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廖斯特罗(Cagliostro)(1 / 1)

群体狂热 查尔斯·麦凯 5394 字 1个月前

这位江湖骗子是圣热耳曼伯爵的好友,也是他的继承者。他的历险更加传奇。他可能是那个时代最伟大的骗徒,也是最后一个声称自己拥有贤者之石与长生药的人,在他短暂的光辉岁月中,他是欧洲当时最显赫的大人物之一。

他的本名为约瑟夫·巴尔萨莫(Joseph Balsamo),1743年前后在巴勒莫出生,家世卑微。他刚出生没多久,父亲就过世了,而生活陷入困顿的母亲只好让自己的亲戚教他读书写字。十五岁的时候,他被送到修道院,学习化学与医学;但他的脾气急躁,又很怠惰,因此从未真正学到什么。几年过后,他成了一个无知且**的男子,天资聪颖却品行不端。成年后,他开始过起**的生活,并加入当时在法国与意大利被称为“工业骑士”(Knights of Industry),在英格兰被称为“时髦党”(Swell Mob)的知名犯罪集团。他在该集团内非常活跃且乐于作案。第一件让他与众不同的事,就是伪造进入剧院的证件。后来,他抢劫了自己的叔叔,并伪造了遗书。这类行为让他反复进出巴勒莫的监狱。

偶然之下,巴尔萨莫认识了一个骗子,此人在炼金术上迟迟无法成功,因此将灵魂卖给魔鬼以换取自己无法通过炼金术变出来的财富。对于大众的盲从巴尔萨莫无意揭穿,反而以各种手段强化。他通过这种方法骗到一位名叫马拉诺的银匠,并最终因抢劫对方六十盎司的黄金,不得不逃离巴勒莫。当时,巴尔萨莫跟马拉诺说自己知道某个洞穴里有宝藏,只要对方愿意付六十盎司的黄金,他就可以帮忙找出宝藏且让对方独享。午夜时分,他们一起到了巴勒莫近郊的挖掘点,巴尔萨莫在地上画了一个魔法圈召唤魔鬼,以便命其展示宝藏。突然间,出现了好几个魔鬼,头上长角,还有长长的爪子,吐着红色与蓝色的火焰。这些当然是巴尔萨莫事先安排好的同党。这群魔鬼用手上的干草叉攻击可怜的马拉诺,直到他差不多要断气了,他们搜刮了马拉诺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与那六十盎司黄金。接着,巴尔萨莫与同伙离开现场,让这名不幸的男子独自等死。好在上帝没有放弃马拉诺,天亮后不久,他恢复了意识,身上的伤让他痛苦难耐,被欺骗的事实更让他愤怒不已。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向城里的法官告发巴尔萨莫,但静下心来后,越想越担心整起愚蠢事件会对自己不利;最后,他决定以意大利人的方式解决此事:找机会暗杀巴尔萨莫。巴尔萨莫的朋友听闻此事后,立即向他通风报信,于是巴尔萨莫带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逃离了欧洲。

他选择阿拉伯的麦地那作为未来的舞台,并在那里结识了希腊人奥托塔斯,此人精通东方的各种语言,更是不折不扣的炼金术狂热者。奥托塔斯拥有一套非常珍贵的阿拉伯炼金术手稿,在不眠不休地研读这些文字后,他突然醒悟——除非放下书本,不然自己根本没有时间进行实验。正当他想找一名助手的时候,巴尔萨莫出现了。努力表现的巴尔萨莫取得了奥托塔斯的好感,对方立刻聘请了他。但两人之间的主仆关系并没有维持很久,巴尔萨莫企图心很强,无法甘于次要角色。就在他们认识十五天后,两人从主仆变成朋友与伙伴。长期研究炼金术的奥托塔斯,在化学上取得了一些宝贵的发现——某一种成分加在亚麻上可以改善其质量,让亚麻拥有丝布一般的光泽与柔软触感。巴尔萨莫请他放下一无所成的贤者之石研究,转而利用这个发现大赚一笔。巴尔萨莫的建议被接受了,于是他们俩带着大批的成品,一起到亚历山大进行买卖。他们在那里待了四十天,赚了一笔可观的利润。接着,他们去了埃及的各个城市,每次都是成果丰硕。他们还去了土耳其,并在那里贩卖药剂与护身符。在返程的途中,恶劣的天气迫使他们到马耳他避难,并受到圣殿骑士团成员,同时也是知名炼金术士平托的招待。他们在他的实验室工作了几个月,努力尝试将白蜡的盘子变成银的。对炼金术没什么信心的巴尔萨莫很快就厌倦了;在得到多封平托为其写给罗马与那不勒斯的引荐信后,他离开平托和奥托塔斯,独自去寻找贤者之石,以期将白蜡盘变成银盘。

