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花坛前的这个藤萝架,我常来,以静观动,能看到很多不同人等,想象着他们不同的性情和人生。迅速地抓住那转瞬即逝的情景,往往让眼睛和笔都不听使唤,顾此失彼,却颇有乐趣。
那天,看到一位老太太,步履蹒跚地走过来,在我的斜对面坐了下来。老太太头戴着一顶棒球帽,还是歪戴着,很俏皮的样子;身上穿着一件男士的西装,有点儿肥大。猜想那帽子肯定是孩子淘汰下来的,西装不是孩子的就是她家老头儿穿剩下的。
老太太眉眼俊朗,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我们对坐藤萝架下,之间只几步的距离,我注意观察她,她时不时地也瞄上我两眼。我不懂那目光里包含着什么意思。正是中午时分,太阳很暖,透过藤萝叶子,斑斑点点地洒落在老太太的身上,老太太垂下了脑袋,不知在想什么,也没准儿是打瞌睡呢。
我画完了老太太的一幅速写像,站起来走,路过她身边的时候,老太太抬起头,问了我一句:刚才是不是在画我呢?
我有些束手就擒的感觉,赶紧缴械投降,坦白道:是画您呢。然后打开本子,递给她看,等待着她的评判。
她扫了一眼画,没有说一句我画得像还是不像,只说了句:我也会画画。这话说得有点儿孩子气,有点儿不服气,老太太真可爱。
我赶紧对她说:您给我画一个。
她接过笔,说:我没文化,也没人教过我,我也不画你画的人,我就爱画花。
我指着本子对她说:您就给我画个花。
我使不惯你的这个软笔,我只用铅笔画。
没事的,和铅笔一样,您随便画就行!
架不住我一再地请求,老太太开始画了。她很快就画出了一朵牡丹花,还有两片叶子。每一个花瓣都画得很仔细,手一点儿不抖,眼一点儿不花。我连连夸她:您画得真好!
她把本和笔递还我,说:好什么呀!不成样子了。以前,我和你一样,也爱到这里来画花。我家就住在金鱼池,几十年了,天天都到天坛里来。
我说,您够棒的了,都多大岁数了呀!然后我问她有多大岁数了,她反问我:你猜。我说,我看您没到八十。她笑了,伸出手指冲我比画:八十八啦!
八十八了,还能画这么漂亮的花,真的让人羡慕。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这样的岁数,画出这样漂亮的花,但老太太的花给了我极大的鼓舞,很是励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