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开始想直接挑战对方,进行一对一的决斗,但在深思熟虑后,他认为公开地将对方和自己放在同等地位上,有辱自己的尊严。于是他雇用了两名刺客,在特纳的家中杀害了他。两名刺客被捕并被处死,政府悬赏一千英镑捉拿幕后主使。桑奎尔勋爵在躲躲藏藏了几年后,决定自首。他期望正义会为他网开一面,并因他贵族的身份和捍卫荣誉的做法给予通融。各种大人物纷纷替他求情,但詹姆斯国王坚持自己的主张,对他们的求情置若罔闻。身为首席检察官的培根对桑奎尔进行起诉并定罪。1612年6月29日桑奎尔勋爵以重犯的身份在威斯敏斯特大厅外被吊死。
有人认为,对于那些寻求法律途径却无法解决的纠纷,可以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展开公开决斗或决斗裁决。不过这一观点也遭到培根的反对。他认为,无论是何种情况,都不能进行决斗。他建议国家必须树立坚定且持续的决心,好彻底根除决斗;众人应避免纵容这种行为,更不能鼓励它;所有违反规定者都应被法庭严加惩罚,而其中那些地位显赫者还应被驱逐出宫。
在随后的时间里,首任雷伊勋爵唐纳德·麦凯(Donald Mackay)控告大卫·拉姆塞(David Ramsay)和汉密尔顿侯爵串通,企图夺取苏格兰王位。大卫为此挑战麦凯,要求对方以决斗的方式证明自己的说法。最初,政府试图通过一般法律来解决此案,但大卫认为,如果采用那古老且几乎被全面禁止(但被控叛国者依旧可采取)的手段,自己更有可能逃脱制裁。雷伊勋爵立刻接受挑战,这两人都被关到伦敦塔里,直到他们找到担保人担保他们会在法庭指定的时间参加决斗。此场决斗由威斯敏斯特的马歇尔法院(Marischal Court)安排,林塞(Lindsay)伯爵也因此被任命为英格兰治安总长。然而,在指定的日子即将到来之时,大卫承认了雷伊勋爵对他的所有指控,查理一世立即宣布停止决斗。
但此刻的英格兰却出现多起严重纠纷,其程度远超以往那些因私人小恩怨而引发的决斗。英格兰共和国政府并不鼓励决斗,压抑的贵族阶级只好到国外进行决斗。尽管当时决斗已不再盛行,但克伦威尔议会还是在1654年颁布了一条禁止决斗的法令,明令一切牵连其中的人都将受到惩罚。查理二世复辟后,也针对决斗颁布了禁止公告,但就在他统治时期,发生了一起臭名昭彰的决斗事件,其恶劣性质不仅仅来自事件本身,更在于当局的宽恕态度。
1668年1月,什鲁斯伯里伯爵因夫人与白金汉公爵私通,向白金汉公爵发出决斗挑战书。查理二世出于对白金汉公爵的喜爱(而非公共道德),试图阻止决斗发生。于是,他命令阿尔比马尔公爵将白金汉公爵软禁在自己家中,或者采取别的办法,总之不能让他出现在决斗现场。但阿尔比马尔认为国王会采取更可靠的方法终止决斗,因而没把国王的话太放在心上。决斗设在巴·艾尔姆区,受到侮辱的什鲁斯伯里请来亲戚约翰·塔尔博特(John Talbot)爵士和阿伦德尔伯爵之子伯纳德·霍华德(Bernard Howard)勋爵做助手,白金汉公爵则带着他的两名侍从——霍姆斯上校和约翰·詹金斯(John Jenkins)爵士。根据当时的习俗,除了主角,助手们也必须与彼此决斗。詹金斯被刺中心脏,倒在决斗场上身亡,而约翰·塔尔博特双臂都受了极重的伤。白金汉公爵在躲避攻击时受了一点轻伤,并用剑刺穿什鲁斯伯里的身体。当男人们在场上战斗时,什鲁斯伯里伯爵夫人早已女扮男装,牵着情夫的战马,躲在邻近的森林中等候消息。于是,白金汉公爵就和引起这场纠纷的伯爵夫人携手逃亡了。
