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上的女孩(1 / 1)

阿尔姆一大早要去城里办点事,所以如果范妮愿意的话,可以搭他的顺风车去上学。他一边开车,一边用纸杯喝着咖啡。他喜欢把杯子捧在手心,感受它的温暖。他睡眼惺忪,但还是不知疲倦地说着一些不起眼的小事是如何推动世界发展的。他相信所有事物都是相互关联的,没有一样东西能独自存在。

范妮觉得他的这个观点相当肤浅,但她没说出来。她认为事物之间的依存关系不会有什么积极意义,反而会助长暴虐和依赖,导致命运的高低贵贱。她想象着一群工人在离公路不远的地方安装了一座输电塔,在输电塔架设一两年后,由于某种令人费解的原因,也许是一时的失神,一辆轿车冲出公路,撞向了这座高耸的钢铁建筑。车里的两个人,一男一女,被送往最近的医院。一位医生在急诊室加班。他错过了儿子的第一场学校演出,儿子已经一个星期没和他说话了。事故中的男人和女人相继去世。他们十七岁的女儿开始对死亡着迷。谁都能看得出她被死亡迷住了,对此她深信不疑,因为人们不可能不注意到她那张痛苦的脸。阿尔姆说话的时候,范妮组合了一个渺小但合理的逻辑序列:她出生了+输电塔被架起=她失去了一切。这有什么意义呢?置于逝者眼睛上的硬币和绑尸体下巴的绷带有什么用呢?这是什么破迷信?希望他们再也看不见,再也说不了话吗?而范妮自己呢,害怕死亡吗?不,她不怕。她害怕的是不死。她害怕有什么力量会阻止她消失,不让她逃离。被遗忘,被抛弃,像幽灵一样在自己空虚的生活中游**,这才是最可怕的。

范妮把头靠在冰冷的车窗上。外面还是很黑,细雨霏霏,下得无声无息。雨水汇集成不规则的小溪流,悄悄地顺着车窗玻璃淌下。她感觉自己像个宇航员,凝视着太空,凝视着包罗一切的无尽黑暗,只是偶尔瞥见一线光亮,那是柔和的钠灯、远处水塘闪闪的波光。她坐在一艘宇宙飞船里,在一颗未知行星上滑行。一下子,她感到一身轻松。她周围的一切都有了生命,就像树有生命,马、青蛙和苍蝇有生命一样。她在做梦,她很快乐。一阵颠簸过后,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幅清莹透澈的美景:蔚蓝雄伟的山岳、玲珑剔透的深渊、葱葱茏茏的林木和斑斑驳驳的暗影。她闭上了眼睛。阿尔姆的独白声渐渐淡去。他从哪里来?他有孩子吗?他身上似乎带着上一代人的惋惜。他与他以前的生活决裂了吗?以前的生活又是什么?

一只兔子左拐右拐地在前照灯的光线中经过,它优美而仓皇地弹跳,在路面上投下了长长的、飘忽不定的影子。这只小家伙最后跳进路边的沟里,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