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十字军东征3(1 / 1)

群体狂热 查尔斯·麦凯 10338 字 1个月前

不是只有英格兰为这条税制感到苦恼,法国人对这条法令也没什么好感。因为这条税制,他们对十字军的态度也从先前的漠不关心转为厌恶。那些大声疾呼要民众为了教会的伟大计划贡献一半甚至全部家当的神职人员,却不愿意掏出自己该缴的部分。《法国史学》(Elemens de l’Histoire de France)的作者米约提到,还有一些神职人员甚至直接拒绝支付税金。在这些人之中,兰斯的神职人员就在被要求支付税金时向国王陈情,表示自己太穷,付不出任何税金,除了诚心祈祷,他们一无所有。菲利普·奥古斯都很清楚他们的把戏,想借机给他们一点教训。于是,他请了附近的三名贵族破坏教会的产业。神职人员在得知这些暴行后,向国王申请赔偿。“我会在自己的祈祷中替你们祈福,”国王温和地说,“并要求他们远离教会。”他确实照承诺去做了,以一种开玩笑的口吻向贵族表达教会的要求,他们在笑完后,继续作乱。神职人员又一次向国王抱怨,问:“您期望我们做什么?”国王如此回复对方的抗议:“你们为国家祈祷,我也会为你们祈祷。”此时他们才恍然大悟,认为赶紧支付萨拉丁税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从这个小故事可以看出十字军多么不得人心。如果连神职人员都不想支持东征,那么一般人就可想而知了。但欧洲的骑士集团对这场战争充满热情。有了什一税作保障,英格兰、法国、勃艮第、意大利、佛兰德斯和德意志迅速召集军队,整装待发。但还没等出征,原本该一起领导军队的两位国王却因狮心王理查一世的一次入侵起了争端。理查一世入侵了图卢兹伯爵的领地,去往巴勒斯坦的旅程被迫耽搁。英法两国之间战事胶着,一时间不可能停战,许多急于东征的贵族决定独自前往巴勒斯坦,让两位国王慢慢处理自己的国事。

最后,死亡介入两国的战况。在儿子们的背叛和忘恩负义中,亨利二世与世长辞。他的儿子理查一世继承王位,并迅速和菲利普·奥古斯都结盟。于是,两位年轻气盛的国王决定团结彼此的力量,一起踏上东征的旅程。在众多强悍兵士的陪伴下,他们在诺曼底的诺南库尔会师。在所有骑士面前,两位国王像兄弟一样拥抱,宣誓两国要成为真正的朋友和盟国——他们从圣地回来后,这种状态又持续了四十天。

从前人的经验来看,愚蠢与腐败是战败的罪魁祸首,为了革除对东征不利的陋习,他们立下新的军规。当时,赌博是军中非常流行的活动,但也是争吵、流血事件的主因。军法中有一条就是禁止任何位阶低于骑士的军队成员进行任何形式的赌博。骑士与神职人员可以赌钱,每日输赢的最大额度为二十先令,超过者将处以一百先令的罚款。君王的随从赌钱额度也参照骑士,但对超过者的处罚是**鞭打,并示众三天。如果有任何十字军成员攻击他人且造成流血,必须砍掉他的手作为惩罚;对于杀害战友的人,则将其捆绑起来与受害者一起埋葬。年轻女性禁止随军,对许多女子来说,这是非常令人难过的规定。但即便要冒着被军法制裁的风险,许多品德高尚且深情的未婚女子和少妇,还是拿起剑与矛,跟随自己的丈夫与情人参与战事。年满五十岁的洗衣妇或其他同样年龄的妇女可以穿着自己的衣服随军。

这些规定颁布后,两位君主一起前往里昂,在那里他们分开了,并同意在墨西拿再次会面。菲利普穿过阿尔卑斯山抵达热那亚,接着搭船抵达约定地点。理查则选择走马赛,接着同样搭船抵达墨西拿。途中,理查急躁的性情引起了不少纠纷,而那些跟随他的与他同样英勇的骑士,有时也像他们的主子一样愚蠢。在抵达墨西拿后,西西里人将物价哄抬得特别高。尽管理查的军队提出抗议,却没有任何改善。最后,双方发生口角,由于根本无法与西西里人进行交易,十字军决定改用掠夺的方式。战斗持续发生,理查最喜欢的随从勒布伦甚至因此丢了性命。附近的农夫都来帮助西西里人,战争进一步升级。痛失爱将勒布伦,又收到西西里国王坦克雷德亲自率军向十字军开战的消息,理查异常愤怒,于是带领最勇敢的骑士痛击西西里人。

手持长剑的理查横扫整个战场,击退西西里人,还亲手扯下西西里的旗帜,挂上自己的旗帜。这种做法惹恼了法国国王,从那时起,他开始对理查心生芥蒂,并意识到理查并不是为了基督教去征服耶路撒冷,而纯粹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不过,他还是尽自己之力协调英格兰人与西西里人之间的争端。这场战争让法国国王对其盟友失去了信任,很快便搭船前往阿卡。缺乏责任心的理查在此地又停留了数个星期,却什么事也没做。他和西西里人没有再发生什么纠纷,反而过起了轻松、舒服的生活。在平静、安逸的氛围中,理查忘了让他抛下自己国土的任务,也忘了让军队享乐放纵可能带来的危险后果。最后,士兵们的迷信行为唤起了他的责任感。一位名叫约阿西姆的宗教狂热者整晚都举着自己的长剑大喊大叫,长发狂乱地散落在肩头。他说,如果他们再不立刻出发,瘟疫、饥荒与其他各种灾难将降临在众人头上。其他士兵也说,连续几个晚上他们都看到了彗星,并认为这是上天对他们延误时间的警告。流星也让他们产生同样的警惕。理查没有忽视这些警告,在为自己的懈怠做出诚挚的忏悔后,他率众朝阿卡进发。

途中,风暴吹散了他的船队,但理查还是和主要军力安全抵达罗德岛。在那里,他得知自己的三艘船在塞浦路斯崎岖的岩石海岸搁浅,该岛的统治者艾萨克二世纵容自己的人民掠夺不幸的船员,并拒绝救助他落难的未婚妻伯伦加莉亚(Berengaria)公主,而他妹妹所在的船只为恶劣气候所逼,不得不驶入利马索尔港避难。愤怒的国王立即集合所有船舰,返回利马索尔。对于自己的行为,艾萨克拒绝解释,更不要说道歉了。理查怎么能忍受这样的待遇?登陆后他将艾萨克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并将整个塞浦路斯据为己有,还勒令所有人都向十字军缴税。

耶路撒冷国王吕西尼昂的居伊很久之前就召集了勇敢的圣殿骑士团、慈善团和圣约翰骑士团,并对阿卡展开围城,但最后都被萨拉丁所率领的庞大且军纪严明的军队打败。当理查抵达阿卡时,他发现欧洲骑士的精锐部队都在等他。在近两年的时间里,十字军不断进行围城,但始终没有效果。双方也曾无数次在旷野中展开较量,但也是僵持不下。居伊对在没有欧洲援军的情况下攻下阿卡不抱任何希望了,所以当菲利普带领骑士们抵达时,他欣喜若狂,并一心等待狮心王理查的到来,届时,他们就将对敌军进行最后一击。当他们在叙利亚的海湾瞥见英格兰的舰队时,所有的基督军大声欢呼;当理查和他的军队登陆时,欢呼声更是震耳欲聋,直抵萨拉丁驻军所在的山岭。