想到自己的名字与太多犯罪事件牵扯不清的事实,他抛弃了本名巴尔萨莫。旅行途中,他使用了数个假名配上假头衔。他有时称自己为舍瓦利耶·德费西奥(Chevalier de Fischio)、梅利莎侯爵、贝尔蒙特男爵、佩利格里尼、安、菲尼克斯、哈拉特,但最常用的还是卡廖斯特罗伯爵。顶着最后一个身份,他抵达了罗马,从此再没换过假名。在这座城市里,他佯装成玫瑰十字会哲学的复兴者;他说自己可以将所有金属变成金,可以隐身,可以治愈各种疾病,并拥有抵抗衰退与老化的长生不老药。来自圣殿骑士团平托的推荐信让他成功打入上流社会。通过贩卖长生不老药,他赚了许多钱;此外,他与其他江湖骗子一样,利用病人对他能力的痴迷与信赖,呈现显著的疗效——这是一个厚颜无耻的骗徒唯一可以胜过医生的地方。

在忙着捞钱的过程中,他结识了出身高贵、美丽但家道中落的洛伦扎·费利西亚纳(Lorenza Feliciana)。卡廖斯特罗立刻在她身上发现了不起的特质。除了倾城的美貌,她还拥有灵敏的才智、迷人的举止、丰富的想象,以及全罗马最没有道德底线的头脑。两人简直是天造地设,因此当卡廖斯特罗向她求婚时,她立即答应了。婚后,他立刻向亲爱的洛伦扎传授自己的秘密,指导她如何用迷人的双唇召唤天使、精灵、西尔芙、火精灵与温蒂妮,以及某些情况下会需要的魔鬼与恶灵。洛伦扎是最聪明的学生,她很快就学会了炼金术的把戏与施法的咒语。于是这对信心满满的夫妇踏上旅途,准备采摘迷信与盲从的果实。

他们首先抵达史列威兹,拜访了圣热耳曼伯爵,并向这位伟大的前辈学习了不起的欺人把戏。毫无疑问,从这位让他们诚心崇拜的先贤身上,他们学到了更多技巧。在离开史列威兹后,他们也立即发挥所学。在之后的三到四年的时间里,他们穿梭于俄罗斯、波兰、德意志之间,并在这些地方表演炼金术,预言未来,召唤灵体,贩卖长生不老药,但对于这期间他们的事迹并没有找到什么具体的记载。1776年,他们以卡廖斯特罗伯爵与伯爵夫人的身份出现在英格兰,并迅速在欧洲走红。当年7月,他们抵达伦敦,带着价值将近三千英镑的金银器皿、珠宝、香料。他们在惠特科姆街租了一间公寓,静静地过了几个月。

