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笼罩米兰(1 / 1)

群体狂热 查尔斯·麦凯 1363 字 1个月前

1630年,米兰发生了瘟疫,里帕蒙特在自己的作品《地中海国家的瘟疫》(De Peste Mediolani)中,留下了非常翔实的记述。书里说,在那场灾难中,人们受尽了占星者与江湖术士的欺骗。早在瘟疫流行的一年前,就有人预言了这场灾难。1628年,一颗巨大的彗星出现在夜空,占星者对于这颗彗星有几种解释:一派认为这是血腥战争的先兆,一派认为这是大饥荒的前兆,但更多的人则是根据彗星苍白的颜色,认为这是瘟疫的预兆。当瘟疫真的降临时,他们的声望也随之水涨船高。

而那些流传了几百年的预言,则对普通人的思想产生了极其有害的影响,因为它们使人们开始相信宿命这回事。治愈疾病的希望被剥夺后(希望是疾病的头号天敌),疾病的危害便增加了三倍。其中一个特殊的预言让不快乐的人们几乎陷入疯狂。

有一首代代相传的古老对句指出,魔鬼将在1630年毒杀全米兰的人。在瘟疫还没抵达高峰期的4月的一个清晨,一位来到米兰的游人惊奇地发现主要大街的门板上都出现了奇怪的涂抹物或是污渍,就好像是用吸满脓疮的海绵在上面按压过一样。人们很快就对这样的现象感到警觉,于是大恐慌爆发了。大家想尽办法找出背后的作案人,却徒劳无功。最后,大家想起了那则古老的预言,于是拥向教堂,祈祷魔鬼的阴谋被击败。有些人认为这是别的国家派密使在城市里散播传染性毒药,但更多的人则认为这场瘟疫是地狱的魔鬼在作怪,传染病是由超自然的力量传播的。

与此同时,瘟疫不断蔓延。人们越来越呈现出不信任与神经质的状态。他们认为魔鬼在所有东西里都下了毒:水井里的水、田野中摇曳的小麦、树上垂坠的果实,还有所有会被碰触的东西如房子的墙壁、人行道、门的把手。人们的情绪紧绷到濒临失控的地步,任何疑似魔鬼密使的人都不会被放过。如果你想要除掉谁,只要说看到他拿油膏在抹一扇门,他就会立刻被暴民活活打死。一位将近八十岁的老人每天都会上圣安东尼奥教堂。一天,她用斗篷的一角擦拭准备坐的凳子时被旁边的人看到了。有人立刻大叫,说她正在拿毒药抹凳子。这时,教堂里的一群妇女抓住这位脆弱的老人,一边大声咒骂着各种恐怖的话语,一边拉着她的头发把她拖出教堂。众人就这样拖着她经过泥泞,来到市法官面前,准备让她在严刑拷打下招出共犯,但在途中她就死了。

还有更多人死在这样的群众暴力之下。一名身兼理发师与药剂师之职的男子莫拉被指控和魔鬼同谋,毒害米兰市民。他的房子立刻被包围,有人在他家里搜到一些化学制剂。这名可怜的男子解释说自己只是想调制染发的药剂,但某些检验过该药剂的医生宣称这是毒药。于是莫拉被绑在架子上,他一直自辩清白,但都徒劳无功。最后,在严刑拷打下,莫拉已经没有任何勇气辩解,于是承认自己和魔鬼共谋,企图毒害全米兰人。他还坦白自己在门上涂抹药物,在水池里下毒,并交代了几名共犯,这些人旋即被逮捕,并接受酷刑。最后,他们均被判有罪,并被处以死刑。莫拉的家被铲平,原地竖起一根圆柱,上面刻着他的罪行。

