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蒙·P·蔡斯在内阁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他英俊不凡,身高六英尺二英寸,天生一副官相。他举止斯文有教养,博古通今,懂三门外语,他的女儿也是华府交际圈内一位颇具影响力的人物。大概可以想象,当他目睹白宫的主人不懂得如何点餐时,他该多么惊讶。
蔡斯非常虔诚,每逢周日,他都要去教堂三次,他会将自家浴缸的外沿写上《圣经》里的赞美诗,还把“我们信奉上帝”这句格言铭刻在了国家货币上。退休前,他每晚的必读物是《圣经》,或者任何有关训诫的书籍。所以他始终不明白,为何总统的睡前读物会是那种阿蒂默斯·沃德或是“石油纳斯比”的集子。
另外,蔡斯最看不惯林肯那种在任何场合都保持幽默的态度。
有一次,林肯在白宫主持内阁会议,他的一位老朋友从伊利诺伊州前来探望他。这人一到大门边,便被门卫拦在了外面,说总统正在主持会议,现在无法接待客人。林肯的老朋友便说:“那有什么关系,你去通报一声,就说奥兰多·凯洛格来了,而且要告诉他一桩十分可笑荒谬的审判。他会乐意见我的。”
果然,林肯命人将老朋友领进白宫。当着众位内阁的面,他同这位老朋友热烈地握手并介绍给大家,而且还要大家停止手中的工作,因为他的老朋友带来了一桩妙趣横生的审判案,希望大家听听这好笑的故事。
于是,严肃的政治家们不得不将国事搁置一边,听这位朋友把故事讲完。林肯被故事逗得前仰后合,而蔡斯则是一副厌恶的表情,他真为国家的将来担忧。他说林肯是在拿战争开玩笑,正在将国家迅速推向毁灭的边缘。
这时,蔡斯的妒忌之心简直超越了女中学生。他希望自己能担任国务卿一职,但却受到冷落。他不明白国务卿的职位为什么会落到苏厄徳头上,而他仅仅是个财政部长。他为此痛恨着。
现在,他位于区区第三把交椅上,很快,他要给人们一点儿颜色看看。1864年的大选很快就要到来了,他决心殊死一搏,入主白宫。于是,他几乎完全放下内务,一门心思全扑在大选上。正像林肯说的那样,蔡斯为当选总统几近疯狂。
当着林肯,蔡斯便同他称兄道弟,假装站在他这边,但一离开林肯就成了总统的敌人。林肯有时会被迫下达一些违背权贵利益的命令,命令一经发出,蔡斯就会找到这些人,拉拢他们,攻击林肯,然后表明自己的立场,说如果让他处理政务,他一定会公正地对待所有的人和事。林肯为蔡斯的行为打了一个形象的比喻,即他就像一只绿头苍蝇,但凡能找到腐烂的场所,他就借机产卵。
通过几个月的观察,林肯完全掌握了蔡斯的为人。但林肯依然宽宏大量,他说:“蔡斯的确有能力,但是在竞选总统这个问题上,显得有点儿神经质了。最近,他不务正业,有人劝我到了将他赶出局的时候了。但我并不想把任何人驱逐出内阁。我认为,只要他有能力把事情干好干漂亮,那么就应该让他干下去。所以,我决定,只要他能恪守财政部长之职,无论再怎么无事生非,我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事态越来越严重,只要遇到不合心意的事,蔡斯就要求辞职,一连提出过五次。林肯只能称赞他,说服他,让他继续干下去。后来,林肯实在忍无可忍了,因为两个人之间话不投机,见面都觉得十分别扭勉强。所以,当蔡斯最后一次提交辞呈时,林肯答应了。
这下,蔡斯自食其果,只能干瞪眼了。
参议院财政委员为了挽救这场灾难,集体面见总统,抗议林肯的决定。林肯对此给予了足够的耐心,一直倾听他们的说法。但最后,他也将自己与蔡斯的矛盾和盘托出,告诉大家蔡斯的野心不在财政部,而在国家大权。
林肯说:“他在拿辞职威胁我,或者惹恼我,或者要我拍着他的肩膀哄他留下。我觉得自己已经没必要那么做了,因为他是认真请辞的,他已经不想在内阁做事了,所以以后别再提及这件事了。我宁可辞去总统职务,回到伊利诺伊的小农场种地养牛,也不想在这种状态下工作。”
