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白宫后,林肯夫人的生活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林肯夫人是“持家有道”的,有时候显得极其吝啬。比如按照惯例,总统在每个季度都必须组织一系列的国宴,但夫人却觉得这样的花销太过昂贵,尤其在战争年代更是浪费,所以总是不断和总统争执,要求废除这一惯例。林肯有一次实在忍无可忍,不得不提醒夫人,抛开节俭,也要考虑到国家的体面和需要。
不过,林肯夫人一旦涉及奢侈品,就再也不提节俭这回事了,开始毫不顾忌地疯狂消费。
1862年离开伊利诺伊大草原时,玛丽曾满怀期待地迎接她“第一夫人”的头衔,从而成为华府社交圈最闪耀的明星。但事实却完全相反,好像这里所有的达官权贵都在排斥她、蔑视她。在他们的眼中,她不过是一个背叛了南方的肯塔基人,就因为她嫁给了一个粗鄙的“黑奴热爱者”。她的丈夫还发起了一场内战,将血淋淋的矛头对准了南方。除此之外,她还被当成一名悍妇,既小气又粗俗,经常心胸狭窄、反复无常。但这是事实。
遭到上流社会鄙视的她,开始忌恨社交圈中的红人。当时,华府社交圈的当红美人非阿代勒·卡茨·道格拉斯莫属,她们的渊源还真不浅,因为她的丈夫就是林肯夫人的旧情人斯蒂芬·A·道格拉斯。道格拉斯夫人同萨蒙·P·蔡斯的千金在华府可谓叱咤一时,这让林肯夫人妒火中烧,于是下决心不惜血本地用珠宝和昂贵的衣服包装自己。
夫人曾对密友伊丽莎白·凯克雷说:“我要保持外表的华贵,所以我需要钱,这远远超过林肯先生给我的钱。他实在是个老实人,从来不收取工资以外的任何报酬,所以我只能四处借贷。”
因此,夫人一直被债务缠身,高达7万美元之多!而林肯任职总统的年薪才只有2.5万美元。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个数字!总统仅仅为夫人的华装丽服买单就要花去两年零九个月的薪水!
伊丽莎白·凯克雷女士是位才智非凡的黑人女性,当她赎回自由之身后,就来到华盛顿开设裁缝铺。不久,她娴熟的手艺就赢得了上流人士的垂青。1861年至1865年期间,凯克雷与林肯夫人几乎朝夕相处,她不但为夫人缝制衣物,还照料她的起居。最终,两个人建立起知己般的友情。林肯奄奄一息的那天晚上,陪在夫人身边的只有她一人。
凯克雷因为她在白宫的经历而出了一本书,这对再现真实历史是非常有价值的。这本书已经有半个世纪没有被重印过了,但所幸人们还能在书商那里找到原版,售价10~20美元。这本书的名字相当冗长:现场背后,伊丽莎白·凯克雷著,作者原为女奴,现为亚伯拉罕·林肯夫人的女裁缝和密友;30年的女奴生活,4年的白宫生涯。
伊丽莎白·凯克雷在书中回忆了1864年夏季林肯连任时的情形:
林肯夫人几乎发了疯,她为此担惊受怕,焦虑不安。
为什么如此担心呢?因为纽约的一位债主威胁要起诉她;此外,她欠外债的事还有可能被林肯的政敌利用,而大做文章。
“如果他能连任,他就不会发现我的债务问题,可一旦他失败,账单就会接二连三地汇过来,到时一切都完了。”夫人歇斯底里地大哭大叫。
“我甚至愿意跪下双膝为你拉选票。”夫人对林肯喊道。
可林肯安慰说:“玛丽,你为这件事太过担心和焦虑了,我担心你无法得到同等的回报。如果我连任了,自然一切无恙;但如果我不得不下台,你得承受多大的失望。”
“难道林肯先生没有怀疑过您的欠债吗?”凯克雷曾经这样询问夫人。
林肯夫人是这样回答的:
“噢!上帝,这万万不可!”——这是夫人最喜欢的表达方式,“我是不会让他知道的,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欠下这么多的债务,他一定会发疯的。”
凯克雷认为,林肯被刺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到死都对自己的债务一无所知。
