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Crusades
他们纷纷起身,多不胜数,好像阿兰之子在埃及海岸挥舞神杖,招来一片蝗虫——它们乘东风而来,让法老的国度笼罩在夜色之中,尼罗河流域也黯然失色。他们是如此庞大,霎时可见千万旌旗在空中飘扬,**漾着艳丽的东方色彩。
与此同时,出现了一片长矛之林,金盔簇簇,盾甲排排,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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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弥尔顿《失乐园》
每个时代皆有其特殊的愚行,或出于贪婪之心,或为了追求刺激,抑或纯粹是因模仿的计划、目标与狂想深植人心并鼓舞着大众。若不是这样,也总会出现政治或宗教方面的狂热。十字军东征便是由于以上原因而诞生的现象,这些因素共同作用,让这次战争成为历史上最疯狂的人类事件。
历史以庄重的语气告诉我们,十字军不过是一群无知且野蛮的乌合之众,受偏执妄念的鼓舞,杀出一场满是泪水与鲜血的悲剧。但另一方面,浪漫的文学以其热切的笔触赞颂着十字军的虔诚和英雄主义,歌颂他们为自己赢得了荣耀。
在接下来的篇幅中,我们将详细探讨这段历史,研究这批为十字架献身的杂牌军的真正动机。我们将以历史事实为主要依据,同时借助当年的诗歌和浪漫文学,以便准确把握当时人们的心理、动机和看法。
为了清楚了解 “隐士彼得”(Peter the Hermit)发起这场圣战时欧洲的公众情绪状况,我们有必要对8世纪至10世纪的朝圣者做一下了解,了解他们讲述的危险故事和他们看到的奇迹。
最初到圣地朝圣的,除了皈依基督教的犹太人,还有充满奇妙幻想的基督徒。他们对能亲身到达心中的趣味之地有一种天然的好奇心。无论虔诚与否,人们一起拥入耶路撒冷:前者为了见证耶稣基督曾生活和受难过的神圣之地,后者则听信当时的说法,前往圣地洗清自己长久以来的罪孽——无论这罪孽多么深重。当时,还有另一个朝圣者群体,他们前往巴勒斯坦就跟前往意大利或瑞士一样,只为兴致勃勃地游览圣地风光,期待着回国后可以向其他人炫耀。不过,最主要的朝圣者还是那些虔诚的宗教徒。这些虔诚的朝圣者人数不断增加,后来因为太多甚至被称为“耶稣的军队”。他们无惧沿途的困难与危险,在福音传教士提到的每个地方徜徉、逗留,心中充满神圣的喜悦。对他们来说,喝一口约旦河清澈的流水是何等的恩赐,浸**在约翰施洗耶稣的河水中又是何等的光荣。他们怀着敬畏与喜悦的心情,终日游走在圣殿四周,攀登庄严的各各他山,或伫立在基督为了人类的罪恶而流下鲜血的受难之地。对这些朝圣者来说,这里的一切都很珍贵。所有的遗迹都成为朝圣者热切寻求的对象。于是,装着约旦河水的酒壶、来自受难山上的驮篮,都被带回欧洲并以高价卖给教会或修道院。巴勒斯坦的骗子开始贩卖假冒的圣物:耶稣十字架上的木片、圣母玛利亚的眼泪以及她长裙的折边、十二门徒的脚指甲或头发,甚至还有圣保罗当年搭建的帐篷。朝圣者花大价钱买下圣物并小心翼翼地带回欧洲。但事实是,上百棵小橡树还没来得及长成大树,就被割成片片木头,佯装成耶稣十字架的残骸;而圣母玛利亚的泪水如果全部搜集起来,大约可装满一只大水缸。
在近两百年的时间里,朝圣者在巴勒斯坦都没遇到什么阻碍。开明的哈伦·拉希德(Haroun Al Reschid)国王与其聪明的继位者都支持这股替叙利亚带来钱财的风潮,对长途跋涉的朝圣者更是礼遇有加。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很容忍朝圣者,但与阿拔斯王朝的前人相比,他们更渴望财富,且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们对所有进入耶路撒冷的朝圣者征收一金币的税款。这对穷困的朝圣者来说是一个很重的负担,他们带着希望从欧洲出发,历经磨难抵达圣地,却发现自己因缺少一枚金币而无法朝圣。这样的政策立刻引起强烈的抗议,但这对税款的征收没有丝毫影响。付不出钱的朝圣者只好待在圣城之外,等待富裕的朝圣者替他们付一枚金币。征服者威廉的父亲——诺曼底公爵罗伯特和许多位高权重的贵族一样前来朝圣。在抵达耶路撒冷时,他惊讶地发现许多朝圣者着急地等在城门外,恳求他替他们付税金。他自然是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当时,朝圣者的人数正值高峰,因此巴勒斯坦政府通过这种方法征收到相当可观的税金。10世纪末和11世纪初,一种奇异的说法控制了大众的理智。当时的人们普遍认为末日将近,《启示录》中的千年已走到尽头,届时,耶稣基督将在耶路撒冷现身,评判人类的功过是非。所有的基督徒都被这种说法吓坏了。那些脆弱、盲从或有罪之人纷纷陷入恐慌。他们抛下自己的家园、亲人与工作,蜂拥到耶路撒冷,企图通过艰苦的朝圣来减轻自己的罪孽,并在圣城等着耶稣降临。人们发现星星一颗颗从天上坠落,地震晃醒了大地,狂暴的龙卷风将森林毁灭。这一切(尤其是流星)成为末日审判即将来临的证据。任何一颗划过天际的流星都成为一种警告,让更多的人带上家当逃到耶路撒冷,并一路为自己的罪孽祈祷。
男女老少纷纷踏上疲惫的旅途。他们每一个人都期待着有一天天堂之门打开,上帝之子带着荣耀降临人间。这样的神奇幻想让朝圣者越来越多,也增加了他们的苦难。从欧洲西部到君士坦丁堡,沿途讨食的人数暴增,这让那些平日乐善好施的人都要为着自己的生计节省起来,否则将饿着肚子回家。信徒们只好自己想办法生存。成百上千的人只能吃路边成熟的浆果果腹,而在以前,他们可都是在修道院里享用面包和肉的。
但这还不是最让他们痛苦的地方。当他们抵达耶路撒冷时,发现圣城已被庞大的人潮占满。当时,巴格达的哈里发被无情的塞尔柱土耳其人征服,新统治者对朝圣者充满厌恶与嫌弃。11世纪的土耳其人远比10世纪的萨拉森人更凶残、更不谨慎。大量拥入的朝圣者让他们感到烦扰,而越来越汹涌的趋势更让他们不悦。朝圣者时时刻刻等待着末日审判,持续涌入城市的人潮将土耳其人的大街挤得水泄不通。于是,土耳其人为朝圣者准备了各种类型的迫害:抢劫、殴打,或因付不出进城费将被晾在耶路撒冷的城门外几个月,等等。