这次十字军东征最突出的特点在于基督徒与伊斯兰教徒都不再视对方为野蛮人,并彼此尊敬。双方都为对手的勇敢与大度致以最高的敬意,并在偶尔停火的时候以礼相待。伊斯兰教的勇士不仅以至高的礼节对待基督骑士,甚至还为“这样好的人却不是伊斯兰武士”而哀伤。基督徒也带着同样的情感,盛赞萨拉森人的高贵,并感慨“如此慷慨且英勇之辈,却将因不信基督而遭到惩罚”。但每当冲突开始时,这些情感立即烟消云散,双方又变成不共戴天的仇人。

菲利普因墨西拿事件而出现的戒心依旧无法抹灭,因此他不愿意与理查合作。他没有与理查合力攻打阿卡,而是选择孤军奋战,没想到却被击败了。理查也如法炮制,并落得同样的下场。菲利普用每月三枚金币引诱英格兰骑士加入他的队伍,为法国效力。理查德不甘示弱,决定以更多的金子贿赂人心——他对法国骑士开出每月四枚金币的**。在这场无聊的较量中,他们不仅浪费了大量时间,还对军队的效率与纪律造成严重的损害。

不过,联军还是取得了一些成绩:这两支军队的出现让阿卡城无法顺利得到补给,城内的居民因而面临严重的饥荒。萨拉丁不觉得冒险参战解救城内居民是谨慎之举,而宁愿等待两支军队因内讧而力量被削弱,然后轻松获取猎物。如果能早点得知阿卡城内的情况,他可能会改变计划,但十字军切断了他与城内的通信,等他知道了城内惨绝人寰的状况时,已为时已晚。

在短暂的休战后,阿卡城投降,但十字军开出的投降条件十分苛刻,萨拉丁拒绝接受:伊斯兰教徒必须归还从耶路撒冷夺走的十字架;应向十字军支付二十万枚金币;阿卡城内的所有基督教犯人必须和萨拉丁扣留的两百名骑士与一千名士兵一起被释放。萨拉丁并非格外看重十字架,但他急于占为己有,是因为他心里清楚,如果归还十字架,将鼓舞敌人的士气。因此,萨拉丁拒绝了,他不愿意交出十字架,而且其他条件也一概不接受。盛怒之下的理查便依照自己先前所说,将萨拉森战俘全部处死。

占领这座城之后,十字军将领们开始了新的纷争。奥地利大公不分青红皂白,将自己的旗帜挂在阿卡城的一座塔楼上。理查看到后,亲手将旗子扯下,并踩在脚下。尽管菲利普一点都不同情奥地利大公的遭遇,但对理查的做法感到愤怒,两人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与此同时,居伊和蒙特弗尔拉的康拉德(Conrad of Montferrat)为了争夺耶路撒冷的王位,也开始了愚蠢的纷争。下层骑士也纷纷仿效领袖们的做法,导致军营中充满互相忌妒、不信任与仇视的不良习气。

一团混乱中,法国国王突然宣布自己想返回家乡。心中充满愤怒的理查得知此事后非常恼火,他恼怒地说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应该抛弃自己的使命,否则羞耻将永远笼罩在他和所有法国人身上!”但菲利普最终也没有留下。他之所以选择离开,一方面是因为东方的环境对他的健康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想要在东征中担任第一要角,但势力却在理查之下,因此宁愿离开也不愿仰人鼻息。在留下一小支勃艮第的军队后,菲利普带领剩下的军队返回法国。对于竞争对手的离去,狮心王理查显得无动于衷,后来才不得不痛苦地承认,法军的离去让整个队伍就像是被砍掉了一只手。

菲利普离开后,理查重新加固阿卡城,并重建了城中的基督教堂。在留下一支基督军驻守阿卡后,他率兵沿着海岸线前往阿斯卡隆。萨拉丁警觉到他们的动静,并派出轻骑攻击军队后翼。由于低估了菲利普离开后十字军的实力,萨拉丁努力迫使对方与自己正面交锋。双方在亚锁都相遇。激烈的战斗立刻展开,最后,萨拉丁战败,前往耶路撒冷的路被十字军彻底打通。

十字军内部再一次发生内讧,这让理查离胜利越来越远。其他将领忌妒理查的勇敢和影响力,因此总是反对他的各种意见。最后,军队没有前往耶路撒冷,甚至没有去阿斯卡隆,反而去了雅法。在那里,十字军疏忽倦怠,直到萨拉丁重整旗鼓,卷土重来。

很长一段时间内,十字军都在进行毫无结果的行军与协商。理查的目标是重新夺回耶路撒冷,但沿途困难重重,即便英勇如他也无计可施。而他让人无法忍受的骄傲,还使许多愿意协助他的人疏远了他。最后,众人同意向圣城进发,但缓慢且痛苦的行军让士兵们心生怨怼,将领们也都萌生去意。天气极端酷热且干燥,水源也不足,萨拉丁事先破坏了沿途的水井与蓄水槽。在饥渴交加的情况下,仅靠宗教热诚已经无法推动十字军前行。到了伯利恒时,将领们召开会议讨论是撤退还是前行。最终他们选择撤退,且立刻执行。据说,理查在撤退前跑到一座山上,眺望着视野中的耶路撒冷尖塔,以盾牌掩面大哭,对于自己离圣城如此之近却无力攻克的命运,他深感遗憾。

撤退中,军队分成两路,分别在理查和勃艮第公爵的率领下返回阿卡。就在理查为返回英格兰做准备时,一名信使来到阿卡城,带来了雅法被萨拉丁围攻的消息,并说如果理查不能立刻派兵,整座城将沦陷。勃艮第公爵率领的法军身心俱疲,不愿去援救雅法的基督兄弟。理查为他们的胆怯感到羞愧,召唤英军前去救援。萨拉森人十分畏惧理查的英勇,只要一听到他的名字,所有人就开始逃跑。

萨拉丁视其为可敬的对手,因此当理查成功援救雅法,要求双方缔结和平条约时,萨拉丁很快就同意了。有长达三年八个月的时间,双方之间没有发生任何战事,其间基督教的朝圣者可以在不受迫害、不缴任何进城税的情况下拜访圣城。十字军被允许占领提尔与雅法两座城。萨拉丁也展现了王公贵族的风范,邀请基督徒前往耶路撒冷。许多将领也接受了他的邀约,到圣地大饱眼福。许多人还待在苏丹的宫殿中享乐,并在回国后大肆赞扬这位高贵的异教徒。理查与萨拉丁从未碰面,尽管通过沃尔特·司各特(Walter Scott)爵士的小说,这二人的会面给许多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未曾见面,他们却非常钦佩彼此的英勇与高贵,如果没有这种相互倾慕,双方都不会接受那么苛刻的条件。

不久,理查收到英格兰传来的紧急消息,要他即刻返回英格兰,领兵击退那些觊觎王位的叛徒。理查立刻启程。在返回的途中,理查在奥地利遭到长期监禁,还被迫向对方交付赎金。至此,第三次十字军东征画下了句号,与前两次相比,这一次死伤人数较少,但结果一样毫无意义。

至此,大众的狂热已经彻底燃烧殆尽,不管教皇和统治者如何努力,都不太可能重新点燃大家的热情。最后,它忽隐忽现,像一盏快要灭了的灯,最后明亮地燃烧了一会儿,就永远地熄灭了。

