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一现(1 / 1)

林肯传 戴尔·卡耐基 2412 字 2个月前

1854年,林肯身上发生了一件大事,它是因《密苏里协议》的废除而成就的。关于《密苏里协议》的来龙去脉,我们总结如下:l819年,密苏里州想要高举奴隶制的旗号加入联邦,结果遭到北方各州的反对,这让情势变得严峻起来。最终,当时出谋划策的人提出了一个让两边都满意的方案,即南方允许密苏里加入联邦;北方则要求密苏里北部边界以北和以西的任何地方都不允许有奴隶制的存在。

人们以为,关于奴隶制的纷争到此为止。事实上,纷争也确实停歇了一阵子,具体来说是三分之一个世纪。之后,斯蒂芬·A·道格拉斯提议将这条协议废除,这就意味着密西西比以西,相当于原有13个州的地区都要实施奴隶制。为了达成这一目的,道格拉斯不厌其烦地在国会上进行辩争。这场辩论持续了好几个月。有一次,众议院的议员们竟跳上桌子亮出了刀子和手枪。最终,道格拉斯以他的**煽动获胜,议会于1854年3月4日通过了废除原有协议的动议。道格拉斯的那场辩论,从子夜一直进行到拂晓,轰动一时。当时整个华盛顿仍在酣睡中,但信使们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而四处散发传单。更有人在海军广场放起了礼炮,以庆贺新时代的来临,但他或许不知道,这个新时代将是个迎接洗礼的时代。没有人知道道格拉斯为什么这么做。历史学家们为了搞清楚这点,至今争论不休。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道格拉斯想要在1856年的总统大选中获胜,他想当总统。而《密苏里协议》的废除可以让他赢得南方选票。然而,北方呢?

道格拉斯对此说道:“我知道,那里将刮起地狱般的暴风雨。”

他说得对极了,这场暴风雨果然很快就刮了起来。两大政党最终撕破了脸皮,直接导致内战的爆发。

在城镇和乡村,人们自发地聚集起数百个抗议集会点,纷纷谴责道格拉斯是个“叛徒”,指责他是本尼迪克特·阿诺德的走狗,是犹大,人们冲他扔30枚小硬币和绳子,叫他效仿犹大自行了断。

教会也卷入了这场神圣而狂热的斗争之中。在新英格兰,3050名神职人员联合起来以“至圣上帝之名”到参议院表示抗议。教会的抗议犹如给公众的愤怒添了一把火。在芝加哥,连民主党的报刊也讨伐道格拉斯。

8月国会休会,道格拉斯准备返家。然而,眼前目睹的一切,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归途将一直被熊熊烈火照耀。从波士顿到伊利诺伊,一路上人们都在点燃他那上吊自杀的画像。

然而,他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依然宣布将继续在芝加哥发表演说。在他的家乡,人们对他的憎恨简直到了极点。报章攻击他,牧师们则愤怒地声称再也无法容忍他的背信弃义玷污伊利诺伊纯净的天空。人们甚至纷纷拥向五金店购买左轮手枪,到太阳下山时,全城的手枪都销售一空。他的政敌信誓旦旦地说:“绝不能让他苟活于人世,再干那些臭名昭著的勾当。”

道格拉斯抵达芝加哥时,靠岸而停的船只竟降下了半旗,教堂则敲响了丧钟,人们借此哀悼自由的亡灵。

道格拉斯在芝加哥发表演说的那天晚上,是芝加哥最炎热的时候。男人们即使干坐在椅子上也会大汗淋漓,女人们纷纷热晕了过去。为了能凉快一点儿,人们纷纷走向湖边,躺在凉爽的沙土上。马儿热得再也拉不动车子,倒在路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尽管酷热难当,但成千上万的芝加哥男人都怀揣手枪涌向道格拉斯的演讲之地。如此多的听众没有哪个大厅能容得下,于是,人们只好搭起一个临时广场,但仍有数百人只能找到附近的房子,站在阳台或屋顶上。

道格拉斯刚讲第一句话,便被人们发出的一阵吼声和嘘声淹没了。他试着努力继续说下去,但引来的却是听众们的大吵大闹,无数的臭骂讥讽和羞辱冲他而来。

道格拉斯的同僚按捺不住了,想对民众使用暴力手段,但道格拉斯劝他们冷静,表示自己能驯服这帮暴徒。不过,他只是白费力气而已。当他谴责《芝加哥论坛报》时,听众们便报以欢呼拥护该报;他威胁大家,若不能让他顺利演说,他就整晚耗在这里,于是听众们齐声欢唱:“我们今晚不归,我们今晚不归。”

演说是在周六晚上开始的。道格拉斯在坚持了四个小时的辱骂后依然徒劳无功,最后,他忍无可忍地朝着这帮“暴民”高声叫嚣道:“现在是星期天的早晨,我该去教堂了。你们去下地狱吧!”