当末日审判的恐惧开始消退后,几名朝圣者带着受辱的愤怒心情返回欧洲。每当他们经过一地时,就将这些令人同情的故事散播出去。奇妙的是,这种抱怨却引发了新的朝圣狂潮。朝圣者坚信:越多的苦难将带来越多的恩典,旅途越是艰困,他们的罪孽被赦免的程度就越高。因此,每天都有新的队伍从各城镇、村庄出发,企图通过拜访圣地一博天堂的欢心。这种情况在整个11世纪都持续发生。
一辆满载火药的马车已经准备就绪,只等有人亲手点燃火把。终于,那个人出现了。与所有取得最后胜利的人一样,隐士彼得出现得不早不晚,恰好取得先机。彼得生性热情,具有侠义精神,思想偏执且近乎狂热(如果不说他已经疯掉了),这让他具备了成为那个时代典型人物的各种条件。真正的热情会使人不屈不挠且能言善辩,而彼得恰巧具备这两种特质。他是亚眠的修士,在侍奉上帝前曾是一名军人。根据人们的描述,他长相丑陋,身形矮小,但双眼炯炯有神,充满智慧。受时代潮流的影响,他也去了耶路撒冷,并因亲眼看见发生在朝圣者身上的暴行而气愤难平。回国后,他以滔滔不绝的口才,让全世界为在圣城发生的不义之行感到愤慨。
在我们交代彼得了不起的布道的伟大结果前,不妨先了解一下当时欧洲人的心态,这样才能明白为什么彼得会成功。首先,当时的神职人员对全社会的财富有着最重大的影响力。宗教就是当时的统治理念,也只有宗教能驯服大野狼,使其成为温驯的绵羊。神职人员掌控一切,他们在宗教问题上使大众心智受到奴化,并抵御除了宗教压迫以外的其他一切形式的压迫。他们垄断先人的智慧、学习机会与诚心侍奉主的通道,而这样的垄断让他们拥有极大的权力,并且他们凭借自身拥有的智慧不断巩固势力。
当时,人们对于国王与贵族的生活一无所知,只知道自己所受的苦难。前者统治或更准确地说是压迫贵族,而贵族的存在只是为了挑战国王的权力,或者将他们的铁脚跟踩在倒下的民主的脖子上。受打压的贵族除了神职人员,没有任何朋友,而这些朋友则用“在天堂面前人人平等”的欢乐教义抚慰人心。当封建主义告诉人们他们在这世界上没有任何权利时,宗教却告诉他们,在下一个世界他们能享有一切权利。有了这层安慰,大众对于现况感到满足,因为政治观念还没有扎下根来。当神职人员为着某种目的鼓吹十字军的成立时,民众也立刻热情地响应号召。巴勒斯坦的一切占据着他们的心灵。两百年来,无数朝圣者的故事温暖了他们的心房,因此当他们的朋友、导师、引路者带着狭隘的偏见与情绪鼓吹战事时,人民立刻将自己的热情升华为狂热。
宗教激励着人民的同时,另一股力量正在鼓动权贵。这股力量就是他们自身的残暴与无法无天,其包覆着一切腐败,夹带着悖德之力,只有一种美德能救赎他们,那就是勇气。他们唯一能感受到的宗教情感就是对末日的恐惧,沸腾的不安与宗教目标合谋引导着他们前往圣地。身上背负的各种罪孽让他们愿意响应这个号召。他们以践踏他人为生,无视法律,凭自身的热情而活。对于神职人员的普世影响力,他们不屑一顾,但对于即将到来的末日,他们的心中充满恐惧。战争对他们来说,只是分内之事与令人愉悦的乐趣,因此当教会承诺只要他们追随自己的兴趣,踏上征讨之途,他们的罪孽就能够被洗净时,这些人立刻兴高采烈地跳上战马,和那些带着更纯净的宗教目标的百姓一起热心杀敌。
狂热的心智加上对战争的热爱将所有人推上战场,而欧洲各国的国王与亲王则心怀另一种动机。当这些聒噪且嗜血如命的男人离开家乡后,皇室只须花一点点心力就能抑制他们的势力,巩固王权。种种动机都对十字军的成形相当有利。社会从上到下的各个阶层都乐于加入或煽动这场战争:国王与教会出于政治考量,贵族凭着内心的不安与征服的欲望,平民则依靠宗教热诚与两世纪以来不断被洗脑得来的虔诚。
巴勒斯坦正是让隐士彼得产生宏大抱负的地方,他一心想要从穆斯林手中拯救东方世界的基督教徒,从异教徒粗鲁的手中夺回耶稣的坟墓。为此他的内心充满**,每到深夜他都难以成眠。其中一个梦让他印象深刻,救世主在梦中来到他的面前,向他保证:他的圣战将受上帝的帮助与保护。即便他的信仰在此之前曾经动摇过,这个梦境足以让他不再退缩。
在完成朝圣之旅的苦行之后,彼得要求觐见耶路撒冷希腊正教(1)的主教西缅。尽管在彼得的眼中,西缅也属于异教徒,但他依旧属于基督世界,并且他也深切地为这些受土耳其人压迫的耶稣门徒感到心痛。西缅完全被彼得的口才打动,并在他的建议下,动笔写信给教皇和基督教世界最具影响力的人,向他们表达自己的忧心,并恳求他们的帮助。在工作上,彼得是绝对不会落于人后的。在深情地向西缅主教告别后,他全速赶往意大利。
当时的教皇是乌尔班二世,他在教皇的位子上待得异常艰辛。他的前任格里高利七世和德意志的亨利四世之间出现了许多嫌隙,而他自己强烈抵制法国的腓力一世通奸,导致法国也成为教廷的敌人。乌尔班眼前的局面是如此艰险,梵蒂冈也不再安全,于是他躲到了阿普利亚,接受公爵罗伯特·圭斯卡德(Robert Guiscard)的保护。从事实来看,彼得应该是拜访过教皇,尽管古代编年史与现代史书上都没有记载这两人会面的准确地点。乌尔班亲切地接待他,眼含热泪地读完了主教西缅的信,并听彼得讲述动人的故事——里面满是他对基督教现况的心痛。同情是一种会传染的情绪,教皇被情感丰富的彼得打动。他授予彼得足够的权力,让他到基督世界的各个国家宣传圣战。
彼得四处宣传,有成千上万的人响应他的号召。法国、德意志、意大利在他的影响下已经有所行动。一位目睹了这一事件的历史学家描述了隐士彼得出现时的场景。
他说,彼得所说、所做的每件事,都好像笼罩在神圣光芒下。人们是如此崇拜他,以至于从他的驴子身上拔下的鬃毛都被作为纪念品收藏起来。在布道时,他一般穿着羊毛短袍,配上长至脚踝的深色披风。他经常**双臂和双脚。他不吃肉也不吃面包,主要以鱼或酒为食。这位编年史学家说:“我不清楚他从哪里出发,但总会看到他穿越大街小巷,四处布道,人们总是挤在他身旁,给他各种救济品,歌颂他的神圣。我有生之年从未见过如此受欢迎的人。”彼得就这样不知疲倦,不屈不挠,将自己的疯狂灌输到听者的耳里,直到整个欧洲都陷入同样的狂热。
在彼得成功收服人心的同时,教皇也成功召来那些后来加入这场圣战的将军与统帅者。1095年秋,教皇采取了第一个行动,那就是到皮亚琴察召开会议。在这次神职人员的会议上,教皇宣布了自己的伟大计划,并让那些从君士坦丁堡派来的密使向众人报告土耳其人已经准备征服欧洲。与会人员当然全力支持十字军。会议结束后,每一位参会者都有权向自己教区的民众鼓吹战争。
但光凭意大利无法满足一切需求,于是教皇翻越阿尔卑斯山,向高卢那些强壮、勇猛的贵族与骑士传达圣战使命。他的这种大胆进入敌人即腓力一世的领土,暴露在其统治权下的做法,让人惊讶不已。有人认为这是教皇在冷静思考后采取的行为,也有人认为这是出于和彼得一样的激动且盲目的热情。后者看起来更接近事实。社会大众并没有评估加入战事的后果,大家只是凭着冲动行事;而凭着这股冲动将自己丢进法国股掌间的教皇,成功引起成千上万人的响应。最后,大家在奥弗涅的克莱蒙召开拥护教皇的会议。会上,人们讨论了教会的现况,提出了改革弊端的方法,而会议最重要的议题则是——为参战做好准备。