对大众来说,第四次十字军东征好像与他们毫无关系。在与理查缔结停战协议一年后,萨拉丁因病过世,他统治下的庞大帝国分崩离析,独立出众多小国。他的兄弟赛义夫·艾丁占领了叙利亚,但他的儿子们对此感到不满,时时攻击艾丁。消息传到欧洲,教皇西莱斯廷三世(Celestine III)认为发起另一次东征的好时机来了,不过欧洲所有国家都对此不感兴趣,民众毫无兴趣,国王们也毫无**,都把精力放在了更重要的事情上。唯一受此事鼓舞的是德意志的亨利皇帝。在他的支持下,萨克森公爵和巴伐利亚公爵带领大批军队前往巴勒斯坦。

他们抵达巴勒斯坦时,发现那里的基督徒一点都不欢迎他们。在萨拉丁温和的统治下,他们开始享受宁静与自由,十字军的到来只会让他们面临危险。在他们看来,这些入侵者过于好事,因此完全不鼓励他们和赛义夫·艾丁开战。这场十字军东征的结果比前一次还要凄惨:萨拉森人被他们的到来激怒,于是对朱迪亚(7)的基督徒展开攻击,顺利占领了雅法不说,还消灭了十字军十分之九的兵力。至此,第四次十字军东征结束。

第五次十字军东征则较为重要,并取得了其号召者根本没有预期到的成果——除了君士坦丁堡遭受洗劫,法国王朝的势力也延伸到了东方。每一任教皇,无论在其他方面与前任有多少不同,都一致同意“应该竭尽全力维护教皇的最高指导地位”。没有任何方法比十字军东征更能实现这一目的。只要他们能说服王公贵族前往叙利亚冲锋陷阵或以身殉道,教皇的统治权就能不受动摇。这就是他们的目标,他们从不在意十字军东征是否能够成功、时机是否合理、军饷与士兵是否够用。因此,如果能让英、法两国顽固的君主屈服,教皇英诺森三世便会感到格外满足。但约翰和菲利普·奥古斯都两人都曾冒犯过教会,并被逐出教会,此外,两人还都为国内的事务焦头烂额。当时的菲利普正忙着给授予自己的臣民豁免权,约翰也忙于改革。因此,教皇派出的使者都无功而返。然而,正如第一次和第二次东征时期那位雄辩的传教士煽动起贵族们的热情,成功地号召人们参加十字军,纳伊的主教福尔克也是一位雄心勃勃、善于洞察的高级教士,他深受罗马教廷赏识,并在任何有听众的地方宣扬十字军东征。

一直以来,福尔克遇到的人都对东征不大关心,但命运女神没有放弃他。当时,香槟伯爵西奥博尔德要举办一场盛大的比武大会,并邀请远近知名的贵族参加。比武时,有将近两千名骑士带着侍从出席了盛会,还有大批的观众也出现在现场。就在比赛进行到一半时,福尔克也来了。他发现眼前就是一个大好机会,便开始用自己情感丰沛的言语鼓动群众,热情地号召大家参加十字军。年轻、热情且易于被煽动的香槟伯爵听过他的演讲后,亲手接过十字架。香槟伯爵的举动让热情迅速蔓延开来。布洛瓦伯爵查尔斯追随前者的脚步,也接过了十字架。而在场的两千名骑士中,仅有一百五十人拒绝报名。看上去,昔日的狂热就要卷土重来了。佛兰德斯伯爵、巴尔伯爵、勃艮第公爵和蒙特弗尔拉侯爵带着全部的封臣加入东征军。在很短的时间里,一支庞大的军队整建完毕,并随时准备进军巴勒斯坦。

陆地旅途的艰险有目共睹,因此十字军决定和一些意大利国家签约,利用他们的船只过境。年迈的威尼斯总督丹多罗愿意将共和国的战舰提供给他们使用,但当十字军抵达威尼斯时,却发现自己穷到连一半的使用金都付不出来。十字军想出各种方法募款:士兵熔掉自己的银盘,女士典当身边的小首饰。欧洲虔诚的信徒也成为他们劝募的对象,但由募集的速度可以看出,这些欧洲人的谨慎还是胜过他们的虔诚。最后,丹多罗提议,如果十字军可以先为其夺回不久之前被匈牙利国王抢走的扎拉城,共和国可以为他们出钱,免费载他们去巴勒斯坦。十字军同意了,但教皇对此非常不悦,还威胁众人说,任何偏离前往耶路撒冷道路之人都将被逐出教会。尽管教会严正谴责,这支十字军却没有被吓到。收复扎拉城的行动很快就开始了。经过长时间的英勇抵抗,扎拉城无条件投降。此时,如果他们愿意,可以无所顾忌地举剑对准萨拉森人,然而将领们的野心却在毫无预料的情况下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曼努埃尔一世死后,希腊帝国(8)陷入分裂局面。他的儿子阿莱克修斯二世继承王位,不久后,他的叔叔安德罗尼柯夺得王位,并将其杀害。然而继任者也没能在王位上待多久。同一家族的艾萨克·安格洛斯(Isaac Angelus)起兵对抗篡位者,抓住安德罗尼柯并将其处死。艾萨克登上王位后立刻被推翻,他的兄弟阿莱克修斯罢黜了他,为了确保他彻底失去治理王国的能力,还弄瞎他的眼睛,并把他关进地牢。但阿莱克修斯三世也没能保住王位。艾萨克从君士坦丁堡逃出的儿子也叫阿莱克修斯,听到十字军攻下扎拉城后,他开出诱人的条件,诱使十字军协助自己推翻叔叔的政权。他承诺,如果十字军能帮助他夺取政权,他愿意让希腊正教臣服于罗马教皇,并提供希腊帝国的全部军力协助其攻打巴勒斯坦,同时给予十字军二十万马克的经济支持。十字军接受了上述条件,但一些将领提出,如果教皇不同意这样做,他们将随时放弃此计划。不过,他们多心了。对教皇来说,让希腊正教重回罗马教廷的势力之下,绝对比消灭萨拉森人在巴勒斯坦的力量来得诱人。

很快,十字军就杀到城下。他们的作战技巧高超,士气高涨,这让篡位者试图保住王位的一切挣扎都宣告失败。在一段毫无意义的抵抗后,篡位者弃城而去,无人知晓他的去向。年迈且目盲的艾萨克从地牢中被救了出来,并在十字军告知他对手已逃跑后重拾王位。他的儿子阿莱克修斯四世协助他执政。

但阿莱克修斯开出的条件让希腊正教的人感到非常愤怒,高级教士们拒绝臣服于罗马教廷。为了稳固随时都有可能再被夺走的王位,阿莱克修斯说服自己的臣民归顺罗马教廷,并恳求十字军留在君士坦丁堡直到王位稳固。很快,希腊臣民开始厌恶他;而他违反当初的承诺,拒绝给予十字军援助的举动,也让十字军感到不悦。最后,双方都对这位新国王宣战——人民不满他的专断,十字军觉得遭到背叛。当他在王宫里被自己的守卫抓住并扔进大牢时,十字军正准备围城。希腊人立刻推选新任统治者——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勇敢、精力充沛且不屈不挠的人。这时,阿莱克修斯·杜卡斯(Alexius Ducas)脱颖而出,尽管他有许多缺点,却刚好具备人民所需的特质。他以摩苏弗里斯(Murzuphlis)之名登基。登基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摆脱前统治者:哀痛且目盲的老皇帝艾萨克已不足为惧,因此只有年轻的阿莱克修斯被处以死刑。

