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十字军东征2(1 / 1)

群体狂热 查尔斯·麦凯 10382 字 1个月前

饥荒并不是他们要面对的唯一磨难。不卫生的食物、来自临近沼泽的不洁空气、传染性疾病,都比敌人的箭更狠毒。每天都有上千人死亡,以至于埋葬尸体成为他们最大的困难。更悲惨的是,他们不得不开始怀疑身边的人——有土耳其间谍潜进军营,每日向城中的人汇报他们的一举一动和灾情。

在绝望的狂暴支配下,博希蒙德抓住两名间谍,并在安条克城下将两人活活烤死。但即便用如此残忍的手段,也没能削减间谍的数量,土耳其人还是掌握着十字军的一切动静。

在事态临近崩溃边缘时,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来,欧洲的援军带着充足的粮草赶来了。几天后,大受欢迎的援军从安条克城外六英里的圣西缅港口登陆。

饥饿的十字军以凌乱的队伍朝港口迈进,博希蒙德和图卢兹伯爵带着强壮的侍从与仆人殿后,以确保物资可以安全送抵营区。事先得知此消息的安条克守卫军派出了土耳其弓箭队,埋伏在山上等着拦截他们。满载辎重的博希蒙德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遭遇土耳其伏兵。军队大败,只有博希蒙德勉强逃到营地。

听到战败的消息,戈弗雷、诺曼底公爵和其他将领立刻准备进行救援。在饥饿与狂热的驱使下,十字军一路向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拦截了满载而归的土耳其士兵。双方展开了激烈的厮杀,从中午一直激战到落日时分。战斗中,每个十字军战士都拼了命,就像胜负都取决于自己一样。最后,十字军取得并保持了明显的优势。不计其数的土耳其兵尸体滚落奥龙特斯河,还有超过两千名土耳其士兵尸横荒野。十字军取回所有补给品,安全返抵营地,所有士兵又开始高喊:“哈利路亚!”或“神之旨意!神之旨意!”

这样的士气持续了几天,倘若他们懂得合理分配食物,或许好心情还可以维持更久。但由于将领们的威望不够,更不懂得如何妥善分配粮食,饥饿再次快速逼近他们。布洛瓦公爵斯蒂芬对未来失去信心,带着四千人撤离了营地,到亚历山大里亚(2)扎营。

他抛下大家的做法在士兵中颇受非议。最没耐心且野心勃勃的博希蒙德认为,如果不遏止这种行为,远征终将失败。现在,他们必须果断采取行动,军队在抱怨围攻的时间太长,苏丹也正集结军队准备粉碎他们。安条克抵挡了十字军几个月的时间,但叛逆只会让众人失去斗志,让努力付之东流。

土耳其王子、安条克的统治者巴哈撒哈(Baghasihan)派遣自己非常信任的亚美尼亚人菲劳兹(Phirouz)负责守卫能俯瞰整个山区的瞭望塔。博希蒙德通过一名改信基督教的间谍接近此人,每天与他往来通信。博希蒙德承诺,如果菲劳兹将这个位子交给十字军,将得到可观的回报。这个提议最初是由博希蒙德还是由菲劳兹提出的已无从得知,但这两人迅速达成共识是毋庸置疑的。最后,他们订下了执行计划的日子。博希蒙德将这个计划透露给戈弗雷与图卢兹伯爵,并说明如果偷袭成功,作为主持者他应获得安条克亲王的身份。其他将领迟疑了,野心与忌妒心告诉他们不该帮助这位阴谋家,但理智告诉他们要接受这一条件。他们挑选了七百名最勇敢的骑士进行突击。由于担心间谍渗透,他们向其余军队严格保守秘密。万事就绪后,他们对外宣称:有一支苏丹的军队正在逼近,这七百人将被派去伏击。

事情的发展对亚美尼亚将领的叛变计划非常有利。他在单独守城时,收到十字军靠近的信号。当天夜色漆黑,看不见一颗星星,强劲的风声掩盖了行军的声音,大雨滂沱,即便是菲劳兹附近的哨兵也听不见十字军逼近的声音,更无法在昏暗的夜色中看见他们。十字军来到城墙的射程内后,博希蒙德便派翻译和亚美尼亚人交接。亚美尼亚人催促他们赶快,因为巡哨人员每半小时巡逻一次,就在刚刚他们才经过这里。

十字军赶到城下,菲劳兹放下绳子,博希蒙德在绳子的一头绑上事先藏好的梯子,亚美尼亚人拉起绳子,梯子便靠着城墙立住了。这时,十字军将士突然一阵紧张,犹豫该不该上去。在亚美尼亚人的催促下,博希蒙德终于踏上梯子,戈弗雷、佛兰德斯伯爵紧跟其后,接着是骑士们一个接一个跟上,直到人数超过梯子的载重量——梯子断了一小截,十几人跌落在地。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落到前人身上,铠甲发出了沉沉的撞击声。有那么一刻,他们以为会前功尽弃,但咆哮的风声、因雨水暴涨而变得湍急的流水声盖过这群鲁莽突袭者的声音——守卫什么都没听到。梯子很快就修好了,骑士改成每次两个人登城,不一会儿便全部安全抵达城内。

当陆续爬上去六十人后,巡逻的火炬也刚好照到他们攀登的墙面。所有人躲在柱子后,屏息等着哨兵靠近。哨兵一走进他们的攻击范围,众人立刻抓住他,并以悄无声息的死亡阻止了他通报消息。接着,他们迅速走下塔楼内的螺旋梯,打开大门,迎接其余同伴。图卢兹伯爵正带领全部军队留在后面,当他听到成功入城的号角声响起时,便带领军队进行内外夹攻。

当天晚上,安条克城内的场景有多么恐怖与血腥是人们无法想象的。宗教狂热与历尽风霜的磨难,点燃了十字军无名的怒火。男人、女人、小孩都成为刀下冤魂,街道被血水淹没。黑暗加深了毁灭,太阳升起时,十字军才发现自己的剑也刺在了同伴的胸膛上。土耳其首领先是逃到城堡中,但很快那里就变得不安全,于是他又逃到山里。最后,他灰色的头颅作为战利品被带回安条克城。天亮后,屠杀停止了,十字军开始掠夺财物。他们发现了大量的金子、珠宝、丝布、绒布,但对他们来说更为重要的粮食却只剩下一点点,玉米几乎吃光。看着眼前的存粮,他们才发现对方的处境和自己相差无几。

在他们还来不及在新据点安顿下来,也没能取得必要的补给时,土耳其大军打了过来。波斯的苏丹召集大批军力,命摩苏尔的埃米尔(3)卡波格(Kerbogha)带兵,将十字军从地表上彻底歼灭。卡波格和吉里·阿尔斯兰一世会合,一起包围了安条克。十字军锐气顿减,其中一些人为了躲避被围城的命运,逃到布洛瓦公爵斯蒂芬的营地,向他陈述军队的惨况和继续战斗的无望。斯蒂芬立刻拔营往君士坦丁堡撤退。途中,他遇到阿莱克修斯皇帝正急着去接手十字军在亚洲夺到的领地。皇帝一听到他们的惨况立刻掉头,和公爵往君士坦丁堡而去,让剩下的十字军战士自生自灭。

