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一这一天,一个宋军的军官站在元军一条船的甲板上。见张弘范和张弘正来到,立即解下佩刀放在脚边,脱了帽子拿在手中,跪下行礼,口称:“小人陈宝拜见元帅大人。”
张弘范问:“你是何人?此来何事?起来说话。”
“小人陈宝,是宋军的统制。现在宋朝几个人困守在这里,摆出挨打的态势,守不长的。我听说归顺北朝,可以官升一级就过来了。我趁夜色掩护偷偷下水,游了过来,无人发觉。我以前是海贼,被招安的,水性颇好。我这次来投靠,望元帅接纳。”
“好的,欢迎。你从那边来,有什么可以告诉我?”
“可笑那些人不知死到临头,还规矩不乱。小朝廷没有几个官,还每天一本正经上朝。士兵们在操练,儿童们在读书,都有什么用?我与元帅献上一计,保管叫他们立即灭亡。”
“哦,说来听听。”
“小朝廷二十万人住在海上,生活成很大问题。据我所知,他们的军粮储备充足,足够支持半年。而淡水和烧柴的道被截断后,二十万人就被困死了。每天吃干粮,饮海水,受折磨,士兵站立不住,连刀也举不起来,一打就垮。消灭他们的时机到了。
“不过,我看了这几天打的仗。你们只是从南面海上去的。如果你们派人从北面进攻,南北夹击,使得张世杰腹背受敌,必然一下子打垮他。”
“你说的方案我们也想到的,”张弘范说,“但是东北面水浅,大舟过不去。”
“大人说得不错。但是大人不知道海潮涨落的规律。这里的海潮一天有两次。潮水涨了有一段平潮时候,大舟可以出进的。”
“但是每天涨潮的时间不同。怎么掌握呢?”
“这好办。第二天涨潮时间比头一天要迟小半个时辰。”
“好,好计谋。你的情报很清楚,对我们帮助不小。你先去休息。来人,带他去歇息,赏他一千两银子,好好款待他。”
陈宝很高兴,起身离开。他打算拾起佩刀,却被一只大脚踩住。他抬头看见一张凶恶的脸,吓得急忙跟人走了。
张弘范感慨地说:“我这些时见到宋朝的两种人,一种人像文天祥那样对我冷若冰霜,我却尊敬他;一种人像这陈宝对我胁肩谄笑,我却厌恶他。这人真的是面目可憎,言语可厌。都是人,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差别?”
陈宝被带到一条船上,元军安排他睡进一小小的舱房,连空气都透不进来。他非常失望。过一会,有人送一包银子来。陈宝看着白花花的银子笑了。他抱着包袱睡,做了甜美的梦。
二月初四下午,张弘范命令早早地收兵,召集他的将领来他的船上商议总攻计划。当他得知将领们都已经到齐,就下到底舱内来见他们。大家落座后,他开门见山讲到主题:“大家辛苦了。一连打了这么多天都累了吧。其实这都只是消耗战,要削弱敌军的意志而已。真正的战斗才开始哩。我与大家讲讲形势。这一带地名叫冈州,是潭江的入海口。海岸外的这个岛是崖山,宋军以前把行宫建造在这岛上,知道我们要来了,就把行宫拆了,在岛的西面银洲湖建造了那座海上城堡。二十万人困守在这一片银洲湖上,我们现在断了他们的取水打柴的道路,十余日来他们只能吃干粮,喝海水。”
众人哄笑:“海水能喝吗?那要喝多少有多少。”
张弘范接着讲:“他们应该已经没有什么抵抗能力了。现在李副帅来了,带来一百六十艘舰船,还有六门火炮,决战时机成熟。我决定明日休整一天,后日发起总攻,一举灭宋·”
庞钞赤儿打断张弘范的话,发表不同意见。他没有深思熟虑,不管意见对不对,只是想挑战张弘范的权威:“为什么要打?我们只用围住他们,不发一兵,他们也会饿死困死。要我的将士去攻打,难免有伤亡。不必付出那代价。”
张弘范尚未回答,李恒就反驳说:“我军虽围贼,贼船正当海港,日逐潮水上下,宜急攻之。不然,彼薪水既绝,自知力屈,恐乘风潮之势遁去,徒费军力,不能成功也。”