林肯最终是如何评价这位羞辱过他的男人的呢?他说:“在我所认识的大人物中,蔡斯算最强的一个。”所以,尽管林肯深受伤害,但他还是作出了一个极其大度的决策,即为了蔡斯,行使了一次美国总统的最高权力,任命蔡斯为最高法院的首席大法官。
论暴躁程度,与斯坦顿相比,蔡斯恐怕只能算是只温顺的小猪。斯坦顿身型粗壮,脾气更像动物一样凶猛。不过鲁莽乖僻的性格是他与生俱来的特质。斯坦顿的父亲是个医生,为了将斯坦顿也培养成一名医生,从小就让他把玩一副人体骨架。年轻时的斯坦顿更是桀骜不驯,常同伙伴们谈论人体、洪水、地狱之火之类的东西。后来,他出走哥伦布、俄亥俄,在书店里做过工,租住在别人的房子里。一天早晨,他出门不久后,房东的女儿就因罹染霍乱死了,当天家人就把女孩下葬了。斯坦顿回去吃晚饭时听到了这个消息,但他怎么也不相信。
他担心房东女儿是被活埋的,便立即找来铲子,挖了好几个小时,直到发现女孩的尸首才罢休。许多年后,他的女儿露茜不幸去世,斯坦顿伤心欲绝,竟然把已经下葬13个月的女儿的尸首挖了出来,放在家里的卧室长达一年之久。
后来他的夫人也过世了,斯坦顿每晚都要将妻子的睡袍和帽子放在**与它们同眠,他还常常抱着夫人的遗物哭泣不止。他的举动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怪不得有人说他疯了。
林肯早在当律师的时候就同斯坦顿认识了,他们是在一次有关专利的诉讼中认识的。当时除了他俩,还有来自费城的乔治·哈丁一同为被告辩护。林肯当时十分仔细地研究过这桩案子,所以有很多想法想跟他们分享和讨论,但斯坦顿和哈丁根本瞧不起他这个乡下人。他们不只冷落他,还羞辱他,不让他插嘴说话,林肯给他们送过去的发言稿,他们也只当垃圾对待,从来没有看过一眼。
他们甚至不和林肯一同进法院,不同他一起就餐,他们仿佛把林肯当成一个人人厌弃的流浪者。和林肯一同在场的时候,斯坦顿就提出抗议:“我不同这个该死的长臂猿交往,如果跟我共事的不是体面的绅士,我拒绝办案。”
林肯说:“没有谁比斯坦顿待我更残忍的了。”林肯屡屡蒙羞,返回家后陷入了深深的屈辱之中,从此心里更加郁闷难堪。
林肯当选总统后,斯坦顿对林肯百般蔑视,厌恶之感与日俱增。他把林肯叫作“令人讨厌的蠢蛋”,指责林肯毫无能力处理国事,应该由他进行军事独裁。斯坦顿还三番五次地背地里说笑,“杜·谢吕非得大老远跑到非洲捉大猩猩,太愚蠢了,白宫不是正坐着一只正在挠痒痒的大猩猩嘛!”
斯坦顿还在给布坎南的信中大肆攻击总统,措辞实在不堪入目,在此就不一一转述了。就在林肯就任10个月时,政府发生了一起贪污丑闻,这令国民愤愤难平。原来,有人从战争防御合同中牟取暴利,几百万美元凭空消失了。当时,林肯和担任战争部长的西蒙·卡梅伦也有很大的分歧。于是,林肯要求卡梅伦引咎辞职。
当然,这就意味着他必须另找一位合适的人担任战争部长一职。林肯明白,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整个国家的命运。他必须谨慎仔细地选择这个新人,最后,他对一位好友说:“我决定放下架子和我的自尊,任命斯坦顿为战争部长。”
事后证明,这个任命何其明智。
斯坦顿一上任战争部就像刮起了一阵龙卷风。他每天直挺挺地端立在战争部,震慑住了每个职员,让他们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像奴隶一样为国家效力。他甚至连家都不回,在办公室吃喝拉撒,并且夜以继日地工作。他实在看不惯战争部里这些懒散而装模作样的军中蛀虫,这让他怒火中烧。终于,斯坦顿将他的大炮对准了这帮窝囊废。
斯坦顿臭骂那些多管闲事的国会议员;如果哪个承包商对他不守信用,那么下场就惨了。在他眼里没有贵贱之分,也不走法律程序,只要谁犯了错,就立刻会被关进监狱,一直关好几个月。他教训麦克莱伦时像是在驯兽,威逼对方必须前去应战,还下令“军中禁止喝香槟、吃生蚝”。战争期间,他切断所有铁路干线,掌管一切电报设施,以便林肯能够及时收发电报。他事必躬亲,统领军中大小事务,若得不到他的许可,格兰特的任何命令都不能下达到副官那里。