叛逃的消息让安条克城内的军心更乱了。所有不堪使用的战马都被吃掉,猫、狗,甚至是老鼠都以惊人的价格贩卖,就连虫子都变得珍稀。随着饥荒加剧,传染病也开始蔓延,当初攻城的三十万大军,在短短的时间内只剩下六万人。然而,艰苦的困境虽消磨了军队的全部力气,却也让他们更加团结:博希蒙德、戈弗雷和坦克雷德发誓,只要有一线生机,就绝不放弃。但博希蒙德没能让自己的属下也维持同样的气势。他们身体虚弱,内心疲惫,对首领的威吓与承诺无动于衷。有些人开始不说话,也拒绝做任何事。博希蒙德为了逼大家重拾本分,放火烧了四分之一的军营,许多人因此命丧火窟,但其余士兵只是冷眼旁观。

受世俗欲望驱使的博希蒙德并不理解十字军的真谛,更不了解驱使大家千里跋涉的宗教狂热是什么。一位比他更懂这一切的牧师想出了重建众人信心的办法,让这憔悴、病恹恹且饥饿的六万名狂热者,又有勇气与吃得饱且数量为他们六倍的波斯大军战斗。

这名牧师叫彼得·巴泰尔米(Peter Barthelemy),来自普罗旺斯,很难说他是一个骗子还是一名宗教狂热者,也可能两者兼具;对于他是自主行事还是受人差遣,我们也永远无从得知。唯一能肯定的是,鼓舞了安条克城内的士气,最终让十字军取得胜利的关键,正是此人。当全员的士气因痛苦而**然无存,胸中的希望破灭之际,彼得来到图卢兹伯爵雷蒙面前,请求与他进行一次严肃的对话。他立刻获得了伯爵的准许。于是,他对伯爵讲了下面这个故事。

几个星期前,当时十字军正在围困安条克城,他独自一人在帐篷中睡觉,突然被地震震醒。在一阵慌乱中,他只能不断喊着:“上帝帮我!”当他回头时,看见两名男子站在眼前,从笼罩着他们身体的神圣光辉来看,他确信这两人来自另一个世界。其中一名男子较年迈,黑色的瞳孔,长长的灰色胡须,略红的头发闪烁着银白色光泽。另一名较年轻的男子面貌俊挺,身材高大,具有一种高贵的气质。长者先说话,表示自己是使徒圣安德烈,并希望彼得去找雷蒙伯爵、多姆主教鲍德温和安托布鲁托(Altopulto)的雷蒙,询问他们为什么主教不劝诫众生,让他们臣服于十字架下。接着,使者带着还**上身的他飞入空中,在云端直接进入安条克城的中心,领他进入当时还是萨拉森清真寺的圣彼得教堂。

使徒带他来到南侧祭坛台阶前的柱子旁停下,然后一起登上祭坛。祭坛上吊着两盏灯,散发着比正午太阳更加耀眼的光亮。那名年轻男子站在祭坛的台梯附近,远远地看着他们。使徒沉到地底,接着拿着一根长矛现身,他将手中的长矛交给彼得,表示这正是当初解救无数受难者的长矛。彼得带着喜悦的泪水握着长矛,并请求使徒让他将圣物带给雷蒙伯爵。

使徒拒绝了他,并将长矛埋在土里,要求他在战胜那些异教徒后带着十二名挑选出来的人来此地挖出圣物。接着,使徒将彼得传送回帐篷,两人旋即消失。但彼得并没有禀报这件事,他说,他害怕这样奇幻的故事不能取得德高望重的伯爵的信任。

几天后,当彼得走出营地试着找些食物时,两个神灵再次现身。这一次,他看到了年轻人谴责的目光。彼得恳求对方挑选一个比自己更适合执行此任务的人,使徒拒绝了,并愤怒地凝视着他让他的眼睛不适,以此来惩罚不愿遵从命令的他。但此后,他依旧固执地拖延任务的执行。

之后,当彼得和主人威廉待在圣西蒙港的帐篷中时,使徒与年轻男子第三次现身。这一次,圣安德烈要他告诉图卢兹伯爵,在抵达约旦河时,不要在河水中洗浴,而是乘船通过,而且要穿着洒有圣河之水的衬衫与亚麻裤,随后他要将衣服和长矛一起保存起来。当时威廉虽然看不见使徒,却能清楚地听见他的命令。这一次,彼得还是没有执行这一命令。当他在马米斯特拉的码头准备搭船去塞浦路斯时,圣安德烈又一次出现,并威胁说如果他继续拒绝,将让他受永恒之苦。这时,他才下定决心完成任务。

图卢兹伯爵表现出被这故事触动的样子(这故事也有可能是他与牧师一起编造的),立刻找来多姆主教和安托布鲁托的雷蒙。主教立刻表达了自己对这个故事的不信任,并拒绝执行任何与此有关的任务。与主教相反,图卢兹伯爵认为故事可信,认为即便不信也该装着相信。最后,他说出相信这个故事的好处——如果能对这个故事善加利用,或许可让萎靡的军心振作起来。心不甘情不愿的主教终于派人去寻找传说中的圣物。执行仪式定在三天之后,在此期间,彼得交付雷蒙——伯爵的私人教士管束,以防其他军人向他追根问底,引起轩然大波。

十二名虔诚的男子被挑选出来,其中包括图卢兹伯爵与他的私人教士。天一亮他们就动手,一直挖到将近日落都一无所获。没有参与挖掘的彼得不断祷告,祈求上帝让长矛重见光明,为他的子民带来力量,让他们获得胜利。解铃还须系铃人。最后,彼得亲自带领大家挖掘,终于找到掩埋长矛的具体位置。那一瞬间,彼得和私人教士雷蒙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圣物。在所有人面前,雷蒙屈身向前拾起长矛,含着眼泪亲吻圣物。接着,他们拿起事先准备好的华美紫布包起长矛,并向众人展示,整个教堂欢声雷动。

当天晚上,彼得又一次目睹了圣容。第二天,他向大家讲述了梦中所见:使徒圣安德烈与“高贵的年轻男子”再次现身,表示图卢兹伯爵信念坚诚,作为回报,他可以手持神圣的长矛统率军队,而发现长矛的日子应该作为基督徒的节日。圣安德烈还让彼得看了同伴手上与脚上的洞,就在这一刻彼得才恍然大悟,站在自己眼前的正是救世主。从那天起,所有军人都称彼得为“了不起的做梦者”。

这次的预示让彼得获得众人的尊敬,而做梦之风开始盛行。彼得身边的其他修道士表示自己也在梦中见到了圣徒,对方声称十字军最终将取得胜利,而所有捐躯者也都会得到永恒的荣耀。两名因厌倦战争的辛劳与困苦而逃跑的士兵,几天后突然跑回来,并表示他们在路上遇到两个鬼魂,这两个鬼魂愤怒地命令他们返回。其中一个逃兵说,他认出其中一个鬼魂正是他几个月前战死沙场的兄弟,他的头上有一道光环。另一人则信誓旦旦地说,那个跟他说话的鬼魂是救世主本人,对方表示,如果他们返回战场,将获得永恒的荣耀,但如果逃跑,就会被打入地狱。所有人都相信他们的话。霎时间,军队士气大振。希望取代了绝望,每个士兵都充满力量,饥饿被暂时抛到一旁。驱使他们翻山越岭离开欧洲的热情再次燃起,所有人吼叫着,请求上阵杀敌。这样的结果当然是首领们喜闻乐见的——眼前的战役是他们唯一的救赎。尽管戈弗雷、博希蒙德和坦克雷德对整个故事持怀疑态度,但聪明如他们,自然不会拆穿整场骗局,而是欣然地走向胜利之门。