“是的,”张弘范斩钉截铁地说,“我们要对贼发动最后的总攻。我的安排是,后日兵分四路,从东南西北四面围攻。我们从南面先发起进攻。李副帅率领他的那支舰船从崖山东面绕过去,趁早上涨潮渡过平时水浅过不去的海湾,再绕到西面,待机而动。随着辰时退潮南下,攻击宋军北面。宋军腹背受敌,必然大乱,只有俯首就擒。
“如果这攻击没有奏效,则施行二计。到中午涨潮时,李副帅随潮流向北撤退,装出被击退模样,以麻痹敌军。我们南面的军队趁涨潮而进,发动进攻。轮番攻打。如果还是攻打不下,到午时暂停进攻,船上扯起布幔遮挡,奏起音乐。他们知道我们奏乐是进餐,他们已经是筋疲力尽,巴不得抓紧时间歇息。我们躲在布幔后,以盾掩身。待敌方箭矢射尽,我们鸣锣为号,撤去布幔,突然发起进攻,打他们措手不及,必然得胜。有先于锣声动者定斩不赦。听到锣声,李副帅杀回来,南北夹击。
“敌舰高大,我舰矮小。我们以船尾对敌舰,高构战楼于船尾,压住敌方。明日休战,即作准备。”
众将领纷纷叫好。
“西面出海口是重要地方。敌军如果防守不住,很可能趁退潮突围南遁。降将陈宝告诉我,敌军知道西南重要,派大将左大守之。其人骁勇善战,吾自攻之。”
诸将听了,纷纷表示不赞同,说元帅掌握全盘,号令全军,不宜自轻,某等当效力。
张弘范道:“帅当先其难者。无须多言。明日休战,养精蓄锐。后日五更誓师出击,无得懈怠。”
众将散去。
二月初五日夜,元军三面逼近水寨,与宋军只相距一里多。
张世杰看到初五这一天没有动静,知道是大战前的平静。就像暴风雨降临前的寂静,空气沉闷,令人窒息。晚上的时候,他看到敌舟围了上来,像狼群一般,蓄势待发,他吩咐全军积极准备应战。
祥兴二年二月初六(1279年3月19日),清晨,崖山西面有一股黑气冒出,漫延海上,满天凄风冷雨。张弘范闻报这自然异象说:“此吉兆也。”
天尚未亮,陈宝在船舱内睡觉,被人摇醒。他惊慌地问:“干什么?”
“我们今天对宋发起总攻,即将出发,举行誓师,请你参加观礼。”
天亮的时候,海面上笼罩黑雾。元军五百艘舰船分作四队在海面上排开,间隔里许。“帅”字旗帜飘扬的舰船上准备举行誓师、祭旗等仪式。张弘范、李恒和主要将领都在场。将士们已经饱餐,收拾停当,精神抖擞,待命出征。只听旗牌高声报,”时间到!“张弘范即上正位,发表誓师演说:“众将官,我大元膺天命立国,混一江山。今仍有小股南蛮负隅顽抗,被我穷追猛打,困于一方水域。他们不投降就坚决消灭之。今日发起总攻,务必全歼,无使漏网。现在各就各位,听命出征。”
将士们高呼万岁,旗牌高叫:“祭旗!”
张弘正喊叫:“把陈宝拖过来。”
早已被安排好站在一旁的陈宝大惊失色。他被拖到大旗前,腿被狠狠地踢了一脚,他就跪下了。
“小人无罪,小人无罪。”
“知道你无罪,只不过是借你衅鼓。衅鼓要用恶人的血,我们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是恶人。立即执行。”
已经吓得瘫软的陈宝被拖到船头。他被戮数刀,他的血被蘸了涂在鼓面,尸体被抛进大海。
鼓槌重重击打鼓面,宏大鼓声响起。五百艘舰船起航,驶入黑雾中,随涨潮时的滚滚波涛迅速接近水寨。李恒的一百六十艘舰船转向东北方,随涨潮进入崖山北面。
文天祥所在的船与十余条供应船留在后面。文天祥透过船舱的窗看着远去的元军舰船,忧心如焚。
天亮时分,元军三支船队接近宋军水寨。六门火炮齐射,铁壳炮弹落在宋军舰船上爆炸,火光闪耀,硝烟弥漫。炮弹落在宋军舰船甲板上,并未引起燃烧,只是炸死炸伤一些宋兵。同时箭矢如飞蝗射向宋军舰船。宋军同样开炮射箭,积极还击。