伯爵雇用了财务陷入困难的葡萄牙女子布拉法莉作为翻译。布拉法莉经常出入伯爵研究贤者之石的实验室,并对他的实验感到惊讶。为了报答伯爵的善心,她到处宣传雇主的名声,并想尽办法让所有人像她一样,对伯爵超凡的能力佩服得五体投地。但布拉法莉这样一个级别和外表的女性翻译员不能完全匹配得上伯爵的企图与尊贵,因此他又雇用了语言老师菲特里尼来达成这一目标。菲特里尼是一个绝望的赌徒,为了收复其家产,他几乎用遍所有方法(包括搜寻贤者之石)来赚钱。他在见识过伯爵的实验后,立刻相信对方找到了贤者之石,更认为财富的大门已为他敞开,热烈地欢迎着他。带着比布拉法莉夫人更胜一筹的热情,他在自己的熟人中间以及所有公共场合不断说着伯爵有多么了不起,是货真价实的专家,拥有无穷的财富,还可以随心所欲地将铅、铁或铜变成纯净的黄金。结果,卡廖斯特罗的家被无所事事、迷信、贪心的人包围了,大家都渴望见到卡廖斯特罗本人,更希望可以在其无尽的财富中分一杯羹。

不幸的是,卡廖斯特罗落入了邪恶之人的手掌心。事情没有像他期望的那样进展,他不但没有骗到英格兰人,还被一群深信他的能力,企图从他身上捞到好处的骗子欺骗。菲特里尼介绍了一位跟自己一样无药可救的赌鬼斯科特给他认识,这个人假装自己是苏格兰的贵族,千里迢迢跑到伦敦只为目睹名声传遍全英格兰的伟人真面目。卡廖斯特罗诚挚且亲切地款待他,而斯科特“勋爵”接着介绍了一名佯装成他妻子的女性芙莱,芙莱成了卡廖斯特罗伯爵夫人的女伴,跟着她结识了不列颠的所有贵族。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斯科特勋爵大人的家当还没有抵达伦敦,又没有伦敦的银行户头,因此只好先向卡廖斯特罗伯爵借两百英镑。众人的称赞、尊敬与信赖让卡廖斯特罗心花怒放,因此毫不犹豫地就借出了两百英镑。

赌鬼往往非常迷信,而斯科特也经常研究魔法和卡巴拉数字,企图找出能让自己在彩票或轮盘上发大财的号码。他手中有一份卡巴拉手稿,上面写着各种算术组合。斯科特将这份手稿拿给卡廖斯特罗看,并请他选一个数字。卡廖斯特罗接过手稿,仔细研究,但对于这份手稿的真实性根本不抱任何期待。尽管如此,他还是预测20将会是11月6日的幸运数字。斯科特从借来的两百英镑中拿出一小部分,在20上下了赌注,结果赢了。受到这次成功的鼓舞,卡廖斯特罗再次指出25是下一个数字,结果斯科特又赢了一百基尼。接下来,他预测同月18日的幸运数字为55和57,同样获得了好结果。如此一来,卡廖斯特罗不想再为别人赚钱,他希望能为自己赚钱。于是他对斯科特的请求充耳不闻,尽管他还是视斯科特为勋爵与出身高贵的人。但在发现斯科特是个骗子,斯科特夫人也不过是个狡猾的女人后,他就拒绝与他们往来了。

对卡廖斯特罗的超能力崇拜到不行的斯科特夫妇因此感到绝望。他们用尽各种办法讨好他。苦苦哀求、威胁利诱都没有成功,卡廖斯特罗就是对他们不理不睬。与此同时,他们还过着吃喝玩乐的日子,最后终于花光了手中的钱。芙莱小姐接近伯爵夫人,向她表示自己就要饿死了,结果收到了一基尼。对一基尼根本不满足的芙莱小姐拜托伯爵夫人为其夫婿求情,让伯爵再告诉他一个数字。伯爵夫人答应会尽自己所能。后来,卡廖斯特罗给了他们一个数字——8,并决定再也不跟这些人有任何瓜葛。让卡廖斯特罗始料未及的是,8居然是彩票的最大奖。芙莱小姐和她的同伙因此获得了一千五百基尼。这让他们对卡廖斯特罗的超能力越发信任,并强化了他们“捞够前决不让他抽身”的决心。握着手中的钞票,芙莱小姐到当铺买了一条美丽的项链,花了九十基尼。此外,她还请珠宝商制作了一个雕工繁复,里面有两个隔层的黄金盒子。她将项链放进其中一个隔层,再以芳香鼻烟丝填满另一个隔层。接着,她约了卡廖斯特罗伯爵夫人见面,并在没有提到里面有条项链的情况下,力劝她收下这个作为谢礼的盒子。伯爵夫人收下了盒子,并从此落入菲特里尼、斯科特勋爵和斯科特夫人的手中。斯科特等人重获进入卡廖斯特罗房子的许可,于是日复一日地前来讨要幸运数字,有时甚至不顾仆人的阻拦,直接闯进伯爵位于二楼的实验室。卡廖斯特罗对他们的无耻感到愤怒,威胁说要找法官,甚至抓着芙莱小姐的肩膀,将她推到大街上。