当时正值寒冬,地面上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在会议进行的七天里,会议室始终门户紧闭。来自法国各地的人们聚集到城中,期待一睹教皇亲自布道的风采。人们将方圆几十里的城镇和村庄都挤得水泄不通,那些找不到临时住所的人只好在树下与路旁搭起帐篷。
经过七天的讨论,会议通过了一项决议:腓力一世因与昂儒伯爵夫人贝贺泰德·德蒙福特(Bertrade de Montfort)通奸,且不愿服从使徒的最高权威,被逐出教会。这大胆的举措让人们对教会的刚正不阿和对所有人的一视同仁赞誉有加。敬畏之心与日俱增的人们已经准备好聆听教皇那场正义且永不妥协的热情布道了。随着教皇发表演说的日期临近,克莱蒙教堂前的大广场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布道之时,教皇穿着整套法衣,外披红袍,在穿着华丽的人群的簇拥下,站上为此次活动所搭建的高台。主教与红衣主教组成壮观的队伍围着他,在他们之中,还有一名穿着如苦行僧、位阶虽低却备受世界瞩目的男子,他就是彼得。
对于彼得是否当众发表了演说,历史学家众说不一,但他们都确定彼得当时在场。因此,认为他发表了演说是很合理的推断,但教皇的演说更为重要。当他举起手臂时,现场立刻鸦雀无声。他以那些圣城的苦难故事作为开场,描述了巴勒斯坦平原上的异教徒们如何带着剑与火把迫害基督徒,焚烧那些忠实信徒的家;基督教妇女们如何受到异教徒的玷污;上帝的祭坛如何遭到毁坏,圣人的遗物又如何被人践踏……
滔滔不绝的教皇继续说(乌尔班二世绝属那个时代最能言善道之辈):“你们这些听我所言,拥有真诚信念,得到上帝赐予的勇气、力量与伟大灵魂的人——你们的祖先也是基督教的使徒,你们的君王更为你们抵御了异教徒的侵略——现在,我要你们将世界上的不公不义抹去,我要你们将那些基督教弟兄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基督的圣墓被异教徒攻占,圣地因他们卑鄙的作为而蒙受羞辱。噢,勇敢的骑士与虔诚的百姓们!伟大天父的子孙们!汝等的名声将永垂不朽。汝等不要为儿女私情而放弃这伟大的圣战,而应永远记得救世主所言:‘爱父母过于爱我的,不配作我的门徒;爱儿女过于爱我的,不配作我的门徒;不背着他的十字架跟从我的,也不配作我的门徒。得着生命的,将要失丧生命;为我失丧生命的,将要得着生命。’”
情感丰富的教皇将自己的信念传递给民众,他的演讲得到了民众数次发自心底的欢呼,因而也被多次打断。接着,他开始描述那些拿起武器为主而战的人将得到的灵魂与现世的救赎。他说,巴勒斯坦是一片流着奶与蜜的土地,也发生过许多拯救全人类的事情,因而得到上帝额外的恩宠。他郑重承诺,战争胜利后所有人将有权分享那片土地。最重要的是,他们对上帝或其他人所犯下的罪孽都将得到赦免。“去吧,”他说,“洗净自身的罪孽;当你离开这个世界时,另一个世界的不朽光芒将笼罩着你。”
众人的热情再也压抑不住,响亮的呼喊声如洪水般暴发并打断了发言者,他们异口同声地喊着:“神之旨意!神之旨意!”眼看众人的心智凝聚在一起,乌尔班趁势说下去:“亲爱的兄弟们,上帝在《福音书》中所说的就在此时此刻应验了:‘无论在哪里,当两三个人奉我的名聚会,我就在他们中间。’如果上帝没有存在于你们的灵魂之中,你们便不会喊着同一句话;或者,这是上帝将话语放进你们心中,然后借你们之口来传递。让上帝的军队在冲锋陷阵时也能喊着这唯一的口号:‘神之旨意!神之旨意!’让每一位愿意严肃参与圣战的人在其出发前于胸前或前额挂上神圣的十字架;让这些准备踏上军旅生涯的人在肩头印上这神圣的标识,时刻记着救世主的训诫:‘不背着他的十字架跟从我的,也不配作我的门徒。’”
这场会议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欧洲。在骑着快马的传讯兵将这些信息传递出去之前,连那些偏远的省份都早已知道此事。人人都在谈论十字军,大家已做好迎接圣战的准备。民众的热情正如教会所期望的,事态也朝着他们预想的方向发展。在那个时代,这已称得上,也被所有人视为奇迹。
在克莱蒙会议结束后的几个月内,法国与德意志也加入备战行列。成千上万的人都争相报名参加十字军,虔诚的、狂热的、贫困的、道德低下的、衰老的、年轻气盛的,甚至还有女人和小孩。神职人员们忙着在各村庄号召,保证那些挂上红十字的人将得到永恒的回报,并严厉谴责那些拒绝从军或还犹豫不决的人。所有参与十字军的债务人都被教皇法令从其债权人的债权中解放出来;在相同的条件下,各级不法之徒与诚实之人一律平等。那些参战者的财产都受教会的保护,人们相信圣保罗与圣彼得将在高高的天庭庇护那些离乡背井之人的财物。
各种征兆与预示的出现,更使这场狂热升温。这一年出现了异常明亮的北极光,成千上万的十字军战士冲出家门,跪在地上虔诚地拜谒。人们几乎确信这场圣战是上帝对人事的干预,而上帝的军队将推翻异教徒。世界各地都流传着奇观之说。一名修道士称自己看见天空中两名巨大的斗士骑在马背上,其中一名为十字军,另一名为土耳其人,两人用燃烧的剑打斗着,最后自然是基督徒战胜了异教徒。据说,当时无数的星星从天堂落下,每一颗陨落的星星都代表一个异教徒。人们甚至相信查理大帝将从坟墓中起身,带领上帝的军队取得胜利。
这场狂热的最特别之处就在于妇女的热情。各地的女子纷纷劝说爱人与丈夫抛下一切,加入圣战的行列。许多人甚至在胸前与手臂上烙上十字架,并用红墨水染红伤口,证明自己的热诚。更疯狂的妇女则将同样的烙印烙在年幼孩子的大腿上或婴儿的胸前。
据当时的历史学家吉尔伯特·德诺让(Guibert de Nogent)描述,有一名在自己的前额烙上十字架并以有色颜料染色的修道士说,这是天使在他的睡梦中留下的印记。与其说这名修道士愚蠢,不如说他是骗子,因为他编织了各种天花乱坠的故事来彰显自己的神圣。十字军一路上纷纷给予他钱财和食物,在抵达耶路撒冷时,这名修道士变得臃肿、肥胖,完全没有路途艰辛的痕迹。如果人们知道他的十字架是自己烙上去的,肯定不会对他另眼看待,这多亏了他编造的那个天使的故事。