隐士彼得之前曾被派至卡波格的阵营传信。他建议双方各挑选一定数量的精锐勇士进行战斗,以此决定两种宗教间的胜负。卡波格对他的建议不屑一顾,表示自己不会同意由悲惨的乞求者与掠夺者提出的任何条件。带着这无礼的回应,彼得返回安条克阵营。基督徒立刻准备开始攻击,但外面的敌人依旧清楚掌握基督阵营的一举一动。土耳其人依旧占据安条克城的城堡,处在高处城堡内的司令能清楚地看到城内的一切动向。1098年6月28日早晨,安条克城内的高塔上悬挂起黑色旗帜,这是告诉围城的土耳其人,基督军即将反攻。

伊斯兰教徒首领深知对方因饥饿与疾病而人员锐减的事实,也知道仅有约两百名的骑士还有马可骑,步兵则虚弱消瘦。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宗教的狂热赋予了敌军令人难以置信的勇气。对于长矛的故事,土耳其人嗤之以鼻,并确信胜利就在眼前,因此对即将面对的厮杀并没有用心准备。据传,当示意进攻的黑旗升到塔楼顶端时,卡波格正在下棋。带着东方人特有的平静,他坚持下完整盘棋后再面对那不值得费心对付的敌人。直到先遣部队两千人阵亡的消息传来,他才从冷漠中惊醒。

十字军在取得第一场胜利后,带着高涨的士气向山里迈进,希望将土耳其骑兵引到无法发挥优势的地方。他们兵分三路:诺曼底公爵、佛兰德斯伯爵和韦芒杜瓦伯爵带领的先遣部队精神抖擞、士气昂扬;戈弗雷和多姆主教带领着全副武装的队伍,紧跟前者的脚步,并高举神圣的长矛让全军队看见;博希蒙德和坦克雷德则负责率领后翼的士兵。

发现敌军实力不容小觑后,卡波格立即采取强硬的方法,以弥补自己的失误。他下令整装,准备正面迎击基督军,而阿尔斯兰一世负责领兵从后侧包夹敌军。为了不被敌军察觉,他放火烧了覆盖地面的野草。在大量烟雾的掩护下,阿尔斯兰成功地带着骑兵绕到敌军后侧。激烈的厮杀在前方战线展开,土耳其军发射大量弓箭,训练有素的骑兵队将十字军如野草般踩在马蹄下。然而,战争的胜负尚未揭晓,十字军的步兵仍然占有优势,因此在阿尔斯兰率领的大军抵达后翼前,他们已逐渐占得上风。戈弗雷和坦克雷德也冲去援助博希蒙德,他们猛烈的攻击让土耳其人开始惊慌失措。多姆主教几乎是独自率领普罗旺斯人对抗由卡波格统帅的军队,但手中的神圣长矛让士兵们变得异常英勇。然而,敌军的人数众多,杀也杀不尽。四面受敌的基督军开始撤退,土耳其军胜券在握。

就在这时,十字军中有人大喊圣徒正与他们并肩作战。原来,战场上燃烧野草的烟雾袅袅攀升,并优雅地盘踞在远方的山边。在尘土飞扬的战场上,有些狂热的十字军见状,急忙向同伴大叫,说那是圣徒的军队,他们身着白衣,骑着白马,正从山坡上赶下来支援他们。所有人立刻望向远处的白烟,士气大振,战场上再度响起了“神之旨意!神之旨意!”的口号。

所有人都相信上帝与他们同在,派遣了军队来援救他们,因此体内涌出前所未有的战斗力。波斯人与土耳其人一阵慌乱,开始四处逃散。卡波格试图集结军队,却徒劳无功。恐惧总是比热情传播得更快,他们就像被猎犬追逐的野鹿一般,头也不回地向山上跑去。两个首领无力回天,只能一起撤退。千军万马就这样在巴勒斯坦境内四处奔逃,留下近七万大军的尸体暴晒战场。

十字军占领了富丽堂皇的军营。充足的粮食、大批的牛羊、随处可见的金银珠宝、华丽的天鹅绒都被十字军士兵瓜分了。坦克雷德追着逃兵翻越山丘,沿途缴获的战利品跟营地里一样多。仓促逃跑的土耳其人沿途丢下大量财物和众多优良的阿拉伯骏马,让追在后头的骑士人人都有马可骑。在这场战役中,十字军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损失了近一万人。重回安条克城的十字军心中满是欢喜。城堡中的土耳其人选择投降,许多土耳其人甚至皈依了基督教,其余的人则狼狈逃走。为感谢上帝的援助,多姆主教主持了一场庄严的感恩活动,所有军人都出席了宴会,并参观了圣物长矛。

胜利的喜悦持续了好几天,士兵们强烈要求前往他们的最终目的地耶路撒冷,但首领都不急于这样做:戈弗雷、坦克雷德是出于谨慎权衡,野心勃勃的图卢兹伯爵和博希蒙德则是出于一己私利。首领之间出现严重的利益分歧。战斗开始前,留守安条克城的图卢兹伯爵发现波斯人已经不再害怕受到攻击后,立即招降了城堡内的敌人。其他首领返回安条克时,看到了图卢兹伯爵的旗帜在塔楼墙上飞扬。博希蒙德觉得备受侮辱,他认为自己才是安条克攻城计划的主谋,他才应该拥有对整座城市至高无上的权力。戈弗雷与坦克雷德支持他的观点。一番协商后,图卢兹伯爵的旗帜从塔上降下来,博希蒙德的旗帜则被升了上去。博希蒙德也获得了安条克城亲王的封号。尽管如此,雷蒙还是占领一个城门和它附近的塔楼长达数月之久,这让博希蒙德非常恼怒,士兵们也议论纷纷。虽然雷蒙的野心与博希蒙德和鲍德温(占据了埃德萨城并称王)等人的企图心没有本质区别,但他还是因此变得不受欢迎。

彼得·巴泰尔米的故事也很值得记载。在长矛事件之后,他获得了崇高的荣誉,人们对他的尊敬与日俱增。而他也觉得继续这种梦境是他必须坚持的任务。但麻烦的是,和许多说谎者一样,他的记性不太好,因此他四处散播的梦境总是出现许多明显的破绽和矛盾。比如,一天晚上,圣约翰跟他说了一个故事,但一个星期后,圣保罗又说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版本,并提出了与圣约翰的完全不相容的希望。

那个年代的人容易轻信别人,但彼得的故事实在太荒谬幼稚,以至于一些原本相信长矛故事的人拒绝再相信他。终于,博希蒙德为了惹恼图卢兹伯爵,故意向彼得发起挑战,提议用神火来验证长矛故事的真实性。彼得无法拒绝在那个年代看来极为平常的考验,并在图卢兹伯爵的鼓励下,选定在第二天清晨接受挑战。

根据习俗,仪式的前夜,彼得进行了祷告和斋戒。第二天,彼得手持长矛来到仪式现场,昂首挺胸地走向火堆。所有人都聚集在一旁,焦急地等待着。许多人依旧相信长矛的真实性,也相信彼得是圣徒。待雷蒙·道格列斯念完祈祷词后,彼得走进火堆。就在即将通过时,彼得变得有点神志不清,也许是火焰的热气干扰了他的视线,痛苦中他竟然无意识地改变了方向。他没有直接踏出火焰,反而又走了一遍。熊熊火焰烧伤了他的身体,由于伤势严重,几天后,他在极大的痛苦中逝世了。