林肯下葬不到一周,夫人就不得不想尽办法筹钱,她不惜向宾夕法尼亚大道的一间商铺兜售绣有林肯姓名的衬衫。听说这件事后,苏厄德心情沉重,前去买下了林肯的所有衬衫。
林肯夫人离开白宫时打包了数不尽的箱子,光包装箱就用去50个。这件事又引起一片议论。
之前,夫人已经遭到公众的连番轰炸了。曾经就有人指责她伪造款待拿破仑王子的账单来骗取国家财政部的资金;她的宿敌纷纷指责她离开白宫时,不应该带走满车的家什,因为当年来白宫时,她几乎什么都没带。那么,现在她从哪里得到了这么多的财物?她这是在抢劫,抢劫白宫。
1867年10月6日,那时夫人已经离开华盛顿近半年的时间了,克利夫兰·赫勒尔德在谈及她时还说道:“人们有权知道,有人对白宫进行了价值高达10万美元的洗劫,国家有权确认这些东西属于谁。”
这是事实,在林肯夫人掌控白宫的岁月里,大量财物失窃,但这些过错也不全怪她。她错就错在为了节俭,而解雇了管家及其手下的工作人员,而由她本人监控白宫的财物。她已经尽了力,但仆人们除了带不走的门把手和炉灶,几乎无所不偷。
1861年3月9日出版的《华盛顿明星报》曾这样报道:参加白宫招待会的客人们无一不遭到偷窃,他们脱下的大衣和晚装往往再也找不回来。再之后,白宫里的家具甚至都开始被整车运走。
那么50个包装箱里都装了些什么?其实大部分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没用的礼品、文具用品、一文不值的字画和书籍、蜡具、鹿头,还有大量款式老得掉牙的旧衣帽,这些几乎都是夫人在斯普林菲尔德时的穿戴。
凯克雷说:“林肯夫人是个怀旧之人。”
当夫人在打点行装时,儿子罗伯特刚从哈佛大学毕业,他曾站在箱子旁建议应该往里面放一根火柴,并说:“上帝啊,您应该在路上放把火,一把将这些破玩意儿烧尽算了!”
凯克雷回忆说,在离开白宫的那个早晨,没有一个人同她道别,那种寂静实在令人心痛。就连新任总统安德鲁·约翰逊也没有给她送行。事实上,暗杀事件过后,约翰逊连一句同情安慰之词都没有向她表达过。他知道夫人一直瞧不起他,这是他以牙还牙的最好时机。
虽然听起来很荒谬,但林肯夫人坚信安德鲁·约翰逊是暗杀林肯的幕后主谋。
告别白宫后,林肯夫人就带着泰德和罗伯特来到芝加哥。一开始,他们逗留在特雷蒙特大楼,但那里的消费实在太昂贵了,一周后他们就搬到一个名为海德公园的避暑地,住进了一个窄小、平凡的房子里。
林肯夫人几乎每日以泪洗面,因为她住不起更好的房子,也拒绝同老朋友和亲戚会面或通信。等一切安顿下来后,她开始手把手地教泰德写字。
泰德是林肯的至爱,全名是托马斯,但林肯喜欢昵称他为“泰德”或“泰德波尔”,因为幼年时的泰德长了个非比寻常而又十分可爱的大脑袋。
泰德在睡觉时也离不开父亲。这孩子一发困,就会在白宫办公室附近躺下,等他一睡着,父亲便将他抱到**。泰德有点儿口吃,父亲常常为此逗他,于是,这就成了泰德不愿接受教育的借口。现在泰德已经12周岁了,但仍不识字也不会拼写。
凯克雷回忆说,泰德在一次拼写课上,一直争辩“a-p-e”是猴子,他的理由是这个单词的背景插图,完全就是只猴子的模样。后来,三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使泰德承认了这个错误。
林肯夫人离开白宫后,一直竭尽全力要求国会支付她10万美元,因为那是林肯连任的薪酬。国会拒绝了她的要求,她便骂拒绝她的人是“魔鬼”。她诅咒道:“魔鬼死前定会受到审判。”
最后,国会还是给了夫人2.5万美元的总统薪酬,这笔钱让林肯夫人在芝加哥买下一栋外墙为大理石的房子,并将其粉饰一新。转眼间两年过去了。在这段时间里,林肯夫人只出不进,坐吃山空,很快就欠下了一屁股债。所以,她只能将房子出租,最后又不得不把房子卖了,而自己搬进一所出租屋。
从此,夫人失去了一切经济来源。就像她说的,到了1876年9月,她已经穷困潦倒,只能卑贱地维持生存了。这让她打点行囊,带上衣服和细软,到纽约过起了隐姓埋名的生活。