为了参战,那些拥有各种形式财产的人赶到市集上变卖一切,以换取现金。当时,土地与房子的卖价跌到原有的一半,但武器装备的价格涨了25%。往年产量少的玉米也突然大量出现在市场上,各种货物的价格大幅下跌,甚至5丹尼尔就可以买到七只羊。贵族为了少量的现金,将自己的土地抵押给犹太人或无信仰者,或向领地内各城镇和公社授予豁免权特许状,以换取几年前他们根本不屑一顾的现金。农民卖掉自己的犁,工匠卖掉自己的工具,只为换取一把解放耶路撒冷的剑。妇女们也出于同样的目的纷纷典当自己的首饰。
1096年的春天与夏天,路上挤满了十字军战士,他们全速赶往指定的会面地点。其中,有些人骑着马,有些人乘着马车,有些人搭船顺流而下,他们以各种方式带着自己的妻小,迫不及待地前往耶路撒冷。然而,很少有人知道耶路撒冷在哪儿。有些人认为耶路撒冷离自己有五万英里,有些人则认为只需一个月就能抵达。每当视线中出现市镇或城堡时,孩子们就会问:“那是耶路撒冷吗?是那座城市吗?”你也可以看到贵族与骑士们一路朝东,为了消解旅途的疲惫,他们会进行狩猎活动。
吉尔伯特·德诺让的记录都是亲眼所见而非道听途说。他表示,民众的热情不断蔓延,任何人只要一听到教皇的命令,就会立刻拉着邻居与朋友一起执行所谓的“神之旨意”。
享有统治权的伯爵们迫不及待地踏上旅程,低阶的骑士们也抱着同样兴奋的心情加入其中,甚至连穷人也被这把火烧着,没有人停下来思考自己的能力是否完备,又是否应该放弃农地、葡萄园或牧场。每个人都用不可思议的低价卖掉手中的土地,就好像被残暴的歹徒抓住,急着筹赎金一样。那些还没拿定主意加入十字军的人嘲笑这些人以愚蠢的价格卖掉财产,预言这场战争的结果肯定会很悲惨,而且参战者回家时会发现自己的情况更凄惨。但这样的讪笑只持续了几天——这些人很快就被感染了同样的狂热。那些曾大声嘲笑他人的家伙,为了几克朗放弃所有家产,并和几小时前还大声嘲笑的人一起踏上征途。在多数情况下,笑人者反而遭到嘲笑——只要有人还对从军一事犹豫不决,狂热的邻居就会送给他一套钩针或纺纱杆,来表达对他的轻视。这种鄙视没有男人可以承受,怕被人看轻的心态更加速了十字军的成形。
十字军的另一种效果则是让人们普遍顺从宗教的命令,表现之一就是所有人都接受了“上帝之休战”(The Truce of God)。11世纪初,法国的教会非常同情平民百姓的痛苦,却又无法从贪婪自大的封建领主手中解救他们,因此努力推动著名的“上帝之和平”(Peace of God)。所有遵守此规定的人以誓约为凭,不得因自己受的苦进行报复,不得享用从他人手中掠夺来的财产,也不能使用致命武器;作为回报,他们的罪将得到赦免。然而,这立意良善的“和平”却只收到了阳奉阴违的效果,暴行还是像过去一样失控。1041年,为了教化脾气暴躁近乎野蛮的领主们,教会庄严宣布了“上帝的休战”。“休战”从每个星期三的晚上开始,一直到下个星期一早上。这期间严格禁止因任何理由挑起争端,或为自己遭受的伤害进行报复。但这种方法无法教化人民,几乎没有人愿意承诺一周有五天休战,那些做到的人之中,也有不少人在开放的那两天变本加厉。后来,休战日只好调整到从星期六晚上一直到下个星期一早上,但依旧没能成功防止暴力或流血事件发生。在克莱蒙会议上,乌尔班二世再次郑重强调休战日。此刻的宗教感召力是如此强大,所有人都毫不迟疑地立刻遵守。所有渺小的情绪都被十字军强大的狂热浇灭了。贵族停止压迫,强盗金盆洗手,人民不再抱怨。所有人的心中除了圣战,再也没有空间容纳其他声音。
在十字军的营地上,可以看到一种奇特的景象。那些受领主指示投入圣战的封臣纷纷在其城堡周围扎营;而那些出于个人意志投身军队的人则在城镇与村庄边上搭建营地,随时准备加入那些在战事中较受欢迎的领导者。法国的草地上满是帐篷。得知一旦踏进巴勒斯坦,身上的罪孽就会得到救赎,那些逞凶好斗的人便变得更加不知节制。高级娼妓的肩膀上烙着红十字,却肆无忌惮地进行无耻的交易;品行端正的情人也开始偷腥;酗酒与**变得稀松平常。他们用服务上帝的最大热诚遮盖其罪孽与愚行,还能得到与苦行僧一样的救赎。这样的理论吸引了无知大众,以至于营地里祷告的话语与**的欢愉声此起彼伏。
现在,是时候来谈谈这次远征的领袖们了。许多人加入了隐士彼得的队伍,并认为这位先驱是整场战事中最合适的领导,还有一些人加入了一个颇有名气的冒险者麾下。这位冒险者正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沃尔特·桑萨瓦尔(Gautier sans Avoir),或称贫穷的沃尔特。此人其实出身名门,对于战术更是了如指掌。来自德意志的民众则接受修道士戈特沙尔克的指挥,对于这位修道士,历史上并没有什么记载,我们只知道他是当时最狂热的分子。所有这些人加起来据说有三十万人,包括女人与孩童。他们组成了欧洲史上最邪恶的帮派。在缺乏纪律、原则与真正的勇气的情况下,他们就像一场瘟疫,给所到之处带去了恐慌与死亡。
1096年早春,在克莱蒙会议结束数月后,由沃尔特领导的第一队人马出发了。没有任何纪律约束这支军队。它的成员跟其领导者一样,穷到一无所有,因此处心积虑地想在征战的道路上捞一点油水。
犹如洪水般的他们经过德意志,进入匈牙利,并在这里得到当地人民的一点资助。这里的人民并没有被十字军的热情感染,但他们愿意协助在此地休息的人们。然而好景不长,这样的善解人意并没有得到好报。这群蝗虫不仅想要基本的温饱,还想要更多。他们攻击并掠夺村民,遇到抵抗时便随意杀人。在他们抵达赛姆林时,一大群愤怒的匈牙利人集结起来,攻击其部队的后翼,杀死了许多落队的人,夺走他们的装备与十字架,并挂在城墙上展示。沃尔特没有余力报仇,他那如蝗虫般四处掠夺的军队根本无法对付正规军。军队的尾部继续受到愤怒的匈牙利人的攻击,直到他们完全离开对方的领土。
进入保加利亚后,沃尔特的运气并没有好转。所有的城镇都拒绝让他们通过;村庄拒绝为他们提供食物;市民与村民团结起来,宰杀他的追随者。军队慌乱前进,反而像是在逃跑;但既然无法抵抗,沃尔特只能加紧脚步,前往君士坦丁堡。当他们抵达目的地时,军队因饥荒与打斗,只剩下出发时三分之一的人数。
狂热的隐士彼得带领更大一支队伍紧跟在沃尔特身后。彼得的队伍驮着笨重的行李、大批女人与孩子——其数量几乎都能组成另一支军队。假如历史上还有比沃尔特军更卑鄙无耻的军队存在,那么肯定就是彼得的军队。由于携带的装备比较齐全,他们经过匈牙利时并没有发生掠夺事件。假使他们选择别的路径,绕过赛姆林,就不会发生接下来的纠纷。然而不幸的是,他们恰好选择了那条路线。