此时,东征军与希腊人的战事一触即发。1204年早春,东征军准备进军君士坦丁堡。法国人与威尼斯人信心满满,甚至从未设想过失败的可能。他们制定合约,约定事成后该如何瓜分战利品,他们的这种自信也带领东征军走向胜利,而希腊人则被即将到来的失败吓得六神无主。

但出乎所有历史学家预料的是,这位被认为英勇过人的摩苏弗里斯,并没有善加使用手边庞大的资源去抵抗十字军。希腊帝国的军力是十字军的好几倍,按理来说,十字军的目的仅仅是掠夺,但希腊人的目的是捍卫家园,维护其身为一国子民的尊严,所以应该比十字军的士气更旺。但希腊人只挡下了第一波攻势,维持了一天的安宁。第二天,十字军将他们的军舰开到城下,杀死了每个企图阻止他们的士兵,并在伤亡很少的情况下攻下该城。摩苏弗里斯逃跑,君士坦丁堡被成功掠夺。

他们在城中搜到了大量钱财,足以让每位骑士领到二十马克,骑士的侍从领到十马克,弓箭手领到五马克。珠宝、天鹅绒、丝绸与各种奢侈的面料,还有少见的葡萄酒与水果,以及各种珍稀逸品,都落入他们手中。他们将这些战利品转卖给威尼斯商人,再将换取的现金在军中瓜分。他们屠杀了两千人,要不是被掠夺的乐趣转移了注意力,屠杀的人数可能还会更多。

历史上的每一场血腥的杀戮中,我们总是会看到军人毫不犹豫地背弃上帝的旨意,以各种残酷的手段摧毁上帝最了不起的杰作——人类,但对美丽的艺术品却怜爱有加。他们可以对女人与小孩痛下杀手,却不愿破坏任何一幅画;可以砍杀疾病缠身的人、无依无靠的人,甚至是白发苍苍的老者,却会极力避免伤及任何一件美丽的雕塑。但这场战争不同,这些拉丁语系的人在进入君士坦丁堡后,既不尊重人,也不爱惜艺术,而是大肆烧杀掳掠。许多美丽且无价的铜像被分成好几块,当成二手金属卖掉;精雕细琢的大理石作品虽不能被当成金属贩卖,却也被残忍地粉碎掉。

大屠杀结束了,财物瓜分完毕,东征军在法国人与威尼斯人中各选出六人,准备在宣誓后从中为该帝国选出最适任的统治者。佛兰德斯伯爵鲍德温和蒙特弗尔拉侯爵成为国王选举的候选人,最终,重任落在前者身上。鲍德温立刻换上紫色皇袍,成为新王朝的创立者。但他无福享受权力的滋味,更来不及为继任者巩固王位,因为没过多久他就去世了。他的继任者当权没多久,王朝就被推翻了。在不到六十年的时间里,法国人在君士坦丁堡的统治就像摩苏弗里斯的政权一样,突然而灾难性地结束了。至此,第五次十字军东征结束了。

对事态的发展并不满意的英诺森三世,对于十字军没能拯救圣地感到悲伤,因此只要有机会,他就会重申再组十字军的必要性。不过,直到1213年,他的劝说也没有发挥什么效用,只是单纯让这件事保有持续的曝光度。每年春夏,朝圣者就会前往巴勒斯坦援助他们的兄弟,(这期间的道路被称为“三月之路”或“圣约翰庆典之路”。这些人并不全是准备攻打萨拉森人的武装士兵,很多都是基于宗教感召的朝圣者,他们只是为了朝拜圣地,所以除了家人、随从和钱财,没有带任何东西),但因为人数太少,因此没能发挥多大作用。

1213年早春,法国人和德意志人又组成了一支声势浩大的十字军。根据某些史书记载,有将近三万名男童和女童在两名修道士的怂恿下,决心前往巴勒斯坦。当然,这些多半是无家可归或被抛弃的孩子,他们大多在邪恶、艰难的环境中长大,什么事情都敢干。这两名修道士背后的目的极端邪恶,他们以运送孩子到叙利亚为借口,将这些孩子骗上了奴隶商船,并准备把他们卖到非洲海岸做奴隶。许多可怜的孩子在马赛被装上船,但除了两三艘船幸免于难,其余船只都在意大利海岸沉没,孩子们都命丧海底。幸存者安全抵达非洲,被当成奴隶卖掉,四散各地。还有一批小孩被送到热那亚,但参与这邪恶计划的帮凶并没有计划在此采取行动,因此只好诱劝他们自行返家。

富勒在其著名的《圣战》(Holy Warre)中表示,这次十字军东征是出于魔鬼的本能。他还附上了一个可能会让现代人捧腹大笑的原因——魔鬼已经吃腻大人,渴望幼童的血来舒缓油腻的胃。好比作为一名美食家,当吃腻羊排的时候,就会想尝尝小羊羔的滋味。根据其他作者的说法,这两名令人厌恶的修道士对孩子们的影响非常大,他们跑遍整个国度,高呼:“噢!耶稣基督,将你的使命交给我们吧!”他们的劝诱让这些无父无母的孤儿像中了邪一样,义无反顾地踏上前往耶路撒冷的旅途。

关于这次东征的细节历史上的记载非常少,仅有的记载也十分混乱。所有提到这次东征的当代历史学家,似乎都认为发起此次邪恶行动的两名修道士的名字不值一提,对于他们邪恶行为的下场也没兴趣多谈。据说。两名参与这桩邪恶犯罪并获取利益的马赛商人因其他罪行被抓起来审判,并被判处死刑,但我们无从得知这样的惩罚是否与这次东征有关。

英诺森三世并没有觉察到这些孩童参与十字军背后的阴谋,当得知大量孩子将加入十字军出征时,他感慨道:“我们还在沉睡,只有这些孩子是清醒的!”显然,他还在认为欧洲人都在为巴勒斯坦的命运担忧,并认为这些孩子的热诚是对自己对此次东征不够积极的警告。自此之后,他加倍努力,并给基督教的神职人员发了一封通谕信,要求他们为十字军东征宣讲。和以往一样,许多无事可做、渴望冒险的贵族和他们的侍从一起加入了十字军。在募兵的同时,英诺森三世在拉特兰宫召开会议,宣布自己加入十字军,带领基督教大军去护卫救世主的圣地。但死神并没有顺从他的心意,在他大展身手前夺走了他的最后一丝气息。

英诺森三世的继位者继续鼓吹十字军,但他自己拒绝加入。募兵继续在法国、英格兰与德意志进行,但是这些国家都没有什么知名的将领愿意参与。唯一有闲且愿意离开其领地的是匈牙利的安德鲁国王。奥地利公爵与巴伐利亚公爵带着大量的德意志兵力加入他的队伍。随后,他们一起行军到斯普利特,再搭船抵达塞浦路斯,从那里辗转前往阿卡。

匈牙利国王在整个行动中表现得懦弱且优柔寡断,但他发现自己的士兵十分英勇善战;萨拉森人对于他们的到来感到吃惊,连续数个星期都没准备好对付十字军。于是,匈牙利国王带领军队击退了第一支试图反抗的敌军,接着前往塔博尔山,企图拿下萨拉森人近期才完工的重要堡垒。他们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抵达山下时,本来可以轻而易举地攻克堡垒,但国王莫名地胆怯起来,于是在没有使用一兵一卒的情况下,全员折返阿卡。没过多久,匈牙利国王就抛下所有军队,自己返回了匈牙利。