屡次大战使得十字军士兵大都伤痕累累、疾病缠身、虚弱不堪。全军队公认的最有智慧的首领戈弗雷提出在前往耶路撒冷前必须先让军队休养生息的建议。他建议大家在安条克城度过炎热的8月和9月,10月再和欧洲派来的援军一起推进。尽管大家不断抱怨这项推迟计划,但最终还是采纳了这个建议。与此同时,韦芒杜瓦伯爵被派往君士坦丁堡,目的是谴责阿莱克修斯皇帝的背信弃义,并催促他立刻派遣之前承诺的援军。伯爵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顺带一提,阿莱克修斯对他的谴责毫不在意),并在君士坦丁堡住了一阵子,在自己的热情被消磨殆尽后返回法国,这辈子再也没有插手过有关十字军的任何事情。

那些决定待在安条克城休养的首领却无法在平静中度过这两个月。没有了土耳其人的环绕,众人的狂热情绪无处发泄,只能找彼此闹事。戈弗雷前往埃德萨,协助其兄弟鲍德温驱逐那里的萨拉森人,而剩下的将领们则出于个人的任性或企图心,开始互相争吵、敌视。最后,攻克耶路撒冷的**在军队触底反弹,将领们再也等不了了。雷蒙、坦克雷德和诺曼底的罗伯特带着他们的军队一起前行,并对规模虽小却坚固无比的玛拉城进行围攻。

十字军抱持着一贯的作风,不到一个星期就把食物差不多吃光了。在遭受极大的苦楚之际,博希蒙德率军赶来援助,并快速地攻陷玛拉城。对于此次围城,雷蒙·道格列斯(正是那位在圣物长矛事件中大放异彩的雷蒙)留下一个他本人深信不疑的故事,而这个故事也成了塔索诗中最美丽的篇章。这个故事向我们展现了时代的精神以及十字军在极端艰困的环境中展现的巨大勇气的来源。“有一天,”雷蒙说,“里布蒙的安塞尔姆在年轻的安格洛走进帐篷时拉住他。安格洛是圣保罗之子,之前在玛拉围城中不幸丧生。‘究竟是为什么?’安塞尔姆说道,‘我在战场上看见你倒在地上,现在却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您必须了解,’安格洛回复,‘为耶稣战斗的人是永生不死的。’‘但当时有某种奇怪的光芒围绕着你。’安塞尔姆边回忆边说。听见这句话,安格洛的手指向天空,安塞尔姆抬头,看到一座由钻石与水晶砌成的宫殿。安格洛说:‘正是从那里发出了让你吃惊的美丽光芒。那里是我的住所。有一个更华美的地方正等着你,很快,你将会住到那里。永永远远!明天,我们还会再相见。’说完这句话,安格洛回到天堂。安塞尔姆对此感到震惊。第二天,他找来牧师进行忏悔。身体健壮的他找来所有朋友,向他们一一告别,并说自己即将离世。几个小时后,敌军发起新的反攻,安塞尔姆举剑迎敌,却被土耳其掷石器射出的石头砸中前额——他上了天堂,为他准备好的华美处所正等着他。”

安条克亲王与图卢兹伯爵围绕玛拉城的占领爆发冲突,其他将领也无法安抚两人的情绪。军队的行进也受到延误,尤其是在到达阿奇纳之前。众多士兵怒气难平,甚至准备选择新的首领率他们前往耶路撒冷。在这种情况下,戈弗雷放火烧了他在阿奇纳的军营,并领队向前。图卢兹伯爵手下的许多士兵立刻加入他的战队。图卢兹伯爵发现局势扭转,也赶紧跟上去。于是众人向耶路撒冷迈进,朝着悲伤、痛苦与危险前行。

抵达以马忤斯时,他们遇到来自伯利恒的基督徒代表,他们请求十字军从异教徒的手中拯救众人。在十字军的耳中,救世主出生地伯利恒就如赞美诗般美妙!想到要去往这样一个神圣而伟大的地方,许多人流下了激动的眼泪。据阿尔伯特说,众人备受鼓舞,甚至不能等到天亮以后再行军。午夜过后,他们就带着热情与希望,迫不及待地出发了。

黑暗中,穿着盔甲的士兵们信心坚定、井然有序地前行。当灿烂的朝阳射下第一道光芒时,远处的高塔与尖顶在他们的眼前闪闪发光。他们内心的温柔被唤醒,暴戾之气消散,所有人都成为最温顺的朝圣者。他们跪在草地上,眼中噙着泪水,不断呼喊着:“耶路撒冷!耶路撒冷!”有人屈身亲吻圣地,有人躺在地上舒畅地伸展自己的身体,想将自己的身体最大限度地与大地融合,还有人大声祷告着。那些跟着他们一路厮杀,历尽各种危险、疲惫与饥饿的女人与孩子和他们共享圣地带来的喜悦。妇女带着长久以来的虔诚,孩子带着自己的想象,祷告、哭泣、欢笑,所有人都抛下了一切冷静。

等到他们的喜悦情绪平息下来,军队继续向前迈进,并从各个方向包围耶路撒冷,进攻几乎同时展开。但在十字军先前折损多名勇健骑兵的情况下,这样的攻击方式很快就告失败,于是军队开始准备正规的围城。投石机、可移动的高塔、攻城锤都准备好了。此外,十字军还制造了一种被称为索欧(sow)的机械。这种机械以木头制成,上面铺着生的兽皮,里面则躲着破坏城墙的矿工。

为了整顿因首领间的纷争而受挫的军纪,鼓舞士气,所有首领化敌为友,坦克雷德和图卢兹伯爵更是在全军将士面前拥抱。牧师也发挥自己的职责,用最大的声音讲述团结与友善的真谛。十字军还举行了一场庄严的绕城游行,并在每一处曾被《福音》提及,被他们视为神圣且特别的地点进行祷告。

在城墙上守卫的萨拉森人目睹了一切却毫不紧张。为了激怒他们鄙视的基督教徒,萨拉森人制作出简易十字架,并将十字架固定在墙上,再朝上面吐口水、扔石头。这样的举动有效激发了十字军的愤怒,怒气让士兵们更勇敢,甚至近乎残暴、疯狂。当所有攻城的设备打造好后,攻击立刻开始,所有的十字军士兵都带着被侮辱激起的怒气奋勇杀敌。

众人怒气难平,骑士们以极其精准的方式使用攻城锤用力敲打。尽管萨拉森人用漫天的弓箭和火球回击,但巨大的攻城锤还是发挥了作用。而所有神射手都站在几层楼高的移动塔楼上,频繁地以弓箭杀戮敌军。戈弗雷、雷蒙、坦克雷德和诺曼底的罗伯特都站在自己的移动塔上不知疲倦地指挥战斗数小时。

尽管经常被击退,但十字军总是能立刻做好再攻击的准备。开始对敌人的攻势感到紧张的土耳其人,不断变换战术守卫耶路撒冷。直到夜幕降临,厮杀才告一段落。当天晚上,十字军只睡了很短的时间。牧师们用最虔诚慎重的语调,全神贯注地为十字军祈祷,祈祷基督教取得最终的胜利。拂晓时分,所有人就做好了进攻的准备。女人与孩子们也投入战斗,孩子在弓箭齐飞的战场上来回奔跑,送水给口渴的士兵。十字军深信上帝会前来帮助他们,在这样的信念下,他们奋勇抵抗住数量为他们三倍之多的庞大敌军。