从那一刻起,卡廖斯特罗的不幸开始了。芙莱小姐在情夫的怂恿下,决定进行报复。她先是一口咬定卡廖斯特罗欠了她两百英镑,导致卡廖斯特罗被逮捕。就在他被关进监狱的时候,斯科特一伙闯进他的实验室,偷走了一盒他们认为可以将金属变成金子的粉末,还拿走了许多卡利巴手稿与炼金术的书。发现项链后,他们又对卡廖斯特罗发起指控。芙莱小姐还控告伯爵与伯爵夫人在魔鬼的帮助下使用魔法与巫术预测彩票的数字。最后一项指控由大法官米勒进行审理,而侵占项链的案子则由民事法庭的首席法官进行审理,该法官建议双方进行和解。在这些事情进行期间,卡廖斯特罗都被关在监狱里,直到获得保释后才重获自由。

不久后,一名叫雷诺兹的律师来拜访卡廖斯特罗,提出愿意在一定条件下对双方进行调解。可惜这名律师也参与了阴谋。一同前来并一直躲在门后的斯科特突然冲出来,拿着枪对着卡廖斯特罗的心脏,要他说出预测数字的秘密,否则就对他开枪。雷诺兹假装愤怒,抢下对方手中的枪,并安抚伯爵,表示为了让双方得到公平的结果,伯爵不如把秘密交代清楚,并承诺只要他这样做,他们就撤销指控,停止对他的迫害。卡廖斯特罗表示,任何威胁与利诱都没有用,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什么秘密,而他们从他实验室抢走的粉末,对他以外的人没有任何价值。卡廖斯特罗还提议,只要他们撤销所有控诉,归还粉末,他可以不再追究他们之前骗走的钱。这些提议当然都遭到了拒绝,斯科特和雷诺兹在发誓绝对要复仇后就离开了。

卡廖斯特罗对英格兰的法律形式一窍不通,更没有任何朋友可以给他建议,告诉他现在该怎么做。当他和他的夫人讨论着该如何解决眼前的困难时,他的一名保释人来找他,邀请他坐上一辆出租马车去一个地方,声称到了那边自然会有人跟他解释。卡廖斯特罗答应了,结果被带到了王座法庭的监牢里,这时他的朋友也离开了。几个小时后,卡廖斯特罗才发现自己又成了阶下囚——自己的保释人亲自把他送了进来。

几个星期后,他重获自由。他和芙莱小姐之间的仲裁人做出了不利于他的裁决,要求他偿还芙莱夫人两百英镑,并交出芙莱当初送给伯爵夫人的项链与金盒。卡廖斯特罗非常不高兴,决定离开英格兰。不巧的是,他的假身份此时被《欧洲先驱报》(Courier de l’Europe)的编辑——法国人莫兰德无情揭穿。雪上加霜的是,威斯敏斯特大厅的人认出他是约瑟夫·巴尔萨莫,也就是巴勒莫的骗子。这么坏的名声简直让人无法忍受。他和夫人立刻收拾随身家当离开——来的时候他们带着三千英镑,现在只剩五十英镑了。