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下讲台。这是小巨人生平第一次遭受羞辱而败下阵来。

次日的早报将这一切进行了详细报道。在斯普林菲尔德,一位身体稍显丰腴的孤傲的中年妇人看着这篇报道得意地笑了。15年前,她曾梦想成为道格拉斯夫人。许多年来,她一直目睹着他平步青云,向着最高权力机构步步逼近,而她的丈夫则蒙受羞辱,陷入失败的深渊。这些都构成了她体内那股无形的恨。

而现在,她终于等到了道格拉斯的末日。感谢上帝,政治大选之际,他的政党却已经四分五裂。林肯的机会终于来了——玛丽·林肯深知,林肯必须挽回6年前毁掉的公众形象,现在正是他东山再起的大好时机,他甚至可以借机直达联邦参议院。虽然道格拉斯还有4年的任期,但在未来的几个月内,其同僚不得不为几个月后的重新选举而忙碌。

道格拉斯的同僚是谁?希尔兹。他是一个骄傲狂妄、蛮横好斗的爱尔兰人。玛丽·林肯同这位希尔兹结过仇。当时是1842年,因玛丽一封措辞讥讽的亲笔信,导致希尔兹向林肯发起决斗。于是,两个男人佩带骑剑,在随从的陪同下来到密西西比河的一个沙洲,准备决一死战。最后还是在朋友的干涉下,才中止了这场决斗。从那以后,希尔兹在政途之路上扶摇直上,而林肯却江河日下。

如今,林肯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了。正如他本人所言,《密苏里协议》的废除“唤醒”了他,这头沉睡的雄狮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他决定全力以赴投入到这场角逐中去。

说干就干,林肯一头扎进州图书馆,一待就是几个星期。他在那里调查史实,了解真相,对掀起这股暴风骤雨的议题进行分析研究。

10月3日,是州集市在斯普林菲尔德开市的日子,引来了大批的农民蜂拥而入。男人们赶着他们引以为豪的猪、骏马、壮牛,拉着玉米;妇女们则带来了亲手制作的果冻、果酱、馅饼和腌制品。不过,这些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几个星期以前,人们就得知道格拉斯要在集市的第一天进行演说,因此,全州的政党头目也都纷纷赶来翘首以待。

那天下午,道格拉斯的演说长达3个小时。演说中,他用自己的政治历程为自己的立场辩护,同时还攻击他人的观点。他试图否认“将奴隶制在某个地区合法化或废除”,并说“要让当地民众自行决定奴隶制的问题”。他说:“假如堪萨斯和内布拉斯加的人民可以自治,那么他们也一定能治理好那帮可怜的黑人。”

林肯坐在前方听众席上,在心里默默地评判了道格拉斯的所有论点。演说一结束,林肯就高声宣布:“明天我要剥了他的皮,将它高挂在篱笆上。”

第二天早晨,林肯将反驳道格拉斯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这引起了公众极高的兴致,不到两点钟,演说大厅便已经坐满了人。没过一会儿,道格拉斯像往常一样光鲜亮丽地到场,在演讲席就座。

玛丽·林肯早已经在听众席落座了。早上出发前,她把丈夫精心打扮了一番,不但换上干净整洁的衣服,连领带也都熨烫过了。此时,她比任何人都焦急地等待丈夫光彩万丈地登上演讲台。

不巧的是,那天实在太热了,林肯扔掉了大衣,脱下了坎肩,摘了领带,他甚至连衣领都没带。结果,林肯本就消瘦的身躯显得衬衫那么肥大不合体,他那细长的脖子**在外,更突显了他骨瘦如柴。他的头发杂乱无章,破旧的靴子上沾满了灰泥,他那又短又肥的裤子则全靠一根编织带固定着。更令人着急的是,他就以这副模样大步流星地登上了讲台。

台下的玛丽·林肯羞愧恼怒,大失所望,简直要哭了。当然,她那时一定不知道,台上那个令她感到耻辱的丈夫,就是在这里以这副模样为他今后永垂不朽的事业劈开了道路。

那天下午的演讲,是林肯一生中第一次的辉煌时刻。那天的林肯是一个全新的林肯,如果将他之前的演讲放在第一卷,那么你可能无法相信,这跟第二卷一样出自同一个作者。新的林肯是一个被强权深深激怒的林肯,一个为受压迫种族振臂高呼的林肯,是一个因道德的伟大而被民众感动和提升的林肯。