最后,图卢兹的雷蒙奋力逼近,在登墙梯的协助下,杀出一条道路。同时,坦克雷德与罗伯特也撞开了大门。土耳其人纷纷冲上去想要夺回丢掉的阵地。戈弗雷敏锐地发现敌方城墙上的守备松散,立刻从自己的移动塔楼上放下吊桥,带领手下骑士向城墙进攻。没过多久,耶路撒冷的城墙上便飘起十字军的旗帜。城外的十字军呐喊着进攻口号,从各方向攻进城内,圣城易手。十字军入城后,双方展开几个小时的巷战。怀着被侮辱的愤怒,十字军下手毫不留情,男女老少一律杀掉。没有任何一位将领认为自己应该终止这场屠杀,就算他们真的发布命令,军人们也不会听从。大量的土耳其军人躲进索利曼的清真寺中,但在他们重整旗鼓前,十字军就杀过来了。据说,光是清真寺里,就有一万土耳其人被屠杀。

就在这一天,因对圣战的热情与一路遭受的痛苦,长久以来备受忽视的隐士彼得终于得到了回报。战争一结束,耶路撒冷内的基督教徒立刻从隐身的处所现身,欢迎解放他们的军队。他们立刻认出了彼得,这位许多年前滔滔不绝向他们分析自己所面对的困境与侮辱,并承诺将带领欧洲的君王与人民来解救他们的使徒。他们怀着感激之情紧紧抓住彼得的衣角,发誓自己永远会为他向上帝祈祷。许多人抱着他流下眼泪,认为耶路撒冷的解放正是由于他的勇气与努力。后来,彼得在圣城的教会中任职,但历史上关于他的职务和最终命运并无记载。有些人说他最后返回法国,创建了一所修道院,但这种说法也没有充分的证据。

让欧洲人抛下一切千里跋涉的伟大目标终于完成。耶路撒冷的清真寺都被改建成基督教堂,各各他的山丘与基督的墓穴也不再会受到异教徒的玷污。大众狂热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自然而然地,这种热情也渐渐消退了。耶路撒冷被攻克的消息引来众多的欧洲朝圣者,包括沙特尔伯爵斯蒂芬和韦芒杜瓦伯爵休这两位东征途中的临阵脱逃者,他们企图通过朝圣为自己赎罪。但以前那种充满**、扶老携幼的朝拜盛况已不复存在。

第一次十字军东征到此画下句点。为了帮助读者明了第二次十字军东征的背景,我们有必要介绍这期间所发生的一些事,并交代在拉丁国王的带领下,耶路撒冷人民如何带着狂热的情绪,与萨拉森人进行漫长而无果的战争,最终导致贫穷与悲惨的降临。

攻占耶路撒冷后,十字军急切需要一个众望所归的领袖。与博希蒙德和雷蒙相比,没有多少野心的戈弗雷最终得到大家的青睐,平静地坐上这个让其他领导人垂涎的位子。他受命之时,萨拉森人正准备反攻。凭着自己的气魄和敏锐的判断力,戈弗雷运用十字军当时的优势,在敌军还没来得及包围他时就果断出击。十字军在阿什卡隆遇上敌军,并击溃对方。然而,他并没有享受太久战争带来的荣耀,九个月后,一场致命的疾病让他与世长辞。

戈弗雷死后,他的兄弟鲍德温继承了他的位子。虽然鲍德温一直致力于拓展领土、改善耶路撒冷的危机情况,却收效甚微。在这令所有历史学家都非常感兴趣的长达五十年的执政期间,十字军一直处于激烈的战事之中,领土数易其主,国力日渐虚弱,军队内部也产生意见分歧,而萨拉森人却日渐强大与团结,随时准备将十字军赶尽杀绝。这一时期的战斗是最具骑士精神的,英雄主义在留在叙利亚的少数勇敢的骑士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这在之前的战争史上是没有发生过的。渐渐地,十字军对这些人产生了敬佩之情。另外,与当时还非常粗鲁的处于半野蛮时期的欧洲文化相比,萨拉森人举止优雅,高度文明,令他们真心尊敬。

信仰的差异没能阻止十字军与黑眼眸的东方姑娘联姻。东西联姻的先例就是鲍德温国王自己。自此之后,这样的事情变得越来越频繁,许多联姻者正是那些准备将生命奉献给圣城的骑士。但这些东方姑娘在结婚前都必须接受洗礼。这些人的后代对萨拉森人的怨恨自然不如当年攻克耶路撒冷的军人,他们并不像前人一样,认为容忍异教徒是一种罪,会遭到上帝的谴责。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后来的耶路撒冷国王所挑起的漫长战事,参与者多是刚刚从欧洲来的人——那些受希望与荣耀或宗教狂热驱使的人。这些人肆无忌惮地打破了首代移民者与萨拉森人之间的宁静,更对那些跟随领袖想过和平日子的同宗兄弟展开最严酷的挞伐。

这种糟糕的状况一直持续到1145年年末。就在这一年,这座基督王国的边境小镇埃德萨落入萨拉森人的手中。率领这支土耳其军队的首领叫赞吉(Zenghi),他是一位强大且有进取精神的统治者。在他过世后,他的儿子努尔赫丁(Nourheddin)继承父职。他的性格和父亲一样。努尔赫丁带领大批军队打败企图夺回小镇的埃德萨伯爵,接着,土耳其人在埃德萨进行大屠杀,并摧毁了城镇的防御设施,耶路撒冷彻底失去了埃德萨这道防守。至此,通往主城的门户打开,所有基督徒都胆战心惊。努尔赫丁此时只需等待合适的时机来攻克耶路撒冷。此时的十字军虚弱、分裂,根本无力抵御外敌。所有的神职人员内心都充满了哀伤与警惕,不断写信给教皇与欧洲的统治者们,恳求他们派出新的十字军。当时,巴勒斯坦的牧师大多是法国人,因此他们第一个寻求帮助的对象自然是法国。告急文书接二连三地传到法国国王路易七世的手中。保卫基督诞生地开始成为法国骑士们的话题。那些没有参加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的欧洲君主开始蠢蠢欲动。这时,一个与当年的隐士彼得一样善于激发人们参与战事热情的人出现了,他就是圣伯纳德。

与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相比,第二次东征时人们的热情已大不如前。事实上,这种狂热在隐士彼得时代达到**,之后便节节消退。第三次比第二次弱,第四次又比第三次弱,以此类推,直到再也无人愿意加入。而到那时,即使耶路撒冷回到老主人的手中,基督世界也毫不在意。

关于这个现象有多种解释,最常见的是欧洲人厌倦了没完没了的战事,再也不愿意“因亚洲受苦”。但基佐在其精彩的有关欧洲文明化的演讲中,质疑了这个解释,同时给出了更让人满意的见解。他在第八篇演讲中说道:“人们经常说欧洲厌倦了不断侵略亚洲。我非常不认可这种说法。对于人类来说,他们不能完全感受到祖先所经历的苦难。厌倦是一种个人情感,不能继承。也就是说,13世纪的人感受不到12世纪十字军东征的疲惫。他们的改变来自其他因素的影响:观念、情感与社会状况等的极大改变,让他们不再具有祖先的渴望与需求,因而他们也就不再相信那些说服祖先的故事。”