因为安德鲁的离开,奥地利公爵成为这次东征的统帅。在这期间,欧洲的援军陆续抵达,奥地利公爵手下的充足兵力完全可以将萨拉森人打得落花流水。在和其他首领讨论后,他决定将十字军的全部重心放在对付埃及上——此处为萨拉森人的势力活动中心,与巴勒斯坦联系紧密,而且苏丹为抵抗他们不断征收的税收就是从那里征收的。十字军的第一个目标为埃及最重要的城市之一,毗邻尼罗河的杜姆亚特。精力充沛的十字军开始围城,直到占据了该城位于河流中段的被视为这座城市关键部位的塔楼为止。

当他们欢呼鼓舞,将本该用于进一步扩大战果以取得更大优势的时间浪费在无尽的狂欢中时,突然接到苏丹赛义夫·艾丁过世的消息。他的两个儿子卡迈尔(Camhel)和克里丹(Cohreddin)将领土一分为二,叙利亚与巴勒斯坦落入克里丹的手中,埃及则落入过去曾担任该国中尉的卡迈尔手中。但埃及人并不欢迎他,并决心推翻这位新国王,这让十字军有了攻破埃及的大好机会。

然而,带着自古以来从未磨灭的争吵与放纵本领的十字军,完全忽略了这个大好时机——不知是没有看到,还是觉得没什么油水可捞,总之将宝贵的时间都花在了“窝里斗”上。当十字军忙着狂欢享乐和内讧时,卡迈尔牢牢确立了自己在埃及的统治权。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和自己的兄弟联手,将十字军赶走。因此,接下来的三个月,他们将全部精力用于支持被围困的杜姆亚特城,和围城的十字军展开数次厮杀,但都没能成功。与此同时,杜姆亚特城内面临严重的饥荒,就连老鼠肉都成了奢侈食品,并以极不合理的价格在市场上贩卖,一条死狗比过去一头活着的强壮公牛还值钱。饥荒引发疾病,能够守城的人越来越少,被攻破是迟早的事。

克里丹和卡迈尔深知杜姆亚特城的重要性,对于它的命运也感到非常忧心,甚至为此和基督军首领展开协商,同意将整个巴勒斯坦让给东征军,只要他们从埃及撤军。然而,无知且狂热的红衣主教伯拉纠不断劝说奥地利公爵与英法两国将领,说异教徒从不守信,最后肯定会背叛承诺。在极端盲目和让人不敢置信的愚蠢的支配下,十字军拒绝了对方开出来的优渥条件,协商失败。十字军对杜姆亚特进行了最后一次攻击。失去希望的人民进行了无力的抵抗,十字军攻下了这座城市。进城后他们发现,瘟疫和饥荒让这座原有七万人的大城变成了只剩三千人的荒城。

十字军在杜姆亚特城待了几个月。不知道是气候让他们身体变得虚弱,还是**消退模糊了他们对基督教的信念,攻城成功后,十字军完全丧失斗志,尽情放纵在更狂妄的暴力与堕落中。布里埃纳的约翰因婚姻关系成为耶路撒冷名义上的统治者,他对东征军将领的懦弱、傲慢和彼此之间的纠纷忍无可忍,便带着自己的人马回到阿卡。之后,大批军力也折返欧洲,红衣主教伯拉纠留下来维持残局。为了取悦约翰,他整合两方势力,准备攻打开罗。在率军抵达开罗前,他终于意识到己方军力薄弱,于是立刻掉头。但这时尼罗河河水暴涨,水闸门已打开,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回去。在这种情况下,他重拾自己原本唾弃的和谈,好在克里丹和卡迈尔十分慷慨,仍然愿意履约。杜姆亚特城很快就被放弃,红衣主教返回欧洲。约翰回到阿卡尔城后,对自己失去的领土感到悲痛,更为盟军的愚蠢且一事无成感到懊悔。至此,第六次十字军东征结束了。

与前一次东征相比,第七次东征的成果更加显著。德意志皇帝腓特烈二世总发誓要领军捍卫巴勒斯坦,却总是因为有其他更重大的事情而没能踏上旅程;叙利亚的基督徒在克里丹的统治下享受着宽容宁静的生活,而布里埃纳的约翰并不打算白白放弃自己的王国;欧洲的教皇们则非常乐意借此搅乱欧洲国家,以拓展自己的势力。当时,只有腓特烈二世能为十字军带来最有效的援助。为了让他能更加热情地参与战事,教皇们认为,他应该和约翰的女儿维奥兰特公主结婚。腓特烈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答应了。公主立刻从阿卡城来到罗马,二人举行了盛大的婚礼。约翰将耶路撒冷的王位传给女婿,耶路撒冷终于有了一位意志坚定、可以实践自己王权的君王。

新的十字军募兵工作立即展开,六个月后,这位皇帝就成了一支训练有素的六万大军的首领。历史学家马修·帕里斯(Matthew Paris)告诉我们,英格兰也募集了同等数量的军力(多数十字军历史学家也采纳了他的数据)。在约翰的女儿与腓特烈成婚前,约翰曾去英格兰请求亨利三世与其贵族帮他收复国土,却没有什么成果。格拉夫顿在《编年史》(Chronicle)中说:“在没有得到任何慰藉的情况下,他再次离开。”但当一位对欧洲政治更具影响力的人物出现时,整个英格兰又陷入狂热的情绪当中,就像狮心王理查在世时一样。

腓特烈的军队在布林迪西扎营,但军营里出现了传染病,为此他们不得不将行程推迟了几个月。与此同时,皇后维奥兰特因难产过世。已经退位的约翰早就对腓特烈多次忽视与侮辱自己的行为感到恼怒,在维系自己与女婿关系的女儿过世后,他便寻求教皇的支持,试图取消联姻,重拾王位。骄傲、刁蛮且有仇必报的教皇格里高利九世对经常不听教会命令的德意志皇帝也非常不满,因此虽然力不从心,但还是鼓励约翰重夺政权。腓特烈并未将二人放在眼里,因此当他的军队康复后,立刻向阿卡挺近。但他们在海上航行了几天后,就再次遭到疾病的侵染,被迫回到最近的港口奥特兰托。下定决心要助约翰一臂之力的格里高利见状,立刻以背弃十字军东征的神圣使命为由,对其处以绝罚——逐出教会。一开始,腓特烈对这项处罚嗤之以鼻,但很快他就觉得这是对自己的冒犯,他决定让教会明白自己不会放任他们的暴行,因此派出军队破坏教皇的领地。然而,这样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格里高利派遣信使去巴勒斯坦,严禁那些虔诚信徒与这位被处以绝罚的皇帝接触,否则将予以严罚。这项规定切断了腓特烈与巴勒斯坦基督徒之间的联系,这正称了萨拉森人的心。

依旧对十字军东征充满热情的腓特烈,现在只为了自己而战。在听到约翰准备离开欧洲的消息后,他立刻启程,赶到阿卡城。此时,他第一次感受到绝罚的影响。巴勒斯坦的基督教徒拒绝以任何方式协助他,对他的态度不是厌恶,就是充满不信任。圣殿骑士团、慈善团和其他骑士一开始也表现出同样的态度,但当他们发现这样做不符合自己的利益时,便不再盲目听从来自遥远国度的统治者的命令。因此,当腓特烈准备前往耶路撒冷时,他们全部加入了腓特烈的军队。