他们首先去了布鲁塞尔,事情看起来有所好转。他们通过贩卖长生不老药和治病挣回不少钱。接着,他们穿越德意志前往俄罗斯,一路上都很顺利。不计其数的金钱迅速被收入囊中。他们已经忘了在伦敦受的苦,但是在跟人交往的时候倒是谨慎多了。

1780年,他们出现在斯特拉斯堡。他们的名声早就散布到此地。他们住进富丽堂皇的酒店,并邀请所有大人物来参加他们的晚宴。他们的财力是如此雄厚,而他们的待客之道更是阔绰。伯爵与伯爵夫人一起给人看病,对城里穷苦或有困难的人总是无条件地给予金钱、建议或药物。他们的治疗方法让一般医生自叹弗如,他们从没想到有人可以用这样的方法达到这么好的效果。当时还不到二十五岁的伯爵夫人,浑身散发着优雅、美丽与动人的魅力,但她时常谈论起自己已经二十八岁的曾在荷兰当过几年指挥官的大儿子。这个把戏成功收服众人的心。所有住在斯特拉斯堡与几英里外的老女人与丑女人,都挤到沙龙里,试着从伯爵夫人那里买下可以让她们青春焕发的药水。年轻的小姐同样为了青春永驻趋之若鹜,以期即便到了妮侬·德隆克乐(Ninon de l’Enclos)那样的年纪,还能一样吸引人。男人可没这么傻,不相信只需要那么几滴药剂就可以让不可避免的老化消失。但这位伯爵夫人看上去简直就是不朽与完美的化身、美丽与青春的女神,因此我们可以推测,那些蜂拥到伯爵夫人身边的老少男人,与其说是被那神奇的药水吸引过来的,不如说是想要欣赏她那动人的双眸与悦耳的嗓音。尽管周围的男人都无药可救地爱上了她,伯爵夫人却非常忠贞。她确实会给予对方希望,但从来不会实现他们的梦想;她撩拨对方的心,却从不逾越界限;她让所有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却从不会给对方什么甜头。

他们夫妇在这里结识了很多名流,但其中的红衣主教罗翰王子注定要为他们的命运蒙上悲剧的色彩。这位红衣主教非常相信卡廖斯特罗的能力,因此说服他跟自己一起前往巴黎。卡廖斯特罗只在那里待了十三天。他认为自己还是比较喜欢在斯特拉斯堡的生活,甚至萌生了在当地定居的念头。但他很快就发现,那里的人们对他们的热情已经消退了,大家重拾理智,并对当时的迷恋感到不好意思。他当初慷慨救助的那些人,竟然开始控诉他是反基督教者,说他是那个一千四百岁的“流浪的犹太人”,是魔鬼的化身,企图摧毁无知的大众。而那些较理智且受过教育的人,则说他是间谍、秘密警察、骗子。抗议和责难的声浪越来越高,经过审慎评估,他决定另觅他处。

他首先到达那不勒斯,但那里离巴勒莫太近,他怕被过去的朋友认出来,因此只待了短短一段时间后,他决定返回法国。他选择波尔多作为居住地,并撰写了跟斯特拉斯堡的那套把戏一样棒的剧本。这一次,他称自己开创了药物与哲学的一个新学派,吹嘘自己可以治愈所有人,并邀请贫穷与困苦的人们到家里,替他们解决所有的疑难杂症。他所住的豪华酒店对面的街上一整天都挤满了人:有跛子、瞎子,还有抱着生病孩子的妈妈,以及承受各种生理痛苦的人们。大家都拥向这位医生。他在金钱上提供的安慰大大抵消了他秘方的失败。

由于涌入的人潮实在过于汹涌,当地的法官派了一队武装士兵二十四小时驻扎在他的房门外,以维持秩序。卡廖斯特罗的预想终于实现了。富人们被他的行善之举触动,更对他了不起的能力感到钦佩。长生不老药卖得非常好,他的沙龙里挤满了金主,等着买下自己的永生。可让美丽持续好几个世纪的**,更吸引了大量的女性。与此同时,美丽的伯爵夫人则靠着给愿意付大把钞票买下服务的女性算命或配对西尔芙赚钱。为了维持丈夫的声誉,她更是持续举办最奢华、最盛大的聚会。