事实上,这正是历史现象背后的秘密。当我们纵观十字军的历史时,可以发现戈弗雷、路易七世和理查一世做领袖时,大众心智皆有不同,且完全符合基佐的论点。十字军的出现对各国都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并加速了欧洲的文明化进程。在戈弗雷时代,贵族拥有绝对的权力与制衡能力,对国王与人民来说,他们都是不受欢迎的人。随着贵族(连同社会上那些最无知且迷信的人)离开欧洲,国王与人民都摆脱了贵族专政,变得更自由、文明。正是在十字军狂热达到鼎盛的时候,法国市镇开始茁壮发展,君王也开始拥有实权,不再只是名义上的君王,人们更加渴望秩序与安定。因此,当第二次十字军狂热开始时,人们比第一次东征时更不愿意放弃自己的田产。而那些朝圣回来的人,因接触到更先进的文明,见识了外面的世界,并在某些程度上(尽管非常微小)抛弃了一些原有的成见与出于无知的自满,思维变得更自由、开阔。骑士制度也发挥了人性化的作用,而且经过十字军东征的严酷考验,贵族的性格变得温和了,心灵也得到了改善。吟游诗人伴着音乐,唱颂着让社会各阶层都喜闻乐见的爱情与战争故事,这种文化气息铲除了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占据人们头脑的愚昧和迷信。人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完全听信于神职人员的言论,这让他们与前人有了明显的不同。

在英格兰,十字军的风靡程度远远比不上欧洲大陆。这倒不是因为英格兰人不像邻国人民那样热情,而是他们必须处理危及国情的重大问题。当时,英格兰人民沉浸在国土被侵的痛苦中,顾不上远在巴勒斯坦受苦的基督教徒。因此,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英格兰人是缺席的,第二次也只有少数人参加。这为数不多的参与者也往往局限于诺曼底骑士和他们的封臣,鲜有撒克逊小地主和平民参与其中。自顾不暇的他们深深懂得 “对别人好之前,应先对自己好”的道理。

在这件事情上,德意志拥有更多的热情,在第二次东征时,他们仍然高举十字军的旗帜,向东方输送无数奔腾的野马。当其他国家对东征不再有那么多热情时,他们依旧保持狂热。与周遭国家相比,德意志人相对野蛮,很久之后,他们才从自己的偏见中走出来。事实上,第二次十字军东征的军力几乎都来自德意志,他们派出的兵力丝毫不少于第一次。

当教皇尤金尼厄斯被叙利亚基督教徒的紧急求援信打动,并命令圣伯纳德募集第二拨十字军时,欧洲的整体社会状况正如上述所说。圣伯纳德绝对是这项任务的不二人选。他拥有当时最了不起的口才,只要他愿意,他就能让听者泪流满面、破涕为笑或热血奔腾。生活中,他严于律己,即便想造他的谣,也不可能找到下手的地方。他当时已经辞去自己在教会中的高位,在克莱尔沃修道院担任院长一职。他只希望自己有足够的时间针对他所发现的弊端进行布道。只要见到不义之事,他一定会义正词严地进行谴责。在他面前,没有任何人高贵到让他不宜开口,也没有任何人卑贱到不适合他去关心。就像隐士彼得一样,他正是时代所需之人;与冲动的彼得相比,他更理智一些。彼得号召了一群乌合之众,而他招募了一支军队。这两人具有同等的热情与坚忍,不同的是一人出于冲动,一人出于信念——只要能让教会的势力变得更大,圣伯纳德甘愿做一块基石。

他第一个说服的人就是法国国王路易七世。路易七世是一位迷信、残暴的君主,曾授权他人在维特里进行屠杀(4),对于此事他深感懊悔,曾发誓要到圣城朝圣。圣伯纳德开始执行任务后,没花多少力气就说服了有意参战的路易七世。国王的选择对贵族产生了巨大的影响,那些因父辈参与圣战而家道中落的贵族希望通过征服外族再次聚拢财富。他们竭尽所能地募兵,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召集了二十万人。他们在佛泽莱(Vezelai)举行了盛大的典礼。万众瞩目之下,路易七世站在高台之上,接过圣伯纳德手中的十字架。数位贵族、三名主教和他的王后阿基坦的埃莉诺都参加了典礼,并积极响应十字军的号召。圣伯纳德剪下自己的红色圣服,用其做成绣在十字军肩上的十字架。教皇向众人布道,赦免那些加入十字军的人的罪恶,并指示人们在朝圣的旅途中不该携带过多的行李与无用的奢侈品,贵族也不该带着猎狗与猎鹰一起旅行,以防像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那样误入歧途。

指挥十字军的大权落到圣伯纳德的头上,但他明智地拒绝了这个完全不符合自己喜好的职位。在圣丹尼斯,他举行了一场隆重的宗教仪式,正式任命路易七世为讨伐军首领。之后,他继续游历各地,劝说人们加入圣战的行列。圣伯纳德的品德受到了赞誉,有人甚至说他是先知灵魂附身,还有人说他具有创造奇迹的能力。许多妇女被他动人的口才和美好的预言所鼓舞,抛下丈夫和孩子,女扮男装参加圣战。

圣伯纳德写信向教皇描述这里的成功,并说许多城镇甚至没有留下一名单身男子,到处可以看到为远行的丈夫流泪的妻子。但除了这些狂热的地方,整体上从军的人并不多,不足以与第一次的十字军相比。但鉴于最多也只能征召二十万士兵,伯纳德所述的像法国这样一个国家人口减少到如此程度,是有些浮夸了。

路易的大臣苏格竭力劝阻他留下来处理政务,而不是挺身犯险。但国王的良心因维特里大屠杀而深受谴责,希望能用当时宗教认可的唯一方式洗清自己的罪孽。此外,他还想向世界证明,当教会的权力侵犯到俗世的统治权时,他会毫不犹豫地抵抗,但当两者的目标利益相同时,他还是愿意顺从教会神圣的法令。苏格的劝说没有取得效果,路易七世在圣丹尼斯接受法旨后,已经为朝圣之旅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与此同时,圣伯纳德来到德意志,他的鼓动取得了相同程度的成功。他的名声与品德早已为人所知,因此所到之处他都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成千上万根本听不懂他所用语言的信众,团团围着他,争相一睹这位圣人的庐山真面目。大量的骑士更是争先恐后地报名参军,并从他的手中接过象征东征的十字标志。但人们的狂热已经比不上葛索时期,因此我们并没有看到二三十万大军有如蝗虫般急切地穿越国土。但人们依旧非常激动,各地的人民都相信这位牧师能创造奇迹。据说,只要他看一眼,邪恶就会被消灭;只要他碰触一下,疾病就能痊愈。最终,德意志皇帝康拉德三世也被这股狂热感染,宣布愿意追随十字架的使命,参加圣战。

在康拉德的命令下,准备工作如火如荼地展开,不到三个月就聚集了一支拥有十五万兵力的军队——那些追随丈夫与情人的妇女不计算在内。妇女也被分成几队,其中一批女性骑着战马,穿着男人的铠甲,她们的首领穿着镀金的马刺与厚底靴,因此博得“金脚小姐”的昵称。康拉德准备好的时间远早于法国国王,1147年6月,他已经顺利地通过匈牙利与保加利亚,抵达了君士坦丁堡。

此时的希腊皇帝曼努埃尔一世不仅继承了王位,更继承了阿莱克修斯的政策。新来的十字军让他感到畏惧,深为对方可能瓜分自己的国家,威胁自己的王权而担忧。弱小到无法拒绝借道给十字军的皇帝,因内心的不信任而无法诚挚地欢迎对方。战争的结果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实质的好处,因此也不愿意佯装出要交朋友的姿态。于是,希腊皇帝一开始就惹恼了德意志人。