在抵达赛林姆城外时看见战友的装备与红十字架被挂在城墙上作为战利品展示,这群人立刻感到极其愤怒。他们被压抑的残暴性格瞬间爆发。赛林姆城受到猛烈的攻击并最终投降,胜利者并非靠实力征服城镇的,而是依靠人多的优势让对方疲软。伴随围城胜利的,是一连串残酷的暴行。各种邪恶的热情被肆无忌惮地释放,报复、色欲与贪婪造成成千上万人的伤亡。一个狂徒就能点起大火,但扑灭火焰却需要众多智者的努力。彼得的口才能让人们愤怒的血液奔腾,然而让它冷却下来却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他的军队恣意施暴,直到对报复的恐惧笼罩心头,他们才停止动作。
匈牙利国王得知赛姆林的悲剧后,召集庞大的军队追赶彼得。得到消息的彼得立刻拆掉帐篷,赶紧朝着在几里外与多瑙河交汇的摩拉瓦河走去。但一支愤怒的保加利亚队伍正在那里等候,而他们的骚扰使渡河变得异常困难。彼得的追随者有些死在河里,有些死在保加利亚人的剑下。当时的历史学家并没有交代彼得究竟损失多少兵力,只是用了“大量”来形容结果。
在尼什,守城的保加利亚公爵为了防止可能的进攻严加防备。根据经验,彼得认为最好还是避免冲突。于是他命令士兵安静地在城墙外驻扎三天。公爵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与掠夺,准许人民供给军队一些生活必需品。第四天清晨,彼得率众人和平离开。但部分落在军队后头的德意志无赖因前一天晚上与保加利亚的村民发生冲突,于是趁机放火烧了他们的磨坊与房子。对十字军的目的深感怀疑的尼什人,在做好最坏的打算后,立刻举兵复仇。在将肇事的暴徒砍成碎片后,他们继续追赶彼得的人马,直到抓了队尾落单的妇女与孩童以及大量辎重才罢休。
在这种情形下,彼得只好整装返回尼什,向保加利亚公爵兴师问罪。保加利亚公爵告诉他村民遇到的暴行,而彼得无法平息怒气。于是双方展开协商,保加利亚人同意将所有的女人与孩子送还给十字军。但就在这时,一群毫无纪律的十字军士兵自以为是地攀上城墙,企图攻打尼什。彼得无法制止这场骚乱。在一场短暂而绝望的战斗后,十字军士兵抛下武器,往各个方向逃走。这支庞大的军队彻底崩溃,一场屠杀开始了,死伤数以万计。
据说,隐士彼得从这片致命的土地逃到了离尼什几英里远的森林里,和所有人走散了。人们都很好奇,在经历如此可怕的事情后,“锋利的箭”是否“穿透了他那痛苦的胸膛”,或者他那疯狂的热情是否依旧能点燃民众的热情,并最终取得胜利。很难想象,不久之前还是几万大军的领导者,现在却沦为森林里躲躲藏藏的避难者,而且随时都有可能被后方的保加利亚军杀害。巧的是,他看到在一个凸起的地方他手下两三名勇健的骑士收拢了近五百名掉队的士兵。大家开心地奉彼得为领袖,并立刻展开讨论,决定重聚所有走散的士兵。为此,大火在山丘上熊熊烧起,密探向不同方向出发,努力搜寻走失者。搜索期间,号角不时响起,让四散的士兵知道盟军就在附近。落日之前,彼得身边聚集了七千人。几天内,又有两万人归队。带着这些残兵,彼得继续朝君士坦丁堡前进。而那些殒命的士兵,则永远地留在了保加利亚的森林里。
在抵达君士坦丁堡后,彼得见到了先他而来的沃尔特,并得到阿莱克修斯一世(Emperor Alexius)的热情款待。一路上悲惨的遭遇应当可以让彼得的追随者得到教训,懂得谨慎行事,但非常不幸的是,他们残暴掠夺的行为依旧没变。尽管周围都是尽力满足他们需求的盟友,这些人还是忍不住要做坏事。尽管彼得劝他们恪守本分,却控制不了众人的行为——他能掌控他们的热情,却无法掌控他们的品德。十字军士兵恶作剧般放火烧掉君士坦丁堡的一些公共设施,并剥掉教堂屋顶上的铅,到城市近郊当旧金属卖掉。大概从这时起,阿莱克修斯一世开始厌恶十字军,这让他对后来由贵族或道德水平较高之人组成的十字军同样心怀芥蒂。他意识到,土耳其人对于他的权力来说,远没有这些欧洲垃圾可怕。因此,他很快找了一个借口把他们赶往小亚细亚。
彼得和沃尔特一起穿越博斯普鲁斯海峡,但手下的乌合之众让彼得深感绝望,预料到他们终将一事无成,他以与阿莱克修斯商讨给养为借口返回君士坦丁堡。不久,十字军内部陷入无尽的争吵打斗,他们完全忘了自己身在敌营,应该团结一致。暴力事件频发,沃尔特带领的伦巴底人和诺曼底人,与彼得带领的法兰克福人与德意志人互相敌视。后来,彼得带领的军队自成一路,推举雷纳尔多为领导继续前行,并占据瑟利格登城堡。对于欧洲人的不轨企图,拥有强大兵力的苏丹苏莱曼一世产生警觉。他首先派兵突袭其中一些在城堡外扎营作为伏兵的十字军士兵,接着将城堡包围。围攻时间长达八天,其间,这些基督徒无水可喝,痛苦至极。没人知道支撑他们等待援兵的希望或绝望的能量能让他们撑多久,这时候,狡诈的首领决定替他们缩短痛苦:向苏丹投降。雷纳尔多只带走了两三名军官,其他人都因拒绝成为伊斯兰教徒而遭到屠杀。自此,彼得浩浩****从欧洲一路领来的大军,连最后一批残兵都被剿灭了。
沃尔特也遭遇了类似的惨况。当瑟利格登城堡的惨败传回来后,士兵们立即决定对付土耳其人。但沃尔特头脑非常清醒,他明白眼下进攻就是一场劫难——在敌军部队如此精锐,而他们又无安全撤退之路的情况下,根本不足以做出任何进攻。他认为应该等到援军抵达后再一起攻击。然而,他谨慎的评估并没有得到支持,士兵用怒吼表达他们对首领的不满,并决定独自继续前行。在这样的情况下,勇敢的沃尔特心一横,决定跟他们一起走。他们在前往现在的伊兹尼克的途中被苏丹军拦截,激烈的战斗旋即展开。土耳其人毫不留情地展开大屠杀,两万五千人的基督大军有两万两千人被杀,沃尔特本人也在身受七刀的情况下壮烈牺牲。剩余的三千人退至西维托特坚守。
隐士彼得对这些在他的号召下远离欧洲的人感到无限的悲伤与同情。他之前的热情再度被点燃:他双眼含着泪,跪倒在阿莱克修斯的脚边,恳求他派援兵到西维托特救助幸存者。皇帝答应了,立即派出一支军队,并及时地将这些人从毁灭中拯救出来。当时,土耳其人包围了所有出路,十字军岌岌可危。阿莱克修斯与土耳其人展开协商,剩余的三千人平安返抵君士坦丁堡。鉴于之前的情况,阿莱克修斯不太想让这些人待在自己的城里,他命令他们解除所有装备,并给每人一些钱,再送他们回欧洲。
与此同时,德意志境内有大批来自森林与原野的人正毫不迟疑地向圣地出发。他们的首领是狂热的神父葛索,而他们也依照彼得和沃尔特的路线,选择穿越匈牙利。关于这将近十万大军的命运,历史上记载得很少。抢劫与谋杀似乎一路伴随着他们,不堪忍受的匈牙利人奋起反抗。国王卡洛曼(Karloman)下定决心要除掉他们,因为人民的怨恨已经到了极点,如果不将十字军灭绝,他们绝不善罢甘休。葛索一行人为自己与前人的暴行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匈牙利人施计让他们放下武器,然后对手无寸铁的敌人大加杀戮。有多少人成功脱逃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知道,他们之中没有一人抵达巴勒斯坦。
