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成贞门,过回音壁和皇穹宇,便是圜丘。祈年殿、回音壁和圜丘,三点一线。圜丘,其实是一个坛,皇上真正祭天是在这里。好多年前,过春节的时候,天坛曾经举办过庙会,也有祭天仪式,就是在这里重现。人们穿着古代的衣服,有人装扮成皇帝,身穿龙袍,顶着华盖,让时光回溯到以前。其实皇上来圜丘祭天,是在冬至那天,而不是春节,不能二八月乱穿衣的。
如今,人们习惯叫它圜丘,而把圜丘坛的坛字给省略掉了。其实,天坛,因为了有它才叫天坛的。省略这样一个字,其曾经祭天的神圣仪式感便也减淡了。
圜丘和祈年殿的建筑一样很讲究。和祈年殿一样,它也分为上中下三层,每层由汉白玉砌成。下层石栏180个,中层石栏108个,上层石栏72个,一共为360个,合一年360日,周天360度,全部建筑具有几何数字的精确,可谓精心并精诚之至。每层台基,又各分九层,也是讲究备至,暗合九天九册九族九畴九章九九消寒图这些我国民族传统之说。九是我国古代讲究的最大数,也就是天数,天坛是对天的敬畏和祭祀,当然讲究九的数字,“九”在天坛可以说比比皆是。如此丰富的内涵,让那些导游讲解给外国游客听,得让一众老外听晕了。
圜丘,是我小时候爱玩的地方。那时候,我和小伙伴们常到那上面疯跑,追着玩。圜丘上面很宽敞,游人很少,可以由着性子敞开地跑。中央有一块圆形的石板,叫天心石,人站在上面一叫唤,声音在四周回**。据说,人站在天心石上叫的声音,比在别处都要响。我们常常跑到上面,使劲儿跺着脚,比赛着谁的嗓门儿亮,谁跺脚的声音响。回声此起彼伏的时候,仿佛我们都像孙悟空跑到了天上去,可以大闹天宫一般。
有时候,大雨将至,四周不多的游人早已散去,我们却在天坛玩得乐此不疲,拥挤在一起,站在圜丘中间的天心石上,看着远处。那时候,往东看,还能看得到法藏寺高高的庙顶。但是,我们不是要看法藏寺的庙顶,而是要看大雨来临之前的闪电。闪电在远处地平线那里闪动着,火苗一样蹿起,神话中的境界一般,闪动着诱人而神秘的光亮。那是我见到的天坛最为壮观最令人震撼的情景,这样的情景,才配得上天坛。
当闪电像赛跑一样、像兵士列阵一样奔涌至我们的面前,随雷声炸亮在我们的头顶的时候,我们才一哄而如鸟兽散,跑下圜丘,跑到皇穹宇的房檐下躲雨。
离开小时候,很久再未去过圜丘,又一次去那里,是1978年春节我结婚之后。一别经年,物是人非,圜丘依旧,空旷而寂寥。除了我和新婚的妻子,竟然没有一个游人。是个雪后的清晨,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我们走到天心石上,想像小时候那样呼喊一声,但没有这么做。四周太寂静了,怕发出的哪怕是再微小的声音,打破那时寂静所带来的来自上天的神秘与深邃。
我只是再一次想起小时候大雨将至的时候,和小伙伴们拥挤在天心石上看远处的闪电如火苗一样蹿起,又像兵士列阵一样奔涌而来的情景。
如今,只要来圜丘,我都会想起那时的情景。只是,站在圜丘上,眺望四周,法藏寺早已经没有了,尽管天坛周围建筑限高,但是,远处还是有很多高楼大厦,遮挡住了城市的天际线,更不要说遥远的地平线了。
也有不少人排着队,一个接一个跑到天心石上。但是,他们都是为了拍照,而不是站在上面气出丹田大声喊一声,像我们小时候一样,让自己的声音在圜丘四周回**,听听是不是比别在别处喊的声音响亮。他们只是比画着手势,张开嘴巴,做喊叫状,并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像在演一场哑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