他的臣民仗着自己高度发达的文明,称德意志人为野蛮人;而德意志人认为自己即便是野蛮的,至少保留了诚实与坦率,并称希腊人为骗子和叛徒。双方冲突不断。一路上对军队管理有素的康拉德,也无法压抑追随者心中的怒气。当时的历史学家水平有限,因此我们只知道,当希腊人做出某些侮辱性的行为后,愤怒的德意志人闯进皇帝富丽堂皇的游乐花园——那里豢养着国王搜集来的各种珍禽异兽,还有各种树木、洞穴、小溪,每样东西都保留了它的天然状态。暴怒的德意志人发挥了“野蛮人”的实力,大肆**这个美丽的场所,所有的动物不是被他们杀死就是被放走。

据传,曼努埃尔看着这一切发生,满腔怒火,却无力抵抗。最后,他决定仿效阿莱克修斯的做法,找机会摆脱这些令人厌恶的客人。他派人致函康拉德,邀请对方入城会面。德意志皇帝担心入城后他的尊严与安危会受到威胁,而曼努埃尔也不愿意屈尊出城与德意志人会面,而且也不安全。因此,双方花了几天的时间进行讨价还价。最后,曼努埃尔同意派遣向导,带领十字军通过小亚细亚。康拉德率领军队通过海利斯邦海峡(5),军队的后翼则由英勇的弗莱辛汉(Freysinghen)主教带领。

大部分的历史学家都相信,老谋深算的希腊向导有意让德意志人置身险境。最明显的地方在于他们没有带领德军经过小亚细亚水源充足、粮食丰产的区域,反而带领他们行经卡帕多细亚的荒野。在那里,德意志人除了很难找到补给,还遇到塞尔柱土耳其苏丹率领的大批军力的突袭。那位显然通敌的向导,在瞥见土耳其人的身影后,立刻飞也似的逃走了,留下基督军在危险重重的荒野中和敌军展开不公平的对战。拖着大批辎重的德军,根本抵挡不住土耳其轻骑,他们一下子扑在众人身上,下一秒就无影无踪。当时的德军腹背受敌,灵敏的敌人不断向他们发射弓箭,诱使他们追进沼泽与流沙中,在这样的攻势下,德军只能求自保,根本无法杀敌。经历这样一场战役后,德军丧失了原本的动力,掉头回国。由于德军在来的路途上遭遇了缺乏粮草的情况,所以虚弱的军队总是轻易被敌军追上。德军中最英勇的将领伯恩哈德伯爵和自己带领的军队被团团包围,所有人都没能逃过敌人的弓箭。皇帝自己也两度受伤,严重的伤势差点让他命丧异国。土耳其军一路穷追猛打,十字军没有半点回击之力,惨败的康拉德在抵达尼什后,发现原先的十万步兵和七万骑兵只剩下五六万残兵败将。

路易七世对希腊皇帝的背叛毫不知情(尽管已有人警告过他此人居心叵测),率领军队一路通过沃尔姆斯和雷根斯堡,前往君士坦丁堡。在雷根斯堡,他遇到曼努埃尔派出的使者,使者带来一封信,信中字里行间充满对路易七世的吹捧与奉承。根据记载,在听完朗格勒主教的宣读之后,路易七世的脸都红了。使者此行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取得法国国王和平、友善地通过希腊领土的承诺;二是要求对方向希腊皇帝交出在小亚细亚征服的领土。第一个要求立刻得到路易七世的正面答复,但第二个要求却遭到拒绝。路易继续前行,通过匈牙利后,在君士坦丁堡边界扎营。

路易七世刚刚扎营,曼努埃尔就邀请他带一小队人马进城会面。路易立刻接受了邀请,并在皇宫前厅与他会面。尽管曼努埃尔用尽一切花言巧语,引述各种观点来引诱路易交出未来战争中所得的领土,但路易固执地拒绝了。回到军营后,路易明白了这位皇帝绝非可信之人。尽管如此,谈判还是进行了几天,这引起法军极大的不满。当曼努埃尔和土耳其苏丹签订协议的消息传到他们的耳中时,他们的不满变成了愤怒,将领们要求攻打君士坦丁堡,并发誓要将这座危险的城市夷为平地。路易最后拒绝了希腊皇帝的提议,带领军队绕过君士坦丁堡前往亚洲。

到了亚洲,路易才得知德军的悲惨遭遇,并且在尼什城目睹了德意志皇帝康拉德的惨状。两位君主决定联合兵力,沿着海岸线一起前往以弗所;但渐渐地,康拉德对于法军强大的实力感到忌妒,而且他也不希望居于人下,于是不久后他带领自己的全部军力返回君士坦丁堡。面对他的到来,曼努埃尔满面笑容、彬彬有礼。他慰问着德意志皇帝,对他们的损失致以深深的哀悼,并真心诅咒那愚蠢的向导。他的举动让康拉德差点相信他是清白的。

路易继续领兵朝耶路撒冷迈进,并在米安德河岸与敌军相遇。土耳其军掌控着渡河的通路,但法军通过贿赂一名农夫,成功找到一处可渡河的浅滩。法军不费吹灰之力过了河,并对土耳其军队展开突击,来不及布防的土耳其人四处逃散。我们无法判断当时的土耳其军队是真的战败,还是假装逃亡,但从结果看,后者的可能性更高。土耳其似乎是打算引诱追兵进入不利的战斗位置,好让己方士兵可以全力攻击。如果这确实是他们的计划,那么这个计划成功了。

在首度取胜三天后,十字军进入土耳其军巧妙藏身的陡峭山区,他们对眼前的危险毫无察觉。迈着吃力而缓慢的步伐,十字军向山上攀登,突然,一块块巨大的岩石从山崖上滚了下来,法国士兵一阵恐慌,死伤无数。与此同时,藏在暗处的土耳其弓箭手开始朝脚下的法军发射箭雨,一波攻势就有上百支箭齐发。不过弓箭对穿着盔甲的骑士没什么用,发现这一点的土耳其人转而瞄准他们的战马,十字军连人带马滚落山谷,掉进湍急的溪流中。

率领军队后翼的路易看到败退的伤兵和逃兵后,知道前有敌军,但在不清楚敌方数量的情况下,他命大家快速前进,而这一举动让所有人陷入恐慌。他努力维持秩序,却没有任何效果。随着军队向前推进,巨大的石头不断落下,人员与马匹伤亡不断;而那些好不容易通过重重困难的人,还要与土耳其军短兵相接,并在战友的面前一一倒下。路易奋勇杀敌,费了很大的力气才逃离敌军之手。在夜色的掩护下,他带领剩余的军力逃到安塔利亚扎营。

在安塔利亚,路易重整混乱与丧气的军纪,并和将领们讨论下一步的计划。在疾病与饥荒的折磨下,众人决定前往安条克——那里是由博希蒙德的继位者控制的自由王国。当时,安条克的统治权在阿基坦的埃莉诺的叔叔雷蒙德手里。凭借自己与法国王后的亲戚关系,雷蒙德努力说服路易国王放下十字军东征的宏愿,转而和自己合作,巩固在安条克城的权力与领土。特里波利亲王也有类似的打算。但两个建议路易都没有接受,短暂停留后,他继续率军前往耶路撒冷。康拉德比路易先期抵达。在君士坦丁堡期间,曼努埃尔向康拉德承诺会给予德军必要的援助,然而援军从未到达,或者说根本就未曾出发。