后面还有更多从德意志和法国出发的军队,他们在无名将领的带领下,怀着一颗颗残暴、狂热的心,踏上朝圣之旅。他们的狂热超越了彼得带领的军队。队伍(每队人员从一千至五千不等)从各个方向穿越匈牙利,沿途烧杀掳掠。他们的肩膀上绣着十字军的标志,一路上痛斥先前经过此地的人们心中只想着去杀土耳其人,却留下那么多犹太人——基督教的最大敌人没解决。为此,他们决定将这可怜的民族赶尽杀绝,只要有希伯来人落入他们手中,他们就会以最残忍的方式将其杀害。根据历史学家艾伯特·阿昆夕斯(Albert Aquensis)的说法,这些人以最无耻下流的方式过日子,而他们的迷信比他们的恶行更严重。每当他们搜寻犹太人时,会让鹅或山羊走在前头,因为他们认为这两种动物是神圣的,可以通过神力附身找出异教徒。尽管教会全力劝阻,但是光在德意志,他们就杀害了超过一千个犹太人。他们的折磨手段骇人听闻,有许多犹太人甚至选择自杀以避免受其虐待。
又到了匈牙利人面对这些来自欧洲的害虫的时候了。在发现没有什么犹太人可以杀后,他们汇集成一支队伍,循着前人的脚步,准备穿越匈牙利。这条路线曾夺走三十万人的性命,若无意外,他们的下场也将如此。这批军队的人数我们无从得知,但可以肯定有许多人死在匈牙利,而当代作家在没有任何确切数据的情况下,只能用尸横遍野来形容当时的惨况。多瑙河甚至被他们的鲜血染红,最严重的屠杀案发生在多瑙河沿岸的梅尔斯堡,其规模之庞大,几乎令全军覆没。匈牙利人试图控制渡河道路,但十字军依旧强行通过,并凭着疯狂的勇气在城墙上打开了一个缺口。但就在这将要取得胜利的时候,众人却被无名的恐惧控制住。所有人都丢下武器拼命逃跑,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手持剑器的匈牙利人跟在后头,毫不留情地追杀他们。据传,多瑙河的河道甚至被尸体堵住。
这是欧洲狂热最猛烈的一次爆发,在此之后登上历史舞台的,是那些骑士。
在这股横跨欧亚大陆的洪流之中,产生了一批判断冷静、思虑成熟、百折不挠的领导者。正是这些男人,博得了浪漫文学的赞扬与称颂,而他们的先行者,因为卑劣与暴行只能得到历史的谴责。在这些首领中,最著名的是洛林公爵布永的戈弗雷(Godfrey of Bouillon)和图卢兹伯爵雷蒙。还有四支欧洲皇室血脉领导的军队也背负着十字架的使命前往圣地,他们分别是法国国王的兄弟韦芒杜瓦伯爵休,诺曼底公爵、英格兰威廉二世的哥哥罗伯特,佛兰德斯伯爵罗伯特,以及著名的罗伯特·圭斯卡德(Robert Guiscard)的长子、塔伦特姆亲王博希蒙德一世。这些人或多或少受到时代狂热的一些影响,但他们的狂热并不完全出于宗教原因。他们不像沃尔特那般不计后果,也不像彼得那样疯狂,更不像葛索那般残忍,他们综合保有这三种特性却更加温和:他们的勇气受谨慎熏陶,他们的宗教狂热更符合世俗观念,他们的凶猛带有骑士精神。他们清楚地知道民意的洪流去向,愿意被其裹挟来壮大自己的力量。
在这些首领的身边又聚集了许多下级首领。他们大多是法国与意大利的贵族后裔,少数来自德意志、英格兰与西班牙。如果庞大的军队都走同一条路线,沿途采购补给的过程将变得异常艰辛。因此,他们决定分头走:戈弗雷经匈牙利与保加利亚,图卢兹伯爵经伦巴底与达尔马提亚,其余的人则经阿普利亚进军君士坦丁堡,与其他各路人马会合。
对于这些首领手中的军力,历史上有各种评估。安娜·科穆宁娜(Anna Comnena)公主声称他们和沙滩上的沙子、天空中的星星一样多。沙特尔的史学家富尔彻的描述更为客观,也更让人信服。他说,当所有的军队在比提尼亚的尼什会整后,总计有十万名骑兵、六十万名步兵,这当中还不包括牧师、女人与小孩。历史学家吉本认为这一数字过于夸大,但实际数量应该相差不远。后来,安娜公主提到戈弗雷总共率领了八万名步兵与骑兵。假设其他首领也带领差不多数量的军力,那么所有人加起来就将近五十万。不过这样的估计肯定高于实际,因为在出发时戈弗雷的军队人口是最多的,而他们沿途受到的损失也小于其他各路军队。
韦芒杜瓦伯爵是第一位踏进希腊境内的首领。当他抵达都拉斯时,他受到了掌权者最高的礼遇与尊敬,他的军队更得到充足的补给品。然而,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阿莱克修斯突然下令逮捕伯爵,并将其移送到离君士坦丁堡最近的监狱。所有作家都对皇帝有违待客之道与正义的做法持批判态度。对于这位皇帝出于何种动机采取如此鲁莽且狡诈的做法,史学家们有各种见解。吉尔伯特·德诺让提出了最有可能的原因:阿莱克修斯畏惧十字军将威胁到自己的王座,因此使出了这一招,想让伯爵宣誓效忠于他作为换得自由的代价。阿莱克修斯认为,如果这样一位身份尊贵,还是法国国王兄弟的伯爵效忠自己,那么接下来行经此地的人也会效仿他的做法。但结果叫他大失所望。
这种策略倒是符合心胸狭隘的国王的逻辑。一个身处安逸宫廷许久的帝王,对西方骑士的不屈不挠与企图心感到畏惧,更害怕他们企图以卑鄙的手段夺去自己根本保护不了的国家。出于这种恐惧,他决定先声夺人。事实上,如果那些异国将领真有任何不法之心,国王大可以将这股力量引向整个欧洲都反对的目标,即耶路撒冷,这样他就可以成为这次运动的领袖,而他担心的问题也可迎刃而解。但是皇帝并没有像他本来应该做的那样,成为十字军东征的领袖,自己也在很大程度上获得教皇的帮助。相反,他成了那些憎恨和鄙视他的人的奴隶。毫无疑问,彼得与沃尔特带领的野蛮军队确实让这位皇帝恨极了十字军,但这也只是这贪图安逸且优柔寡断的君王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出的一点借口。
戈弗雷用着最安静与秩序井然的方式在匈牙利境内行进。当他抵达梅尔斯堡时,发现该国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这些尸体正是那些残杀犹太人的十字军战士。他要求匈牙利国王对这种情况给予解释。国王详细交代了这些人的所有暴行,并以充分的证据证明他们不过是出于正当防卫攻击的对方。高贵的首领表示对国王的解释感到满意。他带领士兵顺利地通过匈牙利。当抵达普罗夫迪夫时,戈弗雷得知韦芒杜瓦伯爵被囚。他立刻派出信使,要求阿莱克修斯释放伯爵,并威胁说如果对方拒绝,他将让整个国家毁灭。
