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的下场(1 / 1)

林肯传 戴尔·卡耐基 2457 字 2个月前

在布思断气之际,密探已经搜查了他的全身。当时,他所有的物品只有一只烟斗,一支长猎枪,两支左轮手枪,一本日记,一个沾满蜡烛的痕迹斑斑的指南针,一张300美元的加拿大银行支票,一根钻石饰针,一副指甲锉,五张漂亮女人的照片。这几个漂亮女人都是布思的崇拜者,其中四人是演员埃菲·热尔蒙、艾丽斯·格雷、海伦·韦斯顿,以及华盛顿的名流费伊·布朗,她的“芳名”曾被人津津乐道。

多尔蒂上校从马背上拽来一张毛毯包裹住尸体,又向加勒特夫人借来针线,将包裹紧紧地缝合。他们叫来老黑奴内德·弗里曼,给他2美元的酬劳,让他将尸体运往波托马克码头,那里已经有艘船等待装运尸体。

拉斐特·C·贝克在其所著的《美国特工史》一书中描写了运送尸体到码头的全过程,此处我们截取了该书的第505页,如下描述:

马车一经启动,布思的枪伤处就开始向外冒血。伴随着马车运转时发出的嘎吱嘎吱声,血液透过毛毯流淌到车轴上,滴在马路上,形成一片片令人恐怖的,像威化薄饼般的圆片。血液还渗进了那车的木板,留下一片猩红……一路上,尸体都在淌血,沿途处处都是血浆。

书中还写到运送尸体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因为老黑奴内德·弗里曼的那辆马车实在破旧不堪,甚至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本来马车几乎就要散架了,再加上这一路的疾驰颠簸和负重,使得马车最终“光荣牺牲”在了半路上。原来,主螺栓突然折断,使得马车上的零件四处脱落,结果前、后轮分了家。车身的前端随之“砰”的一声摔落在地上,这情形实在诡异,就像布思的尸体“在尽最后的努力逃遁”。

贝克中尉只得放弃这辆光荣殉职的破车,再从邻近农夫那里征来另一辆马车,然后再次拴牢布思的尸体,向港口出发了。等在港口的是准备运送布思尸体返回华盛顿的“约翰·S·艾德号”。

第二天天亮,布思被击毙的消息不胫而走,人们听说放置布思尸体的“蒙托克号”弹药船就停靠在波托马克港。于是,华府人群涌动,大家全都怀着好奇心奔向那里,去亲眼看一看盛放着凶手尸体的船只。后来,人们不只是看船只了,许多疯狂的女人不听指挥,不但登上了船,还剪下布思一缕缕的头发。下午三四点钟,情报署署长贝克上校不得不将这里的情况上报给斯坦顿部长,以求指示。

斯坦顿大吃一惊,嚷道:“布思的每一根头发都会被暴民珍藏。”

斯坦顿担心的并不是人们珍藏布思的遗物那么简单,他想得更加深远。自发生暗杀事件以来,人们一直认为林肯被暗杀是南部邦联领导人和杰斐逊·戴维斯的阴谋。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帮人有可能会劫持布思的尸体,利用他来展开舆论攻势,激起南方奴隶主们的热情,借机挑起新一轮的内战。

如果真像他想的那样就糟了。于是,斯坦顿下令以最快的速度将布思的尸体秘密掩埋,他必须让布思从人们的视线和记忆中消失,哪怕是他的一小件饰物、一件衣服或一根头发。总之,布思的一丝一毫都不能落入南方人的手里,以防止成为他们的舆论工具。

所以,在斯坦顿下达命令的当天夜晚,趁着月黑风高,贝克上校带着侄子贝克中尉,驾驶一艘小快艇驶往“蒙托克号”弹药船,完成了以下任务:抬下布思的尸体,将其装进一个松木弹药盒里,再将盒子转移到他们驾驶的小快艇里;接着,他们收起巨型弹丸和沉链;随后,两人爬进船舱,驾着“蒙托克号”向下游驶去。而这一切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的,他们必须完成得干净利索,好暗渡陈仓。

正如他们所料,岸上好奇的民众顺着河堤直追“蒙托克号”,大家互相拥挤着,推搡着,谈论着,一定要亲眼目睹他们要将布思的尸体掩埋到何处。就这样,民众足足跟着弹药船奔走了两英里。那时,乌云遮月,人们的目光全都追随着弹药船,没有谁注意到那艘小快艇的去向。

此刻,快艇已经载着布思的尸体抵达吉斯堡尖地——一个波托马克河最为僻静的地方。贝克上校再次确信他们已经远离了众人的视线,便向大沼泽深处驶去。那个沼泽臭气熏天,正是用来掩埋军队的死马、死驴的好地方。