但和在斯特拉斯堡时的情况一样,人们的热情只持续了几个月就消失了。卡廖斯特罗过于得意忘形,导致他忘记过分的吹嘘只会引起反效果。因此,当他开始说自己可以从坟墓中召唤灵魂时,人们对他起了疑心。他被指控为反基督的宗教敌人和流浪的犹太人。当这些谣言还没有扩散时,他一点也不在乎;但当谣言传遍整座城市,以致再也没有人来参加他的聚会,过去的熟人在街上遇到他也不愿意打招呼,他的收入因此中断了的时候,他意识到,又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这一次,他厌倦了省城,决定到首都看看。抵达巴黎后,他声称自己是埃及共济会的复会者,也是一门新哲学的创办人。由于好友红衣主教罗翰的关系,他很快就打入了上流社会,变成一名卓越的魔法师。他的成就着实惊人,当时最有权有势的人都来拜访他。他吹嘘自己能像玫瑰十字会的人一样和一般的灵体沟通,能从坟墓中召唤伟大的先人亡灵,能炼金,能在上帝的保护下发现玄奥的秘密。与迪博士一样,他也可以召唤天使,预知未来;天使们会出现在水晶或玻璃钟罩里,和他对话(43)。《当代传》(Biographie des Contemporains)中曾写道:“当时,巴黎的时髦女子都曾在卡廖斯特罗的房间里和卢克莱修一起用餐,军官们都和恺撒、汉尼拔或亚历山大谈论过战争的技巧,几乎所有的律师或法官都和西塞罗的鬼魂争论过法律问题。”和故者的对话是非常昂贵的——据卡廖斯特罗的说法,逝者不会无偿地从坟墓中爬出来。而伯爵夫人与往常一般,尽一切努力来支持丈夫的说法。她在同性之间也非常受欢迎,她用卡廖斯特罗的伟大事迹来取悦众人的耳朵:她说他可以隐身,在世界各处之间迅速穿越,并能同时出现在不同的地方(44)。

到了巴黎没多久,他们就卷入了知名的王后项链事件。他的红衣教主朋友罗翰想得到玛丽·安托瓦内特(Marie Antoinette)的欢心,但苦于对方总是反应冷淡,且经常表现出对他的不满。当时,有个名叫拉莫特(La Motte)的女人专门服侍王后,而红衣主教愚蠢地视这个女人为密友。于是拉莫特夫人利用起红衣主教,且很成功。当时,富有的巴黎珠宝商伯默尔想要将一条价值一百六十万法郎(六万四千英镑)的钻石项链卖给王后。作为王后的侍女,拉莫特也参与了伯默尔和王后的会面。王后非常喜欢那条项链,却以自己太穷而无法负担这条项链为由,拒绝了买卖。拉莫特夫人心中浮现了占有项链的念头,并决定利用红衣主教罗翰来实现自己的心愿。

于是,她与罗翰见面,假装很同情王后对他的厌恶,提议想方法来收买王后的心。接着,她提到了项链,并说出王后买不起的遗憾。非常有钱且非常傻的主教立刻表示自己愿意购买项链赠予王后。但拉莫特夫人告诉他千万不能这么做,因为这样会冒犯到王后。他应该诱导珠宝商人同意王后分期付款,并接受指定日期的本票,之后另行商定。红衣主教同意了这个做法。他找到珠宝商拟定合约,然后让王后签字。他将合约交给拉莫特夫人,夫人很快就将签着“好的,同意。玛丽·安托瓦内特”的合约交回来。拉莫特夫人还说,王后非常满意他的做法,因此决定安排与他在凡尔赛花园见面,到时她会戴上一朵花以示敬意。红衣主教将伪造的合约交给珠宝商,取得了项链,并送到拉莫特夫人的手中。现在,一切都很顺利。拉莫特夫人接下来便是要满足红衣主教,对于与王后的幽会,红衣主教已表现得迫不及待了。当时,巴黎有个女人叫德奥利瓦(D’Oliva),因长得与王后神似而出名。拉莫特夫人以丰厚的报酬请这名女子假扮王后,并安排她与红衣主教深夜在凡尔赛花园会面。昏暗的月色、相像的神色与内心的悸动,让红衣主教没有发现眼前的骗局;在收到德奥利瓦递给他的花后,红衣主教好几天都沉浸在这份喜悦中(45)。