为了让自己心爱的臣子免于责罚,位高权重的国王动用自己的影响力,轻易赦免了所有相关的人。不久之后,查理二世发表声明,正式赦免决斗中的所有谋杀者,并宣布他今后不会对此类罪犯施以任何宽恕。在这件事情上,我们很难评断究竟哪一个人更邪恶:国王、白金汉公爵,还是那个无耻的情妇。
在安妮女王时代,复苏的决斗风气屡遭群众举发。艾迪生、斯威夫特、斯蒂尔等作家也以自己强有力的言语围剿这种陋习。特别是斯蒂尔,他在《闲谈者》(Tatler)和《保卫者》(Guardian)中奋力抨击决斗的罪恶和荒谬,还竭力通过论述和嘲讽的方式将同胞们的心拉回正道。他的喜剧《理性的爱人》(The Conscious Lovers)展示了人们如何大肆滥用“荣誉”,并陷入一场又一场悲惨的错误。他在写到决斗时说,他倒是不反对看到暴徒和蠢蛋拿着枪互射。在《保卫者》中,斯蒂尔以极其出色的文笔总结陈词:“基督徒的身份与士绅的荣誉难以在个体上协调共生。如果你不能宽恕伤害自己的人,而选择捍卫自己,将无法获得永生;而如果你无法捍卫自己,你的俗世生命又将变得极其苦涩。那些沉浸于狂热之人,背弃其所有良心与宗教信仰,在一切争端中纵容报复之心,却不明白宽恕才是人类本性中最难展现的光荣美德。懦夫可以不停战斗,可以获得胜利,却永远不懂得宽恕。”斯蒂尔还发行了一本小册子,里面详细记载了路易十四的法令,以及这位君王如何利用各种方法拯救那些浸**在谋杀愚行中的臣民。
1711年5月8日,肯特郡的下议院议员康姆利·蒂尔瑞(Cholmely Deering)爵士,在决斗中被同为下议院议员的理查德·桑希尔杀死。三天后,彼得·金(Peter King)爵士将这件事纳入立法机构调查范围。鉴于长期以来决斗数量的显著增长,众人决定制定一项预防并严惩决斗的法案。该法案在当天就通过了一审,并在接下来的一周进行二审。
与此同时,上议院的注意力也转到了决斗上。当时,有两名知名的上议院议员正准备决斗,安妮女王得知后,立刻下令两人停手。几个月后,上议院又有两名议员在一起非常知名的决斗中失去性命。第一场被实时阻止的决斗发生在马尔博罗公爵和波利特伯爵之间,第二起致命的事件则发生在汉密尔顿公爵与莫恩勋爵之间。
第一起缘于上议院的一场争端。当时众人正在讨论奥蒙德公爵拒绝冒险与敌军交战一事,而波利特伯爵认为没有人可以质疑奥蒙德公爵的勇气:“他跟某些将军不同,不愿白白让军官们在战争中送命,或逼他们抵抗强敌,好拿众人的抚恤金肥自己的口袋。”大家都觉得他这番话是针对马尔博罗公爵说的,尽管公爵不发一语,却明显面露愠怒。会议结束后,莫恩勋爵找到波利特伯爵,并说马尔博罗急着找他对质,要他解释自己辩论中的那些话的意思,并请他“一起到乡间享受那里的新鲜空气”。波利特听懂了对方的暗示,直接询问公爵是不是提出了挑战。莫恩表示自己传达得已经非常清楚。波利特伯爵回到家,跟夫人说自己即将和马尔博罗公爵决斗。对丈夫安危感到焦虑的夫人赶紧向达特茅斯伯爵传达此事,后者立刻以女王的名义派人找到马尔博罗公爵,要求他不可寻衅滋事。达特茅斯还派出两名哨兵在波利特的房子外守卫。做完这些预防措施后,他向女王禀告此事。女王派人请来马尔博罗公爵,向他表达了自己对决斗恶习的深恶痛绝,并要求他以自己的名誉担保决不会重提此事。公爵依女王的要求许下承诺,决斗得以终止。