为了谨慎起见,避免被人跟踪,两个密探在这可怕的泥潭里绕了好几个小时,但他们所经之处只有牛蛙的鸣叫和潺潺的水声。子夜降临,带来了可怕的宁静,两个人屏住呼吸,为了保持高度的警觉而不发一言,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决定返途向上游划去,动作尽量缓慢而轻巧,生怕惊动了四周。

终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那是一座古旧的监狱,他们在它的围墙边上停了下来。这座坚固的砖石建筑本来就有一个通往河边的门洞,此时两人就将船只划靠在洞口,与里面已经等候多时的监狱长官对接暗号,之后,他们将棺材移交给了监狱长官,棺盖上“约翰·威尔克斯·布思”的字样在星光下依稀可见。半小时后,人们在一间大房子的角落里挖了一个浅浅的墓穴,那是政府的弹药储藏室。下葬完毕,两人将墓穴上的泥土踏平,看起来跟四周没什么区别。

次日清晨,当太阳升起之时,两人就沿着波托马克河返回城中了。当经过吉斯堡大沼泽时,日光的照耀让他们清楚地看到了被抛弃在那里的马、驴的腐尸,这让他们突然感到不寒而栗。

一时间,全国上下都在打探布思尸体的处理方式,但这个秘密只有八个人知道,而他们发誓永不泄密。往往就是这样,越是神秘越能引发流言蜚语,全国的媒体都在大胆猜测这个秘密。《波士顿广告报》说,布思的头和心脏被存放在华盛顿的军队医学博物馆里;还有一些报刊则说,布思的尸体已经被抛入大海;还有的报纸说,尸体已经被焚烧了;更有一家周刊登出了一幅所谓“目击者”描绘的草图,证言尸体在子夜之时被抛进了波托马克河。

谣言越传越离谱,竟有人说士兵当时误杀了他人,而真正的布思早已经逃之夭夭。这则流言或许是有些许根据的,因为,人们带回来的布思的遗体实在与他生前差别太大。1865年4月27日,斯坦顿指派了不少人前去“蒙托克号”弹药船认尸,约翰·弗雷德里克·梅医生是其中一个。梅医生在华盛顿地区颇有声望,因此,人们或许根据他所说的话而做出了这种猜测。他说:

当他们拉起遮盖尸体的防水油布时,我惊呆了,因为那具尸体所呈现的样貌与我之前所见过的布思本人相差太多了。我由于过于惊讶,不禁对着一旁的巴恩斯将军脱口说道:“这具尸体一点儿也不像布思,我无法相信这就是布思本人。”过了一会儿,我要求他们将尸体竖立摆放。我也跟着站起身来,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终于,我还是从中辨认出了点儿布思的五官。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人在生前和死后躯体能有如此大的差别。眼前这具尸体,形容憔悴,肌肤发黄,头发蓬乱缠结。他一定在生前经过了长期的风餐露宿,忍饥挨饿,才变得面目全非的。

在场的其他人也根本无法认出这就是布思的尸体,于是流言就这样传了出去。可惜的是,尽管斯坦顿以最快的速度秘密处理了布思的尸体,而且拒绝向媒体提供任何消息,但各种流言还是四散开来。

华府一家知名报刊《宪政联盟》认为,整件事就是一个骗局,接着,其他报刊也纷纷加入这个行列。《里士满观察家报》则针对叫嚣声回应说:“我们早已知道布思逃脱了。”而《路易斯维尔日报》则公开指责称:“这件事足以显示出有人使诈,贝克及其同党可能阴谋敲诈美国财政部。”

媒体将事件越描越黑,就像一般的小案子一样,一旦有一个目击证人出现,就会一下子冒出更多的目击证人。此时,就冒出了数百人,人人自称在加勒特仓库那场阻击战之后还见过布思,甚至还跟他交谈过。有人说他去了这儿,有人说他去了那儿,他似乎无处不在。他出现在加拿大,跑去了墨西哥,登上开往南美的客轮,逃到了欧洲,还有的说他一直潜伏在弗吉尼亚,或藏匿在亚洲的某个小岛上,等等。

如果流言上升到全民的地步,那么它就不仅仅是流言了,它已经成为美国历史上最广为流传、最经久不息的神话了。这个神话一直在民众口中存活了四分之三个世纪,时至今日,仍有成千上万的人相信那些流言,包括一些智力超凡的人。

就连高等学府里的教授学者也开始相信流言。还有一位著名的神职人员,大江南北巡回演说,向人们宣称布思已经逃脱。就在笔者撰写这一章节时,还受到过一位科学学者的批评,他严肃地告诉笔者,说布思早已经自由了。

