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环亭,是我爱去的地方。双环亭,是1975年从中南海移过来的。当年,是乾隆皇帝为他母亲五十大寿修建的,所以,双环亭学名叫万寿亭。不过,附近常到这里逛的街坊四邻,都习惯叫它双环亭,因为颐和园有个万寿山,“万寿无疆”的口号又被喊了多少年,让大家觉得“万寿”这个词有点儿腻。不过,当初,建双环亭是有一对寿桃的象形之意,亭前的两个台阶呈寿桃桃尖之状,更是象形象意,都是这个意思所在。亭顶铺设的琉璃瓦为别具一格的孔雀蓝色,在全国独此一家,更让这个双环亭格外令人瞩目。如今的双环亭,油饰一新,梁柱上彩绘炫目,完全想象不出是一座有近三百年历史的老建筑。
那地方,亭子两侧延伸出长廊蜿蜒,前有开阔的草坪,假山石上新建有个小亭,后有茂林修竹,间或还有几株紫薇,夏日花开旺盛,游人不多,很是幽静,有一种天坛后花园的感觉,与肃穆辽远的天坛风景不尽相同。天坛过于辽阔,作为当年皇上祭天的地方,自然可以,作为园林公园,风景便显得有些单调。移双环亭至此,有补景之用。
有竹荫,有花香,还有地方可坐,坐观四季风景变化,我常到那里画画。
建双环亭是有一对寿桃的象形之意,
亭前的两个台阶呈寿桃桃尖之状,
更是象形象意。
双环亭
春天的一个上午,我坐在亭中,画对面三男一女在打扑克牌,一位横跨长椅,一位靠着圆柱,两位站着挥臂甩牌。初春上午的阳光很暖,洒在他们的身上。不停甩出的扑克牌,小鸟一样扑闪着翅膀,在逆光中一蹦一跳。他们打得格外兴奋,我画得十分有趣。
一个男人的身影落在我的画本上,我知道有人在看我画画。常到这里来画画,我已经究竟沧海难为水,练得脸皮厚了,不在乎人看,接着画自己的。就听见这人在说:画得挺像的!我抬起头,客气地说了声谢谢,又客气地说:瞎画着玩。
一般看热闹的,寒暄几句客气话,也就走了。他没走,一直站在我身边看我画完。他又说了句:画得挺像的!见我合上本,他指指我手里的本说:能让我看看吗?我把本递给他,他一页页仔细翻看着,从头看到尾,把本还给我,禁不住感叹了几句:画的都是天坛,画得多好啊!这语气,让我听起来不像是客气话。
然后,他问我:你是专门画画的吗?我说不是,我是退休之后才开始学画画的。他不禁望了我一眼,说道:我以前也爱画画,退休之后,却没有想起来要接着画。停了一会儿,他像是对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第一次来北京,我还专门去了一趟徐悲鸿纪念馆看画。听说,最近徐悲鸿纪念馆重新整理修建,又开馆了!我说是,前些天我刚去那里看了新展,您可以去看看,挺好的。
他没有接我的话茬儿。我看得出,他在回忆往事。是回忆第一次来北京到徐悲鸿纪念馆看画吗?那是什么时候?是年轻的时候吗?我猜想着。
他坐下来,我们聊了起来。他是昆明人,比我大几岁,今年七十六岁了。我说昆明多好啊,四季如春。他摇摇头,说:昆明是高原,海拔一千九百米,像我这样有高血压的人,常住那里不好,我来北京,药量减少了一半,血压比在昆明还正常。
他的女儿大学毕业考上协和医院的博士,毕业后,工作在协和的药物研究所。我连夸他女儿好棒,说您好有福气。我知道,药物研究所就在天坛南门附近。他说:我家就住在天坛南门附近。每天,他都会到天坛里遛弯儿。我更是夸他有福气,沾了女儿的光,不是女儿,他怎么能从昆明跑到北京来?
他笑笑,点了点头,接着又摇摇头:女儿也是沾了我们老两口的光,读小学,读中学,为了读好学校,我们没少费力气,我学的画也就耽误了。再说了,从她的儿子一落生,我们老两口就来北京帮她带孩子,一直带到孩子今年上初二了。你说多少年了吧!
我忙说:那是!家有一老是个宝!不过,现在孩子大了,您老两口熬出来了,辛苦没有白费,可以和女儿和外孙子在北京享享清福了。
他又笑了,笑得很开心。
分手时,他对我说:在北京哪儿都好,唯一一样,我们老两口的药费还得回昆明单位报销,挺麻烦的。
我猜,他还有一个不满足:退休后没有把画画再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