在那里,她自称“克拉克夫人”。后来,她找到凯克雷,从她那里收获了一整袋旧衣裙,转手就出售给了第七大道的二手商铺。林肯夫人还想卖了自己的衣橱,但她实在不满意商人给出的可怜价钱。
经过几个月的讨价还价,夫人得到了每年3000美元的养老金。
1871年夏,泰德死于伤寒。林肯夫人只剩下一个儿子罗伯特了,但就在同一年,罗伯特完婚成家了。
玛丽·林肯陷入了孤独、无助和绝望中,整天患得患失。一天,她在佛罗里达州的杰克逊威尔买了一杯咖啡,但就是不肯喝下去,说咖啡里有毒。
还有一次,林肯夫人在去芝加哥的火车上电告家庭医生,求他救救罗伯特的性命,但罗伯特根本就没生病。家庭医生还是前去接车,一直陪她住在太平洋大酒店,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安抚她,打消她那古怪的念头。
在酒店期间,林肯夫人常常疯了似的敲医生的门,声称“有魔鬼要杀她”“印第安人正从她的脑壳里拉线”“医生们正从她的脑子里拔钢针”等。白天,林肯夫人往往会疯狂购物,她会花300美元买一副毫无用处的窗帘,因为她已经没有家再去挂窗帘了。
罗伯特·林肯不得不带着沉重的心情前去芝加哥的县法院,要求判自己的母亲患有精神失常症。于是,由12人组成的陪审团判定林肯夫人患有严重的精神病,并将她送往伊利诺伊州巴达维亚的一所私立精神病院进行治疗。
然而,13个月后,林肯夫人在没有治愈的情况下被放了出来。但她似乎伤心欲绝了,拒绝同儿子罗伯特通信,也不告知他自己的地址,就这样,这位孤苦伶仃的可怜女人漂洋过海,独自生活在法国。直到有一天,当她攀登着梯子想在壁炉上方挂幅油画时,梯子突然折断,把她摔了下来,伤到了脊椎。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不能行走。
临终之前,夫人返回了家乡斯普林菲尔德,在姐姐爱德华兹女士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临终时,她不停地哀求姐姐:“一定要为我祈祷,让上帝带我到丈夫和孩子们身边去。”
夫人当时有6000美元的现金和7.5万美元的政府债券,不过她仍忧于贫困;除此之外,她还害怕时任战争部长的儿子罗伯特会像他父亲一样遭到暗杀。
林肯夫人希望能自由呼吸,但又无法直面现实,所以她总是拒不见人,紧闭门窗,不让房间中有一丝光亮。就算外面再阳光普照,她也会躲在阴暗的屋子里点燃蜡烛。林肯夫人的医生说,不管别人怎样劝说和恳求,她都不肯踏出房间一步。
在昏暗的屋子里,凄凉的烛光时常将林肯夫人的记忆带回那久远的少女时代。她想象着自己再次和斯蒂芬·A·道格拉斯共舞一曲华尔兹,她甚至能想象到道格拉斯那优雅的举止,聆听着他那美妙的嗓音,她尽情地沉醉其中……
偶尔,林肯夫人也会想起另一位情人,那个名叫亚伯拉罕·林肯的年轻人。她还清晰地记得,那天晚上他前去向她求婚。没错,他当时不过是个穷困潦倒、借住在斯皮德店铺的阁楼上并为生计苦苦挣扎的律师,但是她坚信,在她的努力下,他终有一天能成为总统,于是她为他盛装打扮。
在独居的15年里,林肯夫人几乎每天穿深色的衣装,但当她陷入回想时,会悄悄溜进斯普林菲尔德的商铺里,整箱、整车地疯狂购买丝织品和衣物,尽管她从来不穿。最后,衣物越积越多,让人不由得担心它们会压坏地板。
1882年,林肯夫人突然癫痫发作,之后便静静地走完了自己的一生。那是在一个宁静的夏夜,那颗因孤独而千疮百孔的心灵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解脱。而她得以解脱的地方,正是40年前,亚伯拉罕·林肯为她戴上一枚婚戒的地方,戒指上的刻痕还在:挚爱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