等了一天后,戈弗雷率兵前往爱第尼,并在那里接见了带来拒绝消息的信使。戈弗雷,这位十字军首领中最勇敢且最有决心的一位从不食言。于是,阿莱克修斯的国土遭到掠夺。此时,阿莱克修斯又犯下另一个大错:当从严重的后果中发现十字军言出必行时,他决定立刻释放韦芒杜瓦伯爵。
阿莱克修斯一开始使用卑劣的手段,后来又因为恐惧而屈服,这让他的对手察觉到,不能指望这位皇帝公正无私,只能让他感到恐惧。戈弗雷在君士坦丁堡的郊区扎营数个星期,这样的举动让阿莱克修斯异常焦虑,尝试使用各种方法威胁他。有时候,他会表现得就像要和十字军开战,派遣部队和他们抗衡;有时候他拒绝给予他们食物,并下令关闭所有市集;有时他又态度亲切,送给戈弗雷昂贵的礼物。这位正直、坦率的十字军首领对他伪善的举动十分反感,又对他的骚扰感到恼火,于是纵容自己的军队在城郊进行掠夺。抢劫中燃起的大火足足烧了六天。熊熊的火焰吓坏了阿莱克修斯,这正是戈弗雷预料到的。草木皆兵的皇帝害怕君士坦丁堡成为十字军的下一个攻击目标,于是立即派出信使,要求和戈弗雷见面会谈,同时主动提出以自己的儿子作为人质,以表自己的诚意。戈弗雷答应了国王的提议。同时,或许是因为想要尽快结束这场无意义的战火,又或者是出于某些不可描述的原因,他还向阿莱克修斯表达了自己的臣服之意。
戈弗雷得到了皇帝的大力褒扬,并根据当时的奇风异俗,参与了“荣誉收养”仪式,成为皇帝的养子。戈弗雷和他的兄弟压抑自己的傲慢,以合乎礼仪的方式参与了仪式,但他们没有办法约束手下人的傲慢。他们一点都不想和这位极不真诚的君主有任何关联。鲁莽的巴黎伯爵罗伯特表现粗俗,甚至直接坐到王位上。阿莱克修斯只是带着讪笑面对这种侮辱,这也加深了他对即将到来的其他十字军的不信赖。
尽管阿莱克修斯十分虚伪,但他的处境确实让人同情。他始终生活在十字军的胁迫下,深陷在对方可能觊觎自己王位的杞人忧天的状态中。他的女儿安娜·科穆宁娜充满同情地写下父亲当时的状况,而一位博学的德意志学者在近期的作品中,参考公主的话语,写出了下列内容。
“为了避免对十字军可能的冒犯,阿莱克修斯总是尽量满足对方异想天开的念头与(经常是)不合理的要求,有时甚至为此牺牲自己的健康——他当时患有严重的痛风,而这个病也让他最终走向坟墓。他接见任何一位想觐见他的十字军,对于他们的长篇大论,他虽厌烦,却始终保持耐心。
“阿莱克修斯对于十字军成员傲慢无礼的言语没有丝毫不满,有时他的官员企图帮国王维护尊严,却遭到对方严厉的斥责,而这位国王因为害怕对方成为国家最大的威胁,只好忧心忡忡地袖手旁观。有时候,十字军将领甚至会带着整队人马来见他,毫不顾忌国王的身份与尊严。所有人挤在国王的宫殿里,阿莱克修斯却闭口不言。他全部的时间都用来听十字军絮叨,经常在午休时刻还要坐在王位上,直到日落时分都不能离开。
“很多时候,国王根本没时间喝水、吃东西。无数个夜晚,他无法得到休息,只能用手撑着头,坐在王位上进行短暂且非常不舒服的睡眠。即便是这样的睡眠,也经常被新来的无礼骑士打断。所有大臣都体力不支,疲惫地倒在椅子上,或者坐在地上,而阿莱克修斯依旧努力地听着拉丁人乏味的聊天,无法借故离开或打断对方。在这种情况下,阿莱克修斯又怎能维持自己身为皇帝的尊严呢?”
尽管阿莱克修斯如此受罪,却依旧被十字军大力谴责。由于他的伪善,十字军是一点都不信任他,甚至有人说,土耳其人与萨拉森人并不是西方基督的最大敌人,阿莱克修斯与希腊人才是。对于阿莱克修斯如何用尽威胁利诱的手段,引诱后来相继到此的领袖宣誓效忠于他,承认他为自己的王,我们就不再赘述,了解这些对理解这场欧洲狂热的历史并没有多大帮助。简而言之,阿莱克修斯坚持这些无意义的归顺,直到对方承认自己为王,才让对方进入小亚细亚。但是图卢兹伯爵雷蒙自始至终都拒绝他的要求。
对于十字军来说,住在君士坦丁堡有许多不好的影响。除了争执与拘束,宫廷豪奢的生活松懈了军心,几乎摧毁了他们坚忍的精神,也浇熄了众人最初的热诚。在某些时刻,图卢兹伯爵的军队几乎要解散了,直到他们的首领提起精神,带领众人渡过博斯普鲁斯海峡,局面才有所好转。抵达亚洲后,眼前的危险与困境刺激着军队的神经,使他们重新振作起来。但一直等到尼什围城发生后,他们的热情才完全恢复。
在离开君士坦丁堡后,戈弗雷公爵与韦芒杜瓦伯爵的军队在尼什会合。在围城之战中,除了之前提到的几位将领,还有勇敢刚毅的坦克雷德——其名字与名声因《被解放的耶路撒冷》(Gerusalemme Liberata)而永垂不朽、英勇的多姆主教鲍德温——后来的耶路撒冷国王,以及孤身一人,几乎丧失全部权力与影响力的隐士彼得。罗姆苏丹、塞尔柱土耳其人领袖吉里·阿尔斯兰一世(Kilij Aslaun)带兵守卫尼什,在几次顽强的抵抗后被击败,敌方在交战中展现出的英雄主义令他颇为惊讶。对塔索(意大利诗人)的读者来说,吉里的事迹想必一定不陌生,他在诗中以索利曼的名义进军保卫这座城市,其事迹被虚假的浪漫光环所包围。
吉里原本以为他碰到的是像彼得之前所带领的军队那样的一群不服从军令的乌合之众,但眼前的敌军将领经验丰富,手下的士兵热情而骁勇善战,且服从命令。在数次交战后,双方都损失惨重,同时进行着野蛮且令人作呕的行为:十字军将倒下的伊斯兰士兵的头割下,装在篮子里当作战利品送到君士坦丁堡。在暂时击退阿尔斯兰一世后,十字军围城的气势倍增。但土耳其人顽强抵抗,向十字军发射有毒的箭雨。当某些可怜虫在城墙下不幸牺牲时,土耳其人会从上方降下铁钩,钩起尸体,剥光尸体砍掉四肢后,再将尸体丢向城外的人群。
激烈的围城之战持续了三十六天,由于十字军得到了充足的补给,战争的激烈程度丝毫没有减弱,双方将士也都没有松懈。
很多关于基督教将领近乎超人般的神奇故事渐渐传开,像是一个人杀敌数千、英勇的射手百发百中等。历史学家阿尔伯特(Albert of Aix)曾记录了一个关于戈弗雷的神奇故事,这个故事不仅能让我们看到戈弗雷的神勇,更让我们见识到一个军队将领的轻信行为如何影响到整个军队进而导致失败的。
一个身形高大的土耳其人每天都带着巨弓来到尼什城垛上,他箭无虚发,射出的每一支箭都能准确地虐杀地上的敌军,给十字军造成巨大的伤害。十字军的弓箭手瞄准这位巨人的胸口,但每支箭都无力地落在他的脚边。他就像刀枪不入一般。军队间开始传说这名弓箭手是撒旦的化身,凡人之手根本无法伤他分毫。
戈弗雷不相信伊斯兰教徒中有人可以具备神力,决定尽快戳破这则让部下感到心慌的流言。戈弗雷拿了一把巨大的十字弓,站在队伍最前端,稳稳地瞄准弓箭手。弓箭射中对方心脏,一箭毙命。弓箭手倒下,所有十字军将士开始高呼:“神之旨意!神之旨意!”