据传,在离开欧洲之前,这位德意志皇帝曾就重夺圣城一事与苏丹卡迈尔进行过协商。对兄弟克里丹的野心感到忌妒的卡迈尔,表示只要腓特烈协助他巩固埃及政权,就愿意帮助他完成心愿。但在十字军抵达巴勒斯坦前,克里丹过世,卡迈尔的势力再没有任何威胁。卡迈尔认为不值得与十字军在这个已经被基督徒和萨拉森人的鲜血染红了的贫瘠角落里争斗,因此他提议双方休战三年,以“必须让耶路撒冷的伊斯兰教徒享有信仰自由”为唯一条件。但这样慷慨的提议并没有得到巴勒斯坦那些自大基督徒的认可。

他们自己享有信仰自由,但不允许其他人得到这种权利,因此强烈抗议敌人享有信仰自由。过分的好运让他们十分猖狂,并认为只要德意志皇帝还处在教会的绝罚之下,就没有资格缔结条约。腓特烈十分厌恶他的新子民,但圣殿骑士团与慈善团都非常支持他,因此他还是前往耶路撒冷接受加冕。去了之后他才发现,所有教堂对他关上了门,他甚至找不到一位可以主持加冕典礼的牧师。长久以来都对教会心存鄙视的国王决定勇往直前:既然无人为他加冕,那就自己为自己加冕。他双手从祭坛上拿起王冠,无所畏惧地戴在自己头上。没有响彻云霄的掌声,也没有歌功颂德的诗歌,只有上千把出鞘的长剑高高举起,誓死捍卫新君主。

很难想象腓特烈会因为皇冠得来不易,或眷恋巴勒斯坦这块贫瘠的土地而长时间放弃对自己国家的统治。在这里的六个月,他已经看够了新子民的脸色,更何况家乡还有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处理。当时,约翰和教皇结盟,公开反对腓特烈二世,并被教皇派去率领教皇的军队入侵他的领土。他决定返回欧洲。在返回之前,他惩罚了那些藐视王权的人,他要让那些人明白:他才是他们的主子。接着,他带着巴勒斯坦人的诅咒启航回国。至此,第七次十字军东征结束,与之前的多次东征相比,这一次给圣地做出了前所未有的贡献,而这都归功于勇敢的腓特烈二世与仁慈的卡迈尔苏丹。

腓特烈二世离开后不久,出现了一名争夺耶路撒冷王位的女性,她就是塞浦路斯皇后爱丽丝——让约翰得到王位的妻子玛丽同母异父的妹妹。然而,因为军权还牢牢握在腓特烈的手中,她只能无功而返。

十字军东征取得的和平结果,并没有给欧洲带来太多的喜悦。英、法两国的骑士早就跃跃欲试,在停战协议结束前,他们就迫不及待地为第八次十字军东征招兵买马。巴勒斯坦的状况也不如预期,许多邻近的伊斯兰小国没有参与停战协议,因此经常骚扰边境的城镇。曾经叱咤风云的圣殿骑士团,也因与阿勒颇苏丹陷入苦战而使成员几乎被全歼。

大屠杀不断发生,欧洲流传着各种关于圣城教徒悲惨命运的故事。许多高贵的骑士为此加入十字军,以防止这个与许多崇高和鼓舞人心的回忆有关的秩序被彻底摧毁。发现敌人的动静后,卡迈尔认为自己已经展现了足够的慷慨,因此在停战协议终止的当天立刻朝耶路撒冷进军,并在击败基督徒单薄的抵抗后占领该城。在这则消息传回欧洲前,大批十字军已踏上旅程,其领导者为纳瓦拉国王、勃艮第公爵、布列塔尼伯爵等。当他们抵达后得知耶路撒冷已被攻占,但苏丹卡迈尔已经过世,王国在各派争夺下四分五裂。

敌人的分裂理当让他们更团结,但与过去所有的十字军一样,这些领主凭各自的意志行动,从不考虑全局,结果就是一事无成。由于各个分队不能协同作战,因此一支队伍取得暂时优势后没有足够力量推进攻势;同样,如果有队伍惨遭败仗,也得不到及时救援。因此,战事一直胶着不前,直到纳瓦拉国王在加沙惨败。为了避免全军覆没,纳瓦拉和敌方的统领卡拉奇签订了一份严苛且对己不利的条约。

就在这个危急关头,由康沃尔的理查伯爵带领的英格兰援兵抵达耶路撒冷,他与狮心王理查同名,且同样英勇。他的军队气势旺盛,对自己与首领都充满信心,看上去就像是习惯于胜利的军队。他们的到来改变了战况。当时,埃及的新任苏丹正在与大马士革的苏丹打仗,没有办法同时抵抗两派强大的势力。因此,他派人传信给这位英格兰伯爵,表示愿意交换战俘、割让圣地。并不是因为热爱杀戮才参与战事的理查立即答应了如此优渥的条件,并不费吹灰之力地解救了耶路撒冷。

此后,埃及的苏丹专心对付他的伊斯兰敌人,而康沃尔伯爵也回到了欧洲。于是,第八次十字军东征(最有成果的一次)结束了。基督教世界再也没有借口向东方征收重税了。从各方面来看,圣战都结束了:基督教拥有了耶路撒冷、特里波利、安条克、埃德萨、阿卡、雅法,事实上,是几乎整个朱迪亚地区;如果他们愿意安居乐业,大可轻松放下之前对邻居的忌妒与敌意。然而,一个意外的情况打碎了这美好的愿景,并最后一次掀起十字军的狂热与愤怒。

成吉思汗与其继位者犹如热带风暴般狂扫亚洲,所到之处,攻无不克。一个接一个的王国在他们身后倒下,其中,花剌子模王朝也被无坚不摧的蒙古骑兵灭国。在被迫离开家园后,这支强悍、野蛮的民族只好带着火药与刀剑,开始向南亚行进,以寻安身之地。后来,他们发现了尼罗河丰饶的山间谷地。埃及苏丹无力阻止花剌子模靠近埃及,便派出使者,邀请他们前往巴勒斯坦,以转移他们的路线。野蛮的草原民族接受了这一提议。在基督教徒收到任何风声之前,他们就像西蒙风(9)一般侵入巴勒斯坦。一夜之间,天地俱变,耶路撒冷的居民还来不及准备时,他们就抵达了城门之下。他们肆意烧杀抢掠,在祭坛前残杀妇女、孩子与牧师,甚至破坏那些安眠数世纪的死者坟寝。他们破坏了基督教的一切遗迹,在战争史上写下极其险恶的一页。有将近七千名耶路撒冷居民安全逃离,但他们在逃离敌人的视野前,发现城墙上升起了基督教的旗帜——这是野蛮人故意诱骗他们回头。这招成功了。这些可怜的逃亡者以为援兵从另一个方向抵达,于是掉头回家。几乎所有人都被杀害了,耶路撒冷的街道血流成河。

圣殿骑士团、慈善团和条顿骑士团放下世仇,准备并肩击溃这群野蛮的敌人。他们召集了巴勒斯坦所有残存的骑士坚守雅法,并试图和埃米萨及大马士革的苏丹联手抵御共同的外患。一开始,来自伊斯兰教徒的援助只有四千人,但雅法王沃尔特还是决定和增援一起向花剌子模开战。战况绝望而残酷。战斗持续了两天,埃米萨的苏丹最后逃回自己的堡垒,沃尔特战败被俘。这位勇敢的骑士双手被捆绑在十字架上,悬在雅法城墙之上。花剌子模的首领宣称,如果雅法不投降,他将永远被吊在那里。沃尔特用虚弱的声音发出坚定的命令,要求所有士兵坚守到最后一刻,绝不投降。但他的英勇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在连续的屠杀过后,慈善团剩下十六人,圣殿骑士团剩下三十三人,条顿骑士团仅剩下三人。这些骑士和其他残兵败将只能逃到阿卡,花剌子模人占领了巴勒斯坦。