不久,假冒王后签字事件被揭穿。珠宝商伯默尔说是红衣主教与拉莫特夫人负责与他交涉,而这两人也立即被逮捕并关进巴士底狱。拉莫特受到严厉的调查,而她交代的内容牵涉到卡廖斯特罗,因此伯爵与伯爵夫人也被抓起来,同样被送往巴士底狱。一件包含如此多丑态的案子,立刻引起了大众的注意。当时巴黎人唯一的话题就是王后的项链,猜测牵连在内的人究竟是无辜还是有罪。拉莫特夫人的先生逃到英格兰,很多人认为他把项链带走了,并将项链拆成几部分,分次向不同的珠宝商兜售。但拉莫特夫人坚称自己将项链交给了卡廖斯特罗,并说他将项链解体,使之成为“他无穷财富的一部分”。她如此形容他:“一个江湖术士、卑鄙的炼金术士、幻想贤者之石的人、虚伪的预言者、亵渎信仰者,并自称为伯爵。”她说他一开始的计划是毁掉红衣主教,而他凭着那些神奇的事迹影响了她的心智,让她答应协助这个阴谋,他就是一个匪徒、骗子、巫师!

这些涉案人士在巴士底狱待了六个多月后,案件开始审理。证人提供完证词后,身为主要犯罪者的卡廖斯特罗第一个被带上来辩护。大家对他的部分都特别有兴趣。他做出夸张的样子为自己辩护:“我受到了胁迫!受到了指控!受到了诬蔑!难道我该承受这些?我静心沉思,并找到一丝平静。我曾去过无数地方——全欧洲人都知道我,大部分的非洲与亚洲地区也有我的踪迹。无论到哪里,我总是对人展现自己的友善。我用自己全部的知识、时间与财富帮助不幸的人。我研读医学并动手行医,但我从未用图利的心态玷污这高贵且益于社会的科学。尽管我不断付出,从未得到什么回报,但我还是坚持了下去。我甚至拒绝了国王的恩宠。我向富人提供自己的药剂与建议,向穷人提供药剂与金钱。我从未欠债,我品行高洁。”在说了一连串的自夸之词后,他又抱怨自己被迫长时间与自己无辜且讨人喜爱的妻子的分离之苦。他后来才知道,他的妻子也被关进巴士底狱,搞不好还被铐在哪个污秽的地牢里。他明确否认自己拥有那条项链,也从未见过什么项链。