斯坦顿有头痛的旧疾,还有哮喘,消化功能也不好。但此刻的他就像一台发动机,积攒了一股子热情和干劲儿,并大刀阔斧地施展运作,直到南方各州回到祖国的怀抱。
为了同样的目标,林肯将一切屈辱都忍下来了。
一次,一位国会议员说服总统下达命令,撤销斯坦顿调遣某些军团的兵力。命令一出,这位议员就将它放在斯坦顿的办公桌上,但斯坦顿根本不吃这一套,说他不会唯命是从。
这位政客反驳道:“你忘了?这可是总统的命令。”
斯坦顿回答说:“如果这是总统下达的命令,那他就是个该死的蠢货。”
议员急忙将斯坦顿的辱骂转告给了林肯,他以为林肯一定会大发雷霆,革了斯坦顿的职。结果,林肯听完后却说:“如果斯坦顿说我是蠢货,那一定是我错了。他一定有他的理由,我会亲自去见他。”
于是他真去了战争部,听完斯坦顿向他分析的错误之处,他信服了,收回了命令。林肯得知斯坦顿不喜欢受约束和干扰,便放开双手让斯坦顿能自行其是。
“我不能让斯坦顿有任何后顾之忧,”林肯说,“他当前处理的问题是最棘手、最紧要的问题。每天,有成百上千的将领,因为得不到升职而责备他;还有成百上千的士兵,因为没有被委任要职而责难他。他所承受的压力无休无止,无法估量。他就像矗立在我国海岸线上的岩石,时时遭受着海水无休止的冲刷,抵挡大海对大地的侵扰。他是怎样坚持下来的,如此重任竟不能压垮他。如果没有他,我早就挺不住了。”
不过,有时林肯也会坚持立场,但斯坦顿却坚决不从。这时就要小心了,因为这位战争部长很可能会卸下担子,辞职不干。而此时,林肯就会十分镇定地回答:“部长先生,你必须干下去,这是我的决定。”
最后,林肯赢了。
一次,总统签发了这样一道命令:“不能有任何‘如果’、‘并且’或者‘但是’等字眼,现任命埃利奥特·W·莱斯上校为旅长——亚伯拉罕·林肯。”
还有一次,总统致函斯坦顿,要给某人一项任职,信中说“不管他是否知道恺撒大帝的头发是什么颜色,都要任命他”。
后来,一开始瞧不起林肯的那些人,包括斯坦顿和苏厄德,都逐渐认识到林肯是多么值得敬畏。
弥留之际,当林肯躺在福特戏院对面马路的一间房子里时,那个曾经骂他是“该死的蠢货”的铁腕斯坦顿说:“躺在这里的是这世上最优秀的一位人类领袖。”
林肯身边有一位叫约翰·海的秘书,他十分形象地描述过林肯在白宫的日常工作:
他工作起来毫无章法。4年时间里,我跟尼古拉拼命使他按一些规则做事,但这些规则刚刚制定下来就被打破了。尽管民众总是不断地向他提出各种无理要求,有的甚至就是来找他无理取闹的,但他无论如何都不赞成任何阻断他与民众接触的条文。
寄给他的信他可能连百分之五十都读不过来,更是极少写信回复。起初,我们总是尽可能将信件交给他,但他几乎还是原封不动地还回来。大部分的阅读和回复工作都是我们来做,他只负责在信件上签名。每周,他大概只写6封信,总之不会超过这个数。
当需要处理的事务在华盛顿以外,而且又十分麻烦时,他就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和尼古拉,用信函的方式处理。
总统通常在10点50分之后就寝,第二天很早就起来。如果住在乡间士兵的营房,他在吃过早餐后就骑着马前往华府,于8点左右到达办公地点。他的早餐非常简单,一个鸡蛋,一片烤面包,一杯咖啡而已。冬季,他就住在白宫,一般不会早起。但他的睡眠质量很差,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而已。
总统的午餐是一块饼,冬天外加一杯牛奶,而夏天就换成一些水果……他在饮食方面十分节俭,是我认识的男人中食量最少的一个。
总统只喝水,不喝饮料,这不是纪律,而是他压根儿不喜欢红酒和烈酒。
有时候,总统会去听演说和音乐会,或者去看一场戏剧表演,以便稍作放松和休息。
总统很少看书读报。如果我不提醒,他很少关注某个报刊。他常常说:“我比他们中的任何人都懂得多。”很奇怪,人们竟然认为他是个谦虚之人。没有哪个伟人是谦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