汉密尔顿公爵与莫恩勋爵之间的惨烈决斗,则发生在1712年11月。当时,两人之间有一件长达十一年的诉讼案未了,而这件案子让他们对彼此都有了一定程度的敌意。11月13日,他们一起出现在大法官奥莱巴的办公室中。交谈间,汉密尔顿提到其中一个证人的心中根本没有真理正义。莫恩对他如此评论支持自己的证人感到不悦,因此马上回敬说这位证人的信用跟汉密尔顿公爵不相上下。公爵不发一言,在场的人也没有意识到他已经深深受到冒犯。汉密尔顿公爵走出房间时,还向莫恩勋爵礼貌地行了个礼。当天晚上,麦卡特尼将军带着莫恩勋爵的挑战书找了公爵两次,却都扑了空。最后,他终于在一家小酒馆找到了公爵,并递上决斗书。公爵接受了挑战,决斗时间就定在了11月15日早上七点。决斗当天,这两人出现在海德公园,公爵的助手是自己的亲戚汉密尔顿上校,而勋爵的助手则是麦卡特尼将军。他们越过一条沟渠,来到一个叫尼瑟瑞的地方,准备进行决斗。汉密尔顿公爵转身对麦卡特尼说:“先生,整件事也算因你而起,你也不能袖手旁观。”莫恩并不想让助手参战,但公爵坚持“麦卡特尼必须参与决斗”。一切准备就绪后,两名主角以长剑进行激烈的厮杀,没过多久,两人都身负重伤倒地。莫恩在决斗场上死去,汉密尔顿公爵在仆人抬着他上马车的过程中死在他们的手臂上。
这件惨案轰动了整个国家。痛失汉密尔顿公爵的保守党指责说这一切都是发起这场致命决斗的辉格党造成的,还说辉格党的领导人马尔博罗公爵之前创下的政治决斗的先例导致了这场悲剧。他们称莫恩勋爵是“辉格党的恶棍”(他已在决斗中杀了三人,且两度以谋杀罪被起诉),并公开宣称这起纷争是他和麦卡特尼将军的阴谋,他们企图夺权,因此决定谋杀汉密尔顿公爵。他们还信誓旦旦地说,夺走公爵生命的致命伤,不是来自莫恩,而是来自麦卡特尼。他们用尽各种方法散播这一说法。而针对此案所召集的验尸陪审团,认定汉密尔顿上校和麦卡特尼故意杀人,汉密尔顿上校于几天后自首,并接受枢密院的审问。他在宣誓后表示,在看见莫恩倒地,公爵侧倒在莫恩身旁的时候,他立刻冲过去帮忙,为了便于扶起公爵,他将自己和公爵的剑放到了地上。但就在他扶起公爵时,麦卡特尼“狠狠地推了公爵一把”。根据这份证词,皇家立即发布公告,以五百英镑悬赏捉拿麦卡特尼,汉密尔顿公爵夫人后来把悬赏金额增加到八百英镑。
在接下来的审问中,众人发现汉密尔顿上校在某些重大细节上的描述明显自相矛盾,证词不完全可信。汉密尔顿因“谋杀莫恩勋爵”的罪名被刑事法庭传讯,整个伦敦的政治圈都对审问结果高度关注。在开庭几个小时前,一群保守党暴民包围了法院的所有出入口。审讯听证会长达七个小时。汉密尔顿依然坚持称麦卡特尼将军谋杀了汉密尔顿公爵,但根据当天报纸的描述,对于案情的其他方面,他则支支吾吾。最后,他被判过失杀人罪。这样的判决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不光在场的法官和士绅,就连普通百姓也很满意这样的结果,不断大声地喊着万岁”。
大众在狂热消退后,开始冷静地评断此事。尽管大家都承认公爵自以为是,但都不相信汉密尔顿上校所说的“麦卡特尼刺杀了公爵”。过去支持汉密尔顿上校的人都开始回避他,而他也变得郁郁寡欢。后来他辞掉皇家卫军的职务,过起了隐居生活,四年后因心脏病过世。麦卡特尼则刚好在此时自首,并在王座法庭上以谋杀罪名被审判。然而,他只被判了过失杀人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