元军舰船冲向海上城堡,全面展开攻击。在箭矢的掩护下,元兵爬上宋军舰船,在宽阔的甲板上,两军进行白刃战,血肉横飞,杀声震天。两军接触后,火炮停止攻击。元军的火箭使舰船多处燃起大火,宋兵迎战敌军的同时还要灭火。体力衰弱的宋军顽强抵抗,双方死伤惨重。
张弘范全身披挂,亲自率军攻打西南面。左大将军指挥着士兵迎战敌人,抵住了元军的轮番进攻。
李恒的舰船顺应涨潮,顺利通过东北面海湾,折向西行。到卯时退潮时候,海水明显向南流,李恒的舰船向宋军极快地发起进攻。北面防守较弱,李恒的船顺流冲击,一直冲进宋军水寨。李恒命令船掉头,以船尾对宋军,居高临下攻击,矢石如雨落于宋船。元兵跃登宋船进行白刃战。此处宋军是江淮劲旅,毫无惧色,英勇迎击敌军,双方死伤相当。张世杰接到报告,亲自带兵前来支援。他指挥作战,还挥舞一把大剑,砍杀敌兵,显得武艺娴熟。
南面守军抵挡三路敌军的猛烈攻击,牢牢守住水寨。苏刘义挥舞关公大刀,劈,削,砍,扫,所向披靡。刘师勇无人能敌,跳到他的船上的元兵都被他和他的身经百战的士兵杀死。
北面的战斗打到巳时,也就是中午十点多钟。宋军有些支持不住。此时李恒的舰船被涨潮流水卷去,他们取得小的胜利,夺走了几艘船。
北面的敌军随潮水退去。南面的敌军趁潮而来。张世杰调北部兵力来支援,士卒经过激战,伤残严重,均无斗志。即使如此,他们也依然奋力战斗,与敌人拼命。
这一番战斗一直打到中午。宋军看到敌军退回他们的船上,他们船的四面扯起布幔,不知道他们干什么。过一会听到他们船上奏乐了,士兵就懈怠了,放下武器休息。
左大看到士兵坐下,急得大骂。他说:“敌军没有退走,你们怎么坐下了?”他扯起一个士兵,让他拿起刀。他扯下一个士兵的时候,前一个兵又放下刀坐下了。他气得大骂。
一个下级军官对他发牢骚说:“兄弟们上十天没有吃饭,哪里来的力气打仗?敌军奏乐就是在吃饭,前几天都是这样。趁此时让兄弟们休息一下也是可以的。”
“你说什么?”左大大叫,“敌军没有退走,马上就会再打来。你不趁此机会做好下一场战斗的准备,敌军打来就等死吗?起来呀,起来。把你们的箭袋装满,刀缺了的换把好刀。各就各位,把守好自己的阵地。队长检查自己的兵。快呀!”
士兵们听到他的吼叫,不顾疲劳,都行动起来。果然不假,他们看到敌船又过来了。他们纷纷射箭,箭矢射在布幔上、桅索上,弄得敌船像刺猬。到他们箭矢射尽,敌船上响起锣声,布幔撤除。敌船一起拥上,箭矢火炮射了过来。元军舰船靠上后,元兵跳到宋军舰船上,双方开始了白刃战。
宋军毫不示弱地杀敌,高喊:“拼了,跟他们拼了!”双方厮杀,呐喊声震海天。到后来宋兵没有力气喊了,只是一刀一枪,一来一往地打。双方很多人倒下,甲板上流满鲜血。
李恒的舰船趁退潮卷土重来,他的将士经过休整更为锐不可当。他们突破水寨的前沿防线,向纵深发展。水寨有如城市街道一样,宋军与他们进行巷战,双方一条船一条船地争夺。
战斗从中午打到傍晚。黑雾从海上卷来,带了斜风细雨,使得打仗更艰难。火倒是渐渐熄灭了。
斜风细雨中,一宋兵用无力的胳膊举刀来挡元兵的狼牙棒,被打倒,打死。一宋兵被元兵的盾牌一扫就倒了。一宋兵被元兵举起抛下海里。
张弘范夺了左大的七艘舰船,放倒了船上的桅杆。宋军犹殊死混战。有记载说这场战斗打了一整天,“自巳至申”,“战至晡,海雾四昏,咫尺不辨,风雨大作”。宋军一艘又一艘舰船上的桅杆倒下。黑雾四塞,风雨交加,疲惫不堪的宋军终于被击溃。
文天祥远远地亲眼看见海上城堡被攻击的惨状,失声痛哭:“天呀,老天爷呀!”
岸上聚集无数村民在观战。他们痛苦地流泪,喊叫。有的人到土地庙烧香祈祷。
有记载说:“会有仆其樯竿之旗者,诸船风靡,樯旗俱仆。诸船奔溃,招抚翟国秀、团练使刘浚解甲降