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肯一纸公文,下达了征兵75000人的命令。于是,全国掀起了一股爱国热潮。广场上,大厅里,总能看到各种集会人满为患,彩旗飞舞,礼花绽放;四处响起激昂的乐曲,人人发表壮烈的演讲。男人们丢弃笔杆和锄头,纷纷投军。仅仅10周,已经有109000人应征入伍。新兵们引吭高歌:
约翰·布朗身已死,灵魂却永远在战斗。
那么,该由谁率领这支军队呢?大家首推罗伯特·E·李,他是当时公认的军事天才,尽管他是个南方人。于是林肯任命他为联邦军的总司令。如果当时李能接受这桩委任,那么这场战争恐怕就要改写了。
李曾十分认真地考虑过这件事,他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虔诚地诵读《圣经》和祈祷;他曾彻夜难眠,以至于在卧室的房间踱着步子思索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他跟林肯大多数时间都意气相投,而且他也憎恨奴隶制,很早就给自己家中的黑奴恢复了自由身;他热爱联邦的程度不比林肯差;他坚信联邦的永恒,而南方的独立只是一时的颠覆;他认为他所热爱的国家不应该再承受这巨大的灾难了。
但问题在于,李终究是弗吉尼亚人,骄傲且尊贵,他应该将自己州的利益置于国家利益之上。两百多年来,他的祖辈们在这里被殖民,而后建立起自己的家园。他的父亲是追随华盛顿打天下的“轻骑手哈里·李”,而后成为弗吉尼亚州的州长。这位州长对儿子的教育就是爱“州”胜于一切,包括联邦。
当弗吉尼亚宣布投身南方时,李十分平静地说:“我不能领导一支军队来对抗我的亲人、孩子和故乡。我当同我的人民同甘共苦。”
这个决定大概将内战延长了两到三年。
那么,还有谁能成为林肯的左膀右臂呢?那时,作为联邦军队总司令的温菲尔德·斯科特将军已是迟暮之年。1812年时,他因兰迪那场漂亮的胜仗而名扬四海,但如今已是1861年,时隔49年。他已经进入了衰退期,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智上,年轻时的那种动力和勇气早已经**然无存。
况且,斯科特还有膝关节疼痛的旧疾。他写道:“我已经有3年不能骑马上鞍了,而且走几步路就会觉得疼痛难忍。”
如今,他又身添新病,总是水肿和感到头晕目眩。
老人已到了风烛残年,是个早该被送到医院接受医护人员照料的病人,林肯真的要指望他帮这个国家挽回分裂局面吗?
那年4月,林肯号令75000人服兵役到七月初,刚好3个月。因此,到了6月份,要求出征的呼声越来越高。
每天,《纽约论坛报》的霍勒斯·格里利都会在社论专栏用醒目的粗体黑字打上标题:“民族呼吁战斗”“向里士满进发”。
经济还是一片低迷,银行每天担心无法收回旧账,即使政府借款都要征讨百分之十二的利息。国民人心惶惶,只等着奋力一战,于是呼吁道:“别干等着了,我们必须吹响嘹亮的号角,消灭李的军队。”
听起来,战争是众望所归,民众也确实做到了一呼百应,但军队方面对自己的情况十分清楚,部队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然而,迫于对民众的压力,总统最终决定出征。
7月里最炙热的那天,在麦克道尔的统领下,3万大军浩浩****地开往弗吉尼亚的布尔河边,与南部的部队作战。当时,美国历史上还没有谁率领过如此人数众多的军队。
这是怎样一支“大军”啊?绝大多数士兵处于懵懂状态,毫无军规可言,对作战更是一无所知。甚至有些士兵是在出征的十天前才来军队报到的。
谢尔曼旅长说:“我一直在努力约束这些士兵,但他们根本无动于衷,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在途中随意找水喝,看到路边有野果子就跑去采摘。”
当时,法国的义勇兵被人们崇拜,于是许多士兵纷纷效仿他们,穿上类似的服饰,模仿他们的一举一动。这下,部队干脆就统一了服装,他们头上缠着猩红色的头巾,双腿绑着红色绷带,向着布尔河进军。这哪里像奔赴沙场的将士,简直是马戏班子里的一群小丑。
