踢了一脚旁边的长椅。为什么即使是在无忧无虑的时刻,她也会意识到生命在流逝,在耗尽,而她像行尸走肉一样,拖着一具骷髅,皮肤下藏着一张死人面具?如果她碰巧找到了内心的安宁,上帝、命运或天意会不会担心她因为感激而发疯?她无法摆脱烦恼,无法享受平静安逸的生活?

她在刚才被她踢过的那条长椅上坐了下来,伸展双臂,仰头笑了笑——笑声让她颇感意外。一定是暗淡的光线使一切看起来那么凄凉。但出乎意料的是,一种突兀的快乐感掠过她的全身。她知道獾窝通常有三个入口,或者更确切地说,有三个出口、三个逃生通道、三种可能性。

阿尔姆举着一个巨大的、满是灰尘的烛台走进教堂。这种烛台是基督降临节时使用的,可以直立在地板上,它的尖刺上可以牢牢插上柱状大蜡烛。锻铁制成的烛台很笨重,阿尔姆把它放在圣坛前时,震出了清脆悦耳的响声。尽管阿尔姆从寒冷的室外回来,却穿着单薄的衣服,袖子也撸了起来。范妮想上前帮忙,但被他挥手制止。阿尔姆对他们上次荒唐的会面只字不提。他似乎很烦躁,好像有什么事情困扰着他。他疲惫地搬动着那个锻铁烛台,像一个终日操劳的工人扛着石头。这个活儿肯定没什么乐趣可言。他似乎什么都不喜欢,甚至想都不想,就跟手拿着苹果的感觉没什么两样。难道是愧疚感让他不敢说出口吗?范妮再一次为自己疯狂的想象力而发笑。她在胡编乱造,归根结底是因为内心深处的困惑。她想帮阿尔姆抠掉烛台上凝固的蜡泪。阿尔姆递给她一把小刀。范妮接过来,打开坚硬的刀片,开始埋头苦干。

范妮不是一个喜欢猜测别人生活的人。就像她控制自己的记忆一样,她只对与一个人见面之后发生的事情感兴趣。她只关心他人分享的东西,其余的无关紧要。但现在她想知道更多,她抛开自己极端的谨慎,直接要求阿尔姆说说他自己的情况。他挠了挠脸颊,搓了搓胡茬儿,又伸手摸了摸头顶。他应该告诉范妮什么?他童年的事情吗?范妮耸耸肩。什么都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吧。

他们在一张长椅上坐下,阿尔姆开始讲述,刚开始有点犹豫,但并非不情愿。那时,他还是个不到五岁的小男孩。有一次,他半夜醒来。那是夏末时节,他和他的父母,还有两个双胞胎姐姐一起住在湖边的一栋大房子里。他经常在半夜醒来,尤其是在闷热的夏季。然后他起床,昏昏沉沉地在沉睡的屋子里游**,像个失魂落魄的人。客厅的灯亮着,有人忘记关了。毫无疑问,是他的姐姐们,她们经常在其他人都上床睡觉后,熬夜玩棋盘游戏。通往花园的玻璃门大开着,轻盈的窗帘在风中鼓起,将扇形的光线洒到石板台阶和草坪上。阿尔姆注意到天花板灯盘周围有个阴影迅速移动。一只蝙蝠从敞开的门钻了进来。它拼命地盘旋着,时而俯冲,时而上升,发出急躁的声音,擦伤了他的头。他吓得大声尖叫,惊醒了整栋房子。他的父母和姐姐们从楼上的卧室里跑了出来。夜晚的寂静被这阵**彻底打破。他的父亲立刻吩咐他们关灯,并点燃一支蜡烛,把它放在花园门口。他说火焰会引诱这个家伙离开房子。

故事就这么结束了,没有别的了。阿尔姆站了起来。范妮想知道那个方法是否奏效,蝙蝠是否飞了出去。阿尔姆说确实有效。但是,范妮应该读书,他说。范妮应该读书,而不是听那些喋喋不休的老家伙讲故事。他们在学校都不读书了吗?牧师走进法衣室,拿来了一本书。这是给范妮的。范妮看过他上次给她的那本书吗?她读过《穆谢特》那部电影的原著吗?没有,范妮还没读,但她没有说出来。她怀疑阅读这件事不适合她,感觉阅读像是一种责任,一种负担。更糟糕的是,她无法集中注意力,总是盯着同一页纸,盯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字母,一坐就是一辈子的感觉,除了疲惫和因缺乏自律而感到沮丧之外,没有别的收获。也许接受阿尔姆的礼物会使她的决心更加坚定——她打算每天晚上至少读一页书。范妮接受了。白色的扉页上写着沃尔夫冈·希尔德斯海默(1),作者的名字下方写着《廷瑟》。《廷瑟》?范妮抬头看了一眼阿尔姆,好像这个标题需要解释一下似的。她打开书,轻声读了开头几句:我躺在**,躺在我冬天的**。是时候睡觉了,但什么时候又不是呢?然后她随手翻到书的另一页,《廷瑟》——这个书名发音的一部分和《哈姆雷特》戏剧名字发音的一部分听起来很像,不是吗?是的,听起来像《哈姆雷特》,奇怪的是现在才想到。阿尔姆说罢,伸出手来。范妮站起来,握住了他的手。范妮会答应读一读他给她的两本书吗?这次范妮没有犹豫。她立即回答,她答应一定要读这两本书。阿尔姆的手握得很紧,直到范妮答应了,他才松手。阿尔姆说,告别虽然不是毫无意义的,但还是令人窘迫。

(1) 沃尔夫冈·希尔德斯海默,德国作家。《廷瑟》(Tynset)为其小说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