布思的确死了。千真万确,毫无疑问。虽然他在加勒特烟草库里被枪杀前曾绞尽脑汁地要挽救自己的性命,但他还是死了,不管人们的想象力多么丰富,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一个人死了,可是人们却做出各种揣测要他活,这实在太荒谬可笑了。

斯坦顿为了再次证实死者确实是布思,又派出10人前去验尸,其中有上文提及的梅医生。因为梅医生在布思生前曾为他做过颈部的纤维瘤切除手术,那是“一大块纤维瘤”,让愈合后的伤口留下了“一大块难看的伤疤”。梅医生正是凭借此伤疤认出了布思。他说:“但从尸体的样貌来看,我的确难以确认这就是布思先生,因为这跟他生前的样子相去甚远。但手术刀在其生前所留下的痕迹是无法消失和改变的。从这点看,毫无疑问,这就是布思,那个暗杀总统的布思。”

梅里尔牙医凭借不久前给布思补牙时所用的材料,也确认了尸体。

布思曾经入住国家大酒店。酒店职员查尔斯·道森认出了布思右手上的文身“J.W.B”,那是布思全名的首字母缩写。

华盛顿著名摄影师加德纳确认了尸体是布思本人。

作为布思的密友,亨利·克莱·福特也指认尸体正是布思本人。

1869年2月15日,安德鲁·约翰逊总统下令掘开布思的坟墓,布思的密友们再次确认是布思本人,确凿无疑。

坟墓被挖开之后,人们将布思的尸体移往巴尔的摩,准备下葬在布思家族的格林山公墓。下葬之前,布思的兄弟、母亲及生前密友都再次确认尸体是布思本人无误。

恐怕,这个世上没有谁在死后能像布思那样被一次又一次地谨慎而仔细地确认身份的了。但这仍然止不住四下盛传的谣言。

19世纪80年代,许多人将居住于弗吉尼亚里士满的J·G·阿姆斯特朗认作是隐姓埋名的布思。人们的判断根据是,阿姆斯特朗长着一双炭黑色的眼睛,他乌黑的头发长及颈部,以便遮盖伤疤,而且他还有一条瘸腿,行为举止也十分夸张,等等。

之后,仍不断有新的“布思”冒出来,陆续不下20人。

1872年,有人在田纳西大学举办了一场有关“约翰·威尔克斯·布思”的说明会。演说者极尽夸张之能事,对学生们说:隐姓埋名的布思后来跟一个寡妇结了婚,但很快他就嫌弃了寡妇,于是告诉她自己就是暗杀总统的人——布思;还表示说他要去新奥尔良获取自己的一笔财富。至此,他就失踪了,“布思夫人”再也没有见过或听过他的任何消息。

19世纪70年代末,在得克萨斯州格兰伯里,一个患有哮喘病的酒吧老板在微醉时向一个名叫贝茨的年轻律师吐露了一个惊天秘密,说他就是布思。贝茨不相信,他就给年轻人看了他颈后那道难看的伤疤,还神秘地透露说,是副总统约翰逊劝他去暗杀林肯的,而且许诺要给他特赦。

又过了四分之一个世纪后,在1903年1月13日,俄克拉荷马州恩尼德的大道酒店,一位名叫戴维·E·乔治的瘾君子服毒自杀,他生前是油漆工人。在临死前,他表示自己就是约翰·威尔克斯·布思,而且将事情的前前后后都交代了一遍,说他成功暗杀林肯后,朋友们将他藏匿在箱子里,送到开往欧洲的轮船上,所以他就在欧洲生活了10年。

贝茨律师从报上看到这个消息后,立即前往俄克拉荷马查验尸体,之后他断定,这位戴维·E·乔治跟25年前向他“坦承”暗杀经过的得克萨斯州患有哮喘病的酒吧老板,实为一人。贝茨还特意让殡葬服务员将戴维·E·乔治的头发梳理成布思生前的样式,并对尸体做了防腐处理,最后运往其家乡田纳西州孟菲斯,完好保存了20年。这期间,贝茨不断要求政府支付给他捕获布思的高额悬赏金。

1908年,贝茨专门写了一本叫作《约翰·威尔克斯·布思的逃亡和自杀》的书,书名又叫《暗杀林肯的第一手真相披露——作案数年之后布思的完全告白》。这书畅销一时,卖了7万册,使得全国再次上演了一轮“布思热”。贝茨还向亨利·福特出售“布思”的木乃伊,要价1000美元。最终,“布思”的木乃伊在南方做了一次巡回展出,每场票价l0美分。

今天,你如果在各类嘉年华的集会上留意的话,会发现总共有五副被称为“布思的脑壳”的头骨被展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