聚集在巴勒斯坦的亲王与将领们立即召开会议,商讨之后的作战计划。最后,他们决定,为了推动十字军的进程,不选择向埃德萨进军,而是选择围困大马士革,把萨拉森人赶出这个战略要地。这是一个相当大胆的计划,如果能顺利执行,确实可以为战争带来胜利的希望。但这些基督教将领并没有从过往经验中学到团结的必要性,反而各怀鬼胎。尽管所有人都对整个计划没有异议,但在执行上,人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特里波利亲王与安条克亲王除了互相忌妒,又同时对耶路撒冷国王有所猜忌。康纳德忌妒法国国王,而路易讨厌所有人。但路易和其他人不同,他出征巴勒斯坦是为了自己的宏愿,他对宗教非常虔诚(或许该说是偏执)。他认为只要有机会为宗教尽一份心,就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围困大马士革的计划开始了,此刻的十字军人数众多、士气高昂,处处都占上风。几个星期过后,十字军从破损的城墙与城内日益减少的抵抗得出结论:敌人已经无力再撑下去。但就在此刻,领导间愚蠢的忌妒再次爆发,冲突不断,这不仅导致围城失败,也让整个东征彻底崩溃。

有一本现代烹饪书在教导读者烹调野兔时说道:“首先抓住野兔,然后杀了它。”这简直是无可争辩的智慧箴言。此刻的十字军将领们可没那么有智慧,他们竟然开始激烈争夺起这座根本还未征服的城市的所有权。除了安条克亲王与特里波利亲王,还有二十人在争夺大马士革的统治权。于是,将领间按例召开军事会议,讨论谁应该获得这份荣誉。宝贵的时间就这样浪费在无尽的讨论中,而这也让敌军有了喘息的机会。经过剧烈的争吵,他们决定,两度征讨圣城的首领——佛兰德斯伯爵罗伯特享有这份殊荣。其他将领拒绝合作,除非他们能得到更多好处。军营中弥漫着猜忌,关于阴谋与背叛的恶毒谣言四处流散。最后,对决议感到不满的将领撤退到城市的另一边。很快,就有更多人加入他们的行列,这一行为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最脆弱、被十字军攻击得不堪一击的城墙,已经无人包围。在这种愚蠢的错误下,敌军赶紧从此缺口获得大量补给,并对城墙进行了修缮工作,而十字军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切。当他们终于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伊斯兰强大的王侯赛义夫·艾丁(Saif Eddin)已带领大批军力前来支援这座城市。刚一交战,十字军就溃不成军,他们不得不中断围城计划,灰溜溜地返回耶路撒冷。就这样,愚蠢的十字军没对敌军造成任何伤亡,反而给自己造成重大损伤。

至此,十字军的宗教热情已经消退殆尽,即便是最强壮的军人,内心也疲弱不堪。最初信心满满、充满热诚的康拉德,在连续挫败下也感到心灰意冷,于是带着残破的军队返回欧洲。为了面子,路易又挣扎着逗留了几天,但在大臣苏格的连连催促下,最后也返回法国。至此,第二次十字军东征宣告结束。这段历史只是一连串的战败。耶路撒冷的处境比十字军到来之前更加糟糕。这次东征带给基督徒的除了屈辱,还有对领导者的不满与失望。

预言十字军大获成功的圣伯纳德,名声因此受挫,并且与许多先知的命运一样,他在自己的国家变得非常不受欢迎。更惨的是,没有其他国家愿意接纳他。不过,也有狂热之人站出来为他说话,妄图恢复他的声誉。弗莱辛汉主教就当众表示,先知并不是无所不知,且是十字军自身的腐败让上帝为之震怒,是他们咎由自取。在所有替圣伯纳德辩护的话语中,最离谱的莫过于若弗鲁瓦·德克莱尔沃(Geoffroi de Clairvaux)的言论,他一直扭曲事实,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说,圣伯纳德预言了一个好的结果,而十字军的结果也不能说就是不好的,让天堂住满光荣牺牲的军人,难道不是一件乐事吗?若弗鲁瓦是一名狡猾的辩护者,一些狂热的人相信了他的话,但当时的大多数人并不愚蠢,他们坚持自己的看法,或者说他们更愿意相信事实真相。

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讨论第三次十字军与其成形的原因了。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掀起的狂热丧失殆尽后,欧洲各国人民对其王公贵族的战事变得漠不关心。但在战争中兴起的骑士风度却流行起来,现在正处于鼎盛时期。于是,当普罗大众不再愿意为圣战捐躯时,这些骑士成了主力。第三次十字军的真正成因,不是宗教而是诗歌。诗歌就像是一种奢侈品,空有崇高的情操,却吸引不了平民百姓的注意,因为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关注。但是骑士们和他们的随从们却兴高采烈地听着吟游诗人和游吟诗人的武侠和情歌,并竭尽全力通过在圣地的英勇表现来赢得女士们的好感。第三次东征可以说是十字军的浪漫时代。当时的人们是为自己而非上帝而战,当然更不是为了维护基督教在东方世界的权力而战。更准确地说,他们是士兵而非宗教狂热分子,他们为了荣光而非宗教而战,他们不为受苦或赎罪,只为获得女士的青睐。

在此,我们不再详述萨拉丁如何成为东方的霸主,又是怎样凭着一连串成功的部署,让伊斯兰教的旗帜再度飘扬在耶路撒冷的城墙上。当时,基督教骑士和圣城的其他基督徒,包括照顾穷人的慈善团、圣约翰骑士团、圣殿骑士团,都沉迷在腐败的深渊里。愚蠢的忌妒和无谓的内讧,让他们根本无力抵抗训练有素、聪明机智的萨拉丁大军。但他们失败的消息还是让欧洲的骑士们深感忧伤,因为无论在血缘上或友情上,那些战死在巴勒斯坦的人与许多最高贵的骑士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萨拉丁在提比利亚与骑士们大战,对其展开大屠杀的消息传回了欧洲,紧接在后的是耶路撒冷、安条克、特里波利相继沦陷的消息。教皇乌尔班三世深受打击,日渐憔悴,几乎整日不见笑容,直到离世。他的继任者格里高利八世虽然也为此感到悲伤,但他明显拥有更强健的心智。他指示所有的神职人员鼓励人民参与战争,光复耶稣的圣地。提尔大主教威廉紧随隐士彼得的脚步,从巴勒斯坦赶回欧洲,向各国君主传递他在那里见到的悲惨景象,并呼吁他们挺身而出。著名的德意志皇帝红胡子腓特烈一世接受了他的观点,迅速整装军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穿越叙利亚,打败萨拉森人,夺下以哥念城(6)。不幸的是,在事业如日中天之际,他却在西得纳河落马溺毙,士瓦本公爵接任军队的总指挥。但继任者的能力明显不足,最后只能驻守在安条克城,等待欧洲后援的到来。

英格兰的亨利二世与法国的菲利普·奥古斯都带领着自己的骑士团,全力支持十字军,直到本国的战事与纷争让他们不得不掉头。1188年1月,这两位君王各自带着英勇的骑士和武士在诺曼底的吉索尔会合。提尔的威廉现身,凭着绝佳的口才论证东征的必要性,最后,所有人立下誓约,准备前往耶路撒冷。与此同时,他们也制定了“萨拉丁什一税”,规定所有不能参与十字军东征的人都要缴交其财产的十分之一作为税金,协助基督军东征。所有领主,无论是否信教,都必须在自己的领地征收什一税;付不出这笔税金的人,将成为领主的奴隶或财产。同时,只要愿意参加十字军,无论什么罪,都能得到赦免;没有人能对犯下负债、抢劫或谋杀等罪行的人进行扣留。法国国王还在巴黎召开议会,庄重地通过了这些决议。同时,亨利二世也在法国的领地鲁昂和英格兰北安普敦郡的盖丁顿执行这些决议。一位古代编年史学家这样描述:“为了圣战之旅,他(亨利二世)召开议会,并用什一税让全国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