终于,7月下旬的某个炎热的上午,内战在10点钟打响了。那么,当这群毫无战斗经验的乌合之众亲临沙场时,会作何反响呢?林中炮声四起,大家亲眼看到战友倒在血泊中,嘴里汩汩地冒着鲜血,这下终于惊呆了,接下来便是尖叫着四处逃散。宾夕法尼亚军团和纽约军团的士兵见到这出人间惨剧,便要求退役,因为他们3个月的服役期已满。就在沙场上,他们临阵脱逃了。用麦克道尔的报告说:“他们躲在了敌人炮火的后面。”
剩下的将士倒表现得异常出色,一直坚持作战到下午4点30分。但这时,南方突然来了一支援军,有2300人的兵力,火力愈演愈烈。
于是,一个小道消息不胫而走,消息马上在军部中传开了:约翰斯顿的部队来了。
这条消息掀起了一片恐慌。剩下的25000名战士拒绝服从命令,战场陷入一片混乱,麦克道尔和众将领们竭力安定军心,却一点儿作用也没有。
很快,真实而悲壮的战争场景摆在了人们面前,列队的士兵、滚滚而来的炮弹、救护担架充斥着战场,头戴丝绒礼帽的国会议员奉命前来巡视。四处有被吓晕过去的妇女,以及大声叫嚣着、咒骂着的男人们。一辆马车挡住了快速通道,卡在那里纹丝不动。战马脱了缰,人们便用枪支和担架将其阻隔起来。“义勇兵”们大概被吓坏了,于是趁机跳上战马仓皇而逃。剩下的士兵们以为南方的骑兵追了上来,便惊叫起来:“骑兵来了!骑兵来了!”
3万大军,如今成了一群惊弓之鸟。
这是史无前例的慌乱,美国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混乱的景象。
士兵们发了疯,被惊吓得四处逃窜、丢盔弃甲。等到疯够了,最后由于极度疲惫,不少人昏倒在马路上,被慌乱的战马和车辆呼啸辗过。
那天正是星期天,坐在教堂祈祷的林肯听到了20英里以外的轰鸣炮声。礼拜一经结束,他便焦急地冲向了战争部,果然,那里的电报已经如潮水般滚滚而来。虽然报文语义含糊不清,但林肯还是立刻携带这些零碎的报文前去同斯科特商议。
当林肯焦急地走进这位老将军的总部时,却发现他正打着盹儿。这位老人睡眼惺忪,哈欠连天地仰躺在位子上,直到吃力地拉住天花板上的吊环才将身体直立起来。他说:“我不知道战场上究竟是什么情况,他们的具体方位在哪里,怎样进行的武装,以及他们准备怎么做,没人来告诉我这些。”
可他毕竟是这个国家的军队总司令!
最后,老将军拿起电报随便看了几眼,便告诉林肯没什么可担心的。随后,便借口背疼,又躺回去了。
子夜时分,这支溃军已经开始撤离战场,涌现在华盛顿。市民们为了安抚前线的战士们,在家门口摆上餐桌,接着送来一车车的面包,妇女们则准备好热气腾腾的汤水、咖啡等,四处分发。
麦克道尔在签发派遣令时,竟然倒在一棵树下一睡不起,手中仍握着铅笔和写了一半的句子。士兵们同样累得无暇顾及一切,一头栽到人行道上睡了起来。尽管天上倾盆大雨如注浇下来,但这些人仿佛浑然不觉,仍紧紧地握着步枪酣睡着。
然而,林肯却一夜未眠,他这一夜都在听报刊记者以及目睹战场经过的平民讲述战事。
许多公众人物慌张了,如霍勒斯·格里利,他要求立刻结束战争,说南方不可征服。
伦敦的银行家们则坚信,联邦政府很快便会被摧毁,星期天下午,他们驻扎在华盛顿的代理人便纷纷涌向财政部,要求政府偿还4万美元的贷款。联邦政府让他们等到周一再进行交涉,并告诉他们联邦不会这么快就倒闭。
唯一还能保持镇定的人只有林肯,他这辈子经历的失败已经够多了,当前的失败不会轻易打垮他。他强大的信念告诉他,正义之师必将获胜。于是,他走到沮丧的士兵面前,同他们握手,一遍遍地祝福他们。他坐下来同他们一起吃豆子,谈论明天的美好,激励士气。
林肯清醒地认识到,这注定是一场持久战。他向国会提出请求,要征兵40万。国会则一致同意征兵100万,而且要求其中50万人服役3年。
而这支空前庞大的军队由谁领导呢?老斯科特将军吗?他离开天花板上的吊环根本没法起床,第一场战役开打时,他居然在打盹!不,他肯定不行。
这时,林肯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有史以来最令人气恼和失望的人物登场了。
林肯的麻烦事没有到此结束,反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