当众人的脑中塞满各种奇怪的念头时,瘟疫还在扩散。大家聚在一起看着一场接一场的处决,几乎所有人都感染了瘟疫。但这并没有让人变得清醒,他们的愤怒与盲从就像瘟疫一样不断蔓延着,各种荒谬的故事都会被相信。其中有一个故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萦绕在大众心头。人们发现魔鬼现身了,他在米兰找了间房子,并在里面调配毒药膏,最后再把药膏送到他的密使手中。有一个人反复琢磨着这样的故事,直到他自己都信以为真了。他在米兰的市集向围绕在身边的市民分享了整个故事。

他说,一天晚上,他站在教堂的门口,当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看到一辆由六匹白马拉着的深色马车经过,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马车后面跟着一列身着制服的仆人,每个人骑着一匹深色的马。车厢里坐着一个散发着高贵气息的陌生人。他的黑长发随风飘着,黑色的瞳孔闪耀着火焰般的光彩,嘴角带着一抹难以言状的不屑。这名陌生男子的外表是如此庄严,让他心生畏惧,当那名男子的目光转向他时,他开始发抖。这名陌生人的肤色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深,而他周围的空气是如此滚烫,几乎使人窒息。他立刻发现对方和他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这名男子看出他的惊恐,于是以非常和蔼却带着威严的口气,请求他坐到身边来。他无力拒绝,并不知不觉地坐进了马车,马车很快动了起来。一路上,狂风在车厢两侧呼啸,陌生人一句话也没说。

最终,他们停在米兰大街上的一幢房子前。街上人来人往,但令人惊讶的是,没有人注意到如此不寻常的他们。于是他明白了:对路人来说,他们是隐形的。眼前的房子看上去像是商店,但里面却像宏大的宅邸,只是被毁了一半。在神秘屋主的带领下,他们穿过几间硕大却灯光昏暗的厅堂。其中一间里面耸立着数根大理石柱,一群鬼魂坐在里面,讨论着该如何进行大阴谋。建筑物的其他部分则被浓厚的漆黑吞噬,只有在间歇的闪电照耀下,他才看出来眼前坐着不少正在打骂与嘲弄彼此的骷髅。它们有的彼此追逐,有的压着对方的背玩跳马。宅邸的后面是一片旷野,在其正中央立着一块黑色岩石。岩石的一边流出大量毒液,在令人胆战心惊的嘈杂水声中,毒液自行冲破坚硬的地表,渗入城市的地下水脉,污染所有水源,使其不能使用。随后,那位陌生人带他进入另一间放满金山与宝石的大厅,并表示只要他愿意臣服于自己,和其他散播病毒者一起用毒药涂抹米兰的每扇门与每幢房子,他就可以得到眼前的一切。他意识到对方就是魔鬼,他只能祈祷上帝赐予他力量,抵抗眼前的**。他的祷告奏效了,他拒绝了**。陌生人的脸垮了下来,头顶划过一声暴雷,眼睛里闪烁着熊熊烈焰——下一秒,他发现自己只身站在教堂的走廊上。

这名男子每天都说着同样的故事,内容也丝毫不差,渐渐地,所有人都相信了这是真的。大家试图找出故事里的房子,却一无所获。警方对那名男子所指的几座相似的宅邸进行搜索,当然没有找到魔鬼与其仆人,或任何鬼魂与毒液喷泉。可是这个故事已深埋在大众的头脑里,许多被这场瘟疫逼疯的人站出来,声称自己也看见过这个恐怖的陌生人,并在深夜时分听见他那由白马拉着的马车以雷鸣轰响之声从街上奔过。

争相承认自己受魔鬼收买以散播病毒的人,更是多得让人难以置信。精神和肉体同样处于病态的情况下,每天都有人站出来承认自己犯下的罪孽。在这些人之中,许多人身染重病,有的甚至在告解的过程中死亡。

在1665年伦敦大瘟疫期间,人们同样热衷于相信江湖术士与狂热分子的预言。笛福表示,此时的人们前所未有地沉迷在预言、占星符咒、梦境与各种荒诞故事中。在大瘟疫暴发前一年,由于一颗彗星的出现,人们深信未来会出现饥荒、瘟疫或火灾。而瘟疫刚开始时,狂热分子就四处宣扬伦敦必定灭亡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