他在演讲中回顾了奴隶制的历史,陈述了五个憎恨奴隶制的理由。最后,他还是以一颗宽容之心宣称:

我对南方的人民没有丝毫偏见。如果换个位置,我们也有可能跟他们现在一样,支持他们的观点。如果过去奴隶制从未存在于他们中间的话,他们现在绝不会去推行它。如果这一制度现在存在于我们中间,我们也不会马上想将它废除。

当南方的民众告诉我,我们和他们一样对奴隶制的起源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时,我也承认这一事实。他们说,这是本就存在着的体制,现在不但要废除它,还要让所有人满意,这很困难。对此,我予以理解。我绝不会因为他们不肯做我想做的事就去责备他们,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哪怕是赋予我神力,我也不知道在现今体制下,我该怎么做。

演讲进行了三个多小时,林肯一直是汗如雨下,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去反驳道格拉斯,揭露其诡辩和错误。

这场演讲深入人心,给世人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而道格拉斯再也不能稳坐泰山了,有好几次,他都站起来打断林肯的演说。

大选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进步的民主党员们开始拉选票攻击道格拉斯。到清点伊利诺伊州选民的选票时,道格拉斯显然已经大势已去。

那时,参议员是由州议会选出的。1855年2月8日,伊利诺伊州议会在斯普林菲尔德召开以选举参议员。林肯夫人特意买了新裙子和宽檐帽,而她的姐夫尼尼安·W·爱德华兹则兴致勃勃地准备好了“参议员林肯”的迎接大会了。

第一轮投票后,林肯遥遥领先于其他候选人,接下来的六次投票也都保持良好。不过,在这之后他却屡屡失利。第十轮投票后,他输了,而莱曼·W·特朗布尔当选。

莱曼·W·特朗布尔的妻子朱莉娅·杰恩,是玛丽·林肯结婚时的伴娘,是她的挚友。就在那天下午,她们两人还肩并肩地坐在议会大厅里观看激动人心的选举。当公布朱莉娅的丈夫获胜时,玛丽怒气冲天地跨出了大厅。那天的气愤和嫉妒之情一直伴随到她生命的尽头,从此以后,她再没有和朱莉娅·特朗布尔说过一句话。

林肯怀着极度的忧伤和沮丧之情,返回那间肮脏的法律事务所。墙上还留有斑斑墨迹,埋在书架顶部厚厚灰垢里的花籽正在发芽。

一周后,他重新开始忙碌奔波,从一个乡村到另一个乡村,巡回办案。但此时此刻,他的心思早已经不在法律事务上了,他心里有了更大的抱负,满脑子都在想政治和奴隶制。一想到成千上万的民众正在遭受着奴隶制的压迫,他就痛苦不已。林肯的忧郁症又犯了,这次时间更长、更严重。

一天晚上,他同另外一名律师睡在乡间旅馆的小**。拂晓时分,这位律师被一连串声响吵醒后发现林肯正穿着睡衣坐在床边念念有词,他的神情如此沮丧,却又心不在焉。半天后,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告诉你,这个国家不能长期容忍一半黑人得到自由,而另一半沦为奴隶的状态。”

不久之后,林肯从斯普林菲尔德的一名黑人妇女口中听到一个悲惨的故事。妇人的儿子去圣路易斯谋生,在密西西比河的一艘蒸汽船上找到了工作。后来,这船开到了新奥尔良,人们便把他送进了监狱。他的儿子是以自由人的身份出生的,现在却因为没有文件证明而被关进狱中,当成奴隶。船早已经开走了,可他仍然被关在狱中。他很快就会被当成奴隶贩卖,以抵消监狱的费用。

于是,林肯向伊利诺伊州州长上报了此事。州长表示他无权、也没有能力干涉这件事。林肯又去信给路易斯安那州州长,但那里的州长说了同样的话。林肯并不气馁,第二次求见伊利诺伊州州长,并极力说服他采取行动,但州长除了摇头说不出一句话。

林肯气急败坏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庄严而肃穆地说道:“州长,或许您真的没有能力还这名可怜的男孩以自由之身,但是,我以上帝之名起誓,决不能让奴隶主在这个国家炙热的领土上立足。”

第二年,林肯跟朋友惠特尼说,自己“或许”得戴眼镜了,那年他46岁。于是他去珠宝店,花了37.5美分买下他第一副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