为了平息那些与他背景及个人隐私相关的谣言与指控,他准备将一切公开,好满足大众的好奇。接着他说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浪漫故事。他说自己从来不知道自己出生在哪里,不知道生父、生母是谁,他只知道自己婴儿时期就到了阿拉伯的麦地那,并在那里以阿查拉(Acharat)的名字被抚育成人。他住在城里大穆夫提(46)的家里,随时都有三名仆人听候差遣,还有一位家庭教师阿鲁托特斯(Althotas)。这位老师对他非常好,告诉他有关他父母的事,说他们是基督教徒,还是贵族,在他三个月大时过世,此前将他托付给穆夫提。但无论他怎么问,阿鲁托特斯都没有说出他父母的名字,并说知道此事只会让他遇到危险。但从老师的言谈之中,他合理猜测父母应该来自马耳他。到了十二岁,他开始到处旅行,学到了各种东方语言。他在麦加住了三年,那里的统治者对他非常亲切,言语总是非常温柔友爱,让他一度怀疑对方就是自己的父亲。最后,他流着泪拜别了这位亲切的长者,后来再也没相见。而这位长者的照顾与善待,更是他这辈子无法偿还的恩情。不管后来去了欧洲或亚洲的任何城市,他都会发现自己早在当地的大银行或商行拥有一个户头。他可以从账户中提取几千元甚至是几十万元,对方也完全不会过问一句。他只需要说出“阿查拉”,任何需求都会被满足。他确信这一切都是来自麦加统治者的好意。这就是他雄厚财富的秘密,其中从来没有牵涉到任何欺诈。以他如此雄厚的财力,他想买多少条项链就买多少条,更昂贵的他也负担得起,他根本没必要偷。对于拉莫特夫人的其他指控,他则简短回应。至于她说他是一个“江湖术士”这件事,他回答说自己对这个词不是很熟悉,但如果这是指一个人并非医生却拥有医药知识,而且会无偿替人治病(他替穷人与富人看病,且从不收费),那么他必须承认自己确实是“江湖术士”。关于她说他是卑鄙的炼金术士,他声称先不论自己是不是炼金术士,光是“卑鄙”这个词所包含的乞求和畏缩之意,就已经与他本人背道而驰。至于他有关贤者之石的梦想,他表示无论自己对贤者之石的看法是怎样的,他也从未让自己的想法对社会造成困扰。至于他是虚伪的预言家,他认为自己也不总是失败的:他就曾告诉红衣主教罗翰拉莫特夫人是个危险的女人,而眼前的结果也证实了他的预测。他否认自己亵渎宗教,或曾经试图贬低宗教。相反,对于每个人的信仰他都非常尊重,也从不过问。他更否认自己属于玫瑰十字会教派,也从未假装自己已经三百岁,更没有一个已经侍奉他一百五十年的仆人。最后作结时,他表示拉莫特夫人对他做的每项指控都是假的,并说她是“mentiris impudentissime”(无耻的说谎者),他还请她的律师将这两个词给她翻译成英语,因用法语告诉她实在不太礼貌。

对于这些指控,卡廖斯特罗以极其非凡的方式应对,那些之前怀疑他是无耻骗徒的法官,现在都相信他绝没做出过任何欺诈行为。接着,法院开始听取红衣主教与拉莫特夫人的陈述。事实再清楚不过了,红衣主教本人是这桩阴谋的受害者,而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卡廖斯特罗与此案有关,因此两人均被无罪释放。拉莫特夫人被判有罪,处以公开鞭刑,并在背上烙印。

卡廖斯特罗与妻子终于被释放。他们在向巴士底狱的职员讨回当初被关进来时那些被扣押的文件和财物时,发现许多东西不翼而飞。于是伯爵提起诉讼,索回一切手稿以及一小盒炼金时用的粉末。但在案子还没出结果前,他收到一个限他于二十四小时内离开巴黎的命令。害怕再次进入巴士底狱而无法见到天日的卡廖斯特罗,立即离开巴黎前往英格兰。一到英格兰,卡廖斯特罗就认识了恶名昭彰的乔治·戈登(George Gordon)勋爵。勋爵热切地拥护他的主张,并投稿至报纸,批判法国王后在项链事件中的行为,宣称她才是背后主谋。这封信让戈登遭到法国大使的起诉,被判犯有诽谤罪,并被判处罚款和长期监禁。

之后,卡廖斯特罗和妻子去了意大利,于1789年被罗马教皇逮捕,并被处以死刑。罪名为其身兼共济会成员、异教徒和巫师等多重身份。而这被普遍认为无理的判决后来被改成终身监禁在圣天使堡内。他的妻子则被允许隐退在修道院中代替严厉的惩罚。卡廖斯特罗并没有活很久,失去自由侵蚀了他的心智,长久积累下来的不幸伤害了他的健康,更消磨了他的光彩,因而在1790年年初就过世了。他的下场或许称得上罪有应得,但看到政府以如此蛮横的方式判刑,还是不免让人感受到那个时代的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