叙利亚的苏丹情愿让基督徒当自己的邻居,也不愿和凶猛的游牧民族打交道。埃及的苏丹也开始后悔派援兵面对这样野蛮的敌人,并开始联合阿米萨和大马士革以巩固自己的领土。花剌子模总共只有两万人,从各方面来看,都不足以抵抗三方联合的庞大军力。几次交手后,苏丹连连获胜,而大量的农民也挺身而出,想讨回公道。渐渐地,这支游牧民族队伍人数开始减少,其首领也被打死,没有人同情他们的遭遇。苦苦挣扎五年后,他们还是被消灭了,巴勒斯坦又回到伊斯兰教徒的手中。

在这场暴虐的战事爆发前不久,路易九世在巴黎病倒,在高烧昏迷时做了一个梦。梦中,他看到基督军与伊斯兰军在耶路撒冷交战,且基督军取得了胜利。这个梦境给迷信的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他郑重起誓,只要病好了,绝对会到圣地朝圣。当巴勒斯坦的不幸以及耶路撒冷与雅法惨遭屠城的消息传回欧洲时,路易想起他的梦境。此刻,他深信这就是天意。他决定率十字军前往圣地。

从那时起,路易脱下紫色王袍,换上朴素的斜纹布衣,成为一名朝圣者。他的脑中只有实践使命这一件事,尽管他的王国可能会因此爆发动乱,他还是决定离开。教皇英诺森四世大力赞美他的热诚,并给予他一切帮助。英诺森四世写信给英格兰的亨利三世,要他在英格兰招募十字军,并号召欧洲各地的神职人员与教友贡献自己的力量。著名的索尔兹伯里伯爵“长剑”威廉(William Longsword)披上十字架,率领大批英勇的骑士与士兵踏上东征旅途。但英法两国人民的热情一直没有被唤起。尽管集结了大批军力,却没有得到民众的支持,因此而增加的赋税更是给人民泼了一盆冷水。在这样的背景下,即便是对一个骑士来说,不参加十字军也不是什么可耻之事。1250年,法国红极一时的吟游诗人吕特伯夫写了一段十字军骑士与没有参加十字军的人的对话。十字军骑士找各种理由说服对方放弃一切,加入他们的行列,而那位非十字军所使用的精彩论据足以看出吟游诗人的立场。对于十字军朋友逼迫性的邀约,他说:“我懂你的意思,你是要我赶紧投入战争,以大量的鲜血换回我们的领土;但是我的妻儿只能悼念我,我的家园会被粗鲁地入侵,只有我的忠犬可以为我守护。然而,我的朋友啊,古人有云:‘珍惜你所拥有的。’这就是我的人生信念。”

这也是当时大众的想法,因此路易九世花了整整三年时间才募齐兵力。准备就绪后,他在王后、兄弟昂儒伯爵与阿图瓦伯爵及大批法国贵族骑士的陪伴下,搭船前往塞浦路斯。他的另一个兄弟普瓦捷伯爵则待在国内,继续招募十字军,并在几个月后启航,在塞浦路斯与他们会合。此时,不算英格兰“长剑”威廉领导的十字军,军队也已经有五万人。不幸的是,传染病再度出现,几百人被感染。众人只好在塞浦路斯一直待到春天。接着,路易带领全部军力乘船前往埃及,但一场猛烈的暴风雨将他的舰队冲散了。

路易最后只和几千人抵达杜姆亚特。尽管如此,他们仍然充满信心,气势逼人。尽管苏丹梅利克·沙阿(Melick Shah)带着大批军力守备在海岸线,他们还是决定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冒险登岸。毫无耐心的路易从船上蹿出,踏上海岸。他的军队在他勇敢之举的鼓励下,高呼“神之旨意!神之旨意!”,跟在国王身后。土耳其人慌了。他们企图攻击十字军时,骑士们将大大的盾牌牢牢插在沙滩上,并将长矛伸向他们,这样牢靠的守备让土耳其人不敢冒着被刺穿胸膛的风险逼近,只好转身撤退。这时萨拉森军中又传出苏丹被杀的错误消息,土耳其人一时间溃不成军,杜姆亚特城就这样被放弃了。

当晚,十字军就在该城设立了指挥部。不久后,在海上被风暴吹散的士兵陆续抵达。路易相信现在的兵力不但能攻克巴勒斯坦,还能攻下整个埃及。但过度自信却种下灾难的种子。取得这一重大战果后,他们开始放纵自己,肆意享乐,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可做的了。当他们在路易的率领下前往开罗时,这支军队已不是原来的军队了。成功不但没有激励他们,反而让他们变得松懈,腐败的生活也带来疾病,而高温的环境让原本就不适应的他们病得更重。在前往开罗的途中,撒尼西恩(Thanisian)运河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萨拉森人控制着运河通道,路易命令众人搭桥过河。很快萨拉森人就以大炮击垮了他们的装备,路易不得不尝试其他方法。重金贿赂之下,一个农夫告诉他们有一处可以步行通过的浅滩,军队可以从那里顺利渡河。于是,阿图瓦伯爵带着一千四百人偷偷过河,而路易则带领大部分兵力与萨拉森人对峙。阿图瓦伯爵安全抵达对岸后,击败了前来阻止他们登陆的敌军。

在胜利的鼓舞下,这位勇敢的伯爵忘了自己兵力不足的事实,乘胜追击,并迫使敌人退到曼索拉。到那里,他才发现自己已经与兄弟部队失联。与此同时,发现敌方处于孤立无援状态的伊斯兰教徒重整士气,和曼索拉城的卫戍部队以及从周围地区来的援军一起,转身杀向伯爵的军队。现在,双方短兵相接。带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十字军奋勇杀敌,但不断增加的敌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他们彻底失去成功或逃跑的希望。阿图瓦伯爵一行人成为屠杀的对象,当路易带着援军抵达时,这位英勇的冲锋悍将已经被砍成数段。他带领的一千四百人也只剩下三百人。众人的心中燃起熊熊的怒火。路易国王和他的军队勇猛无前,而在赛西敦(Ceccidun)的领导下,萨拉森人也抱着奋力一搏,誓将侵略他们海岸的欧洲人赶出去的决心英勇应战。夜晚降临时,基督徒们扬扬得意,以为自己成了曼索拉的新主人。自满的念头让他们忽略了萨拉森人只是暂时休战而非撤退的事实,最后,他们的领导悲伤地发觉,这场致命的战役已彻底损毁整支军队,征服对方的希望已经十分渺茫。

在考虑到这层事实后,十字军要求和谈。苏丹要求他们立即撤离杜姆亚特,而为了实践条约,路易本人应作为人质。十字军拒绝了对方的条件,谈判破裂。东征军决定伺机撤退,但灵活的萨拉森人一会儿跑到他们前方、一会儿又从后翼现身,使撤退变得异常艰困,并杀死了大量落队的士兵。成千上万人溺死在尼罗河里,那些逃脱了各种袭击的人,还要面临疾病与饥饿。路易本人也因疾病、疲劳与气馁而虚弱不堪,连马都很难坐稳。在一阵混乱中,他与随从走散,无助地走在埃及的沙漠里,虚弱、病重。当时,只有骑士格弗里·德沙赫俊(Geffry de Sergines)陪同他,并将他带到附近小村庄里的一间破烂小屋里休养。一脚几乎已踏进鬼门关的路易艰难地熬了几天后,被萨拉森人发现并俘虏,因为路易身份尊贵且狼狈不堪,萨拉森人对他产生了怜悯之心,于是以礼相待。在他们的照护下,路易奇迹般地痊愈了,接下来就是他的赎金问题了。