十字军认为自己战胜了一切阻碍,马上就能攻占尼什。但突然间,他们惊讶地发现城垛上出现了阿莱克修斯的旗帜。原来,阿莱克修斯派出一位名叫法蒂休斯的密使,带着一支希腊军队,从没有十字军防备的缺口处入城,并说服土耳其人向自己而不是向十字军投降。当这桩诡计被揭穿后,十字军群情愤慨,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没有再次向希腊密使发动攻击。
十字军继续向前推进,并在某些原因下分成两路。有些历史学家认为这是一种偶然,也有人认为这是双方商量好的,便于之后路上的补给。其中一支军队由博希蒙德、坦克雷德和诺曼底公爵指挥,另一支右翼军队则由戈弗雷和其余首领带领。
在尼什围城中失利的罗马尼亚苏丹养精蓄锐,准备一举歼灭十字军。他在极短的时间内召集所有效忠他的军队与部族,集结了二十万大军(主要为骑兵),并在多利留姆山谷为十字军的先头部队设下埋伏。
1097年7月1日凌晨,十字军发现大量的土耳其骑兵从山谷中朝他们直冲而来。博希蒙德六神无主,来不及将这里的惨况传给右翼军队。遇上土耳其人铺天盖地的攻击,以步兵为主的十字军四散逃亡,死在土耳其人马蹄和毒箭之下的士兵不计其数。在失去骑士精英的情况下,十字军士兵退守至辎重边。接着,一场大屠杀开始了。妇女、小孩、病患,无一幸免。就在所有人几乎被杀尽的时候,戈弗雷和图卢兹伯爵率队抵达,这才扭转了战局。
一番激战过后,土耳其人撤退,给养充足的营地落入十字军手中。十字军损失兵力约四千人,包括知名的将领巴黎伯爵罗伯特和坦克雷德的兄弟威廉。
土耳其人的损失(不及十字军)让他们改变了战略。罗马尼亚的苏丹还保留着较强的实力。凭借庞大的军队,他在十字军的两翼部署了充足的兵力。完全不知道对方战略的十字军,在土耳其弃下的军营中找到大量补给,但他们没有善加分配,反而选择大吃大喝,几天之后物资就被消耗殆尽。
很快,十字军就为自己掉以轻心的态度付出了代价。他们在朝安条克迈进的途中,经过被严重焚毁的弗里吉亚。此时,他们面临严重的粮食短缺,牲畜也没有了牧草。这正是苏丹用火把进行攻击的目的。
头顶上的烈日就像要榨干大地的水分。十字军得不到维持生命所必需的水分,平均每天有五百人因脱水而死。骑士的战马在途中倒下,行囊只能放到狗、羊或猪的身上,或者干脆抛下。虽然在后来降临到他们身上的一些灾难中,基督徒们仍然放纵自己、恣意挥霍,但是在目前这样的情形下,他们已完全忘记财富带来的纷争。平时被忽略的宗教热情在逆境中悄然回到人们心中,上帝所作出的永远幸福的承诺也让众人在死亡来临时得到了慰藉。
最后,他们终于抵达安条克。在那里,他们找到了充足的水,也替可怜的牲畜们找到了粮草。他们又回到丰衣足食的环境里,于是安营扎寨。但众人没有从可怕的饥荒中吸取教训,而是再次纵容自己暴饮暴食,挥霍浪费。
10月18日,他们在安条克城外扎营,安条克之围及其引发的一连串事件,在十字军东征史上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安条克地理环境优越,城边有奥龙特斯河经过,易守难攻。城中的土耳其士兵也准备了充足的粮草。就给养来看,十字军并没有输给土耳其人,但他们不明智的举动再次害了自己。十字军总共有三十万大军;通过雷蒙·道格列斯(Raymond d'Argilles)的描述我们可以得知,他们的补给充足——充足到他们宰杀牲畜后只会切下特定部位食用,剩余的则直接扔掉。他们是如此豪奢,以致不到十天时间,便再次陷入粮草短缺的困境。在进行了一次毫无成果的奇袭之后,他们想用围城策略困住城中的敌人,当然自己要和敌军一起挨饿。
饥饿让人们逐渐从宗教狂热中清醒过来。对于这场长途跋涉的战争,将领们开始产生厌倦情绪。不久,鲍德温脱离军队前往埃德萨,略施计策让自己取得该国的最高权力。其他将领的热情也明显消退。沙特尔伯爵斯蒂芬和韦芒杜瓦伯爵休的意志开始动摇,他们无法再承受自己的愚蠢和好大喜功导致的食物匮乏,连隐士彼得也难以忍受了。当形势不断恶化,人们在饥饿的逼迫下甚至开始吃人肉时,博希蒙德和佛兰德斯伯爵罗伯特派出侦查队寻找食物。他们带回了一些食物,但这些食物并没有得到妥善分配,于是不到两天时间,军队再次陷入饥荒。希腊军队指挥官、阿莱克修斯的代表法蒂修斯带着他的部队假装外出寻找食物,从此一去不回。许多十字军将士仿效他的做法。
留下的人只能面对悲惨的命运,为了减轻痛苦,他们开始从各种天象中寻求安慰。但对各种天象的解释只是一次次地将众人推入狂喜与沮丧的循环。有一次,刮起了强烈的龙卷风,许多大树被连根拔起,十字军将领的帐篷也被吹倒了。还有一次,营区发生了强地震,人们认为有极大的劫难正向十字军逼近。但不久后,一颗彗星又让他们绝望的心再度兴奋起来,生动的想象力让他们觉得,这颗彗星就是燃烧的十字架,会引导他们赢得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