除了金钱,萨拉森人还要求对方割让阿卡、特里波利等巴勒斯坦城市。路易毫不迟疑地拒绝了,而他言谈间的骄傲与霸气,让苏丹感慨这是自己俘虏过的最高傲的异教徒。在一番讨价还价后,苏丹同意放弃附带条件,协商内容终于确定:十字军归还杜姆亚特城;双方停战十年,并以一万金币赎回路易与其他战俘。接着,路易退到雅法城,并花了两年时间将这座城与凯撒利亚以及基督徒在巴勒斯坦占领的其他区域建成一道坚固的防御线。之后,他返回法国,其作为圣人的名声在当地传播四方,军人的一面却鲜为人知。

根据马修·帕里斯的记载,1250年路易还在埃及的时候,“成千上万名英格兰人也决心参与圣战,但他们的国王严格管制港口,不让他的子民出境”。当路易被俘虏的消息传回欧洲时,这些人的热情被浇熄了。十字军便不再被提及,只偶尔出现在颂歌里。在法国,人们的感受截然不同。路易被俘的消息震惊全国。一名叫西托的狂热修道士出现在各个村庄,他向人们布道说,圣母玛利亚在由圣人与殉道者组成的军队的陪伴下,出现在他面前,要求他激励牧羊人与农夫一同捍卫基督精神。受他慷慨激昂的演说感染,成千上万人放弃自己的牧场和田地,聚集在他周围,准备跟他同生共死。这支由牧羊人组成的军队是如此庞大,最后甚至超过五万人(有书记载是十万人)。在路易缺席期间,作为摄政者的布兰奇王后一开始也很支持这支由牧羊人组成的军队,但他们很快就变得无法无天,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以至于和平倾向者也被迫抵制他们。在其中的三千人(也有学者认为更多)被杀后,这支队伍最终被遣散了。

1264年,十年停战协议到期,有两个原因诱使圣路易第二次远征巴勒斯坦,其中一个原因是自身的狂热,另一个原因则是身边的马屁虫不断提醒他必须重振自己的军事声誉。教皇自然支持路易的计划,欧洲的骑士们再一次兴奋起来。1268年,继承英格兰王位的爱德华宣布自己加入十字军,教皇克雷芒四世写信给高级教士及神职人员,动员他们“用自己的言语及收入来支持国王的伟大事业”。在英格兰,神职人员同意捐出自己财产的十分之一;根据议会的命令,全体平信徒在米迦勒节那天从自己的谷物和动产中捐出二十分之一。

尽管路易身边的几位头脑清醒的大臣不断进谏,表示十字军的失败可能会导致当时还很兴盛的法国陷入衰退,但国王依然坚持东征。好战的贵族们也乐此不疲。1270年春,路易带着六万大军启航。海上恶劣的天气迫使路易先到了撒丁岛,而他的计划也在此发生改变。他没有照原先的计划前往阿卡,反而去了非洲海岸的突尼斯——不久前,突尼斯国王曾表达自己对基督教有好感。路易显然是带着说服对方加入基督教的心情,希望突尼斯能够成为抵御埃及苏丹的战友。“如果我能成为这个伊斯兰国王的教父,将是何等光荣!”带着这个想法,路易在靠近迦太基城的海岸登上非洲大陆。到了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之前过于乐观。突尼斯国王没有放弃他的宗教信仰的想法,也不打算以任何方式帮助十字军。相反,他还集结一切可以集结的军力,阻止法国军队登岸。然而,法国人坚持登陆,他们击败了赶来的伊斯兰教徒,对方损失惨重。那些敌人增援不断,法军却始终占据上风。此时,一场瘟疫在军队中蔓延开来,这直接粉碎了他们胜利的美梦。平均每天有上百名士兵丧命,与此同时,敌人的威力也不逊于传染病。

在这场瘟疫中,路易是最先感染的人之一。他的身体因疲倦渐渐虚弱,几乎无法撑起自己的盔甲。很快,士兵们悲伤地发现自己的君主将无法继续陪伴他们——挣扎了几天后,路易九世在迦太基过世,享年五十六岁。军队与子民对他的过世深感哀伤,在历史上路易九世也获得了极高的赞誉。在教会作家的眼里,路易是所有国王的典范,他的缺陷也因推进了他们的宗教事业而变成了美德。许多不带偏见的史学家虽然对路易的宗教狂热颇有微词,但对他高贵、罕见的人格特质赞誉有加。他们认为,路易绝对是领先时代之人。

路易的兄弟昂儒伯爵在西西里革命后成为该国的国王。在听到路易过世的消息前,他已经带着大批军力从墨西拿出发。在迦太基登陆时,他在号角与鼓声齐鸣的欢乐军乐中走在队伍前列,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高兴是如此不合时宜。他在全军面前落下泪来。紧接着,他们与突尼斯达成和平协议,法国和西西里的军队分别返回他们的家乡。

英格兰参战的热情十分低落,尽管用尽全力,也只募集到一支一千五百人的小型军队。带着这一小批战力,爱德华从多佛乘船到波尔多,希望在那里遇到法国国王。然而,圣路易几个星期前就已离开。于是,跟随着路易的脚步,爱德华先到了撒丁岛,之后去了突尼斯。在英军抵达非洲之前,路易过世了,等他们抵达时,突尼斯已与法军签下和平协议。然而,爱德华不想放弃东征计划。他们返回西西里过冬,并试图扩大自己的军力。春天来临,爱德华启航前往巴勒斯坦,并安全抵达阿卡。当时,基督军队又像之前一样,因为相互忌妒与仇视而四分五裂。圣殿骑士团和慈善团这两大军事势力彼此抗拒和仇视。但爱德华抵达后,成功说服他们放下愚蠢的仇恨,重新并肩作战。很快,就有六千名强兵加入爱德华的军队,为重新开战做好了准备。通过血腥政变而上台的苏丹拜伯尔斯一世是一位强势的君主,经常攻打邻近的国家,也因此无法专心对付十字军。爱德华趁机大胆进军拿撒勒,击退土耳其军,攻占该城。但是他的胜利也就到此为止了。炎热的天气让军队中疾病流行,他本人也因此次征讨而憔悴不少。

病了许久的爱德华渐渐康复。此时,一名信使出现,表示有重要的事情禀报,还有一些文件必须亲手交给他。当爱德华阅读这些文件时,奸诈的信使抽出匕首,一刀刺进他的胸膛。幸运的是,伤势并不严重,爱德华还有力量反抗。他开始和刺客搏斗,并用刺客的匕首刺死对方,同时大声呼叫救援。他的随从闻声赶来,对血流如注的他进行救治。由于发现匕首有毒,众人立刻对伤口进行消毒,圣殿骑士团的首领送来解毒剂,避免伤口恶化。卡姆登对此事的记载更加动人,也更受欢迎,说埃莉奥诺拉王妃十分敬爱自己英勇的丈夫,她冒着生命危险,用嘴吸出伤口的毒血。用富勒的话说则是:“遗憾的是,这样美丽的故事竟然是假的。女人的舌头和爱情的力量,确实是最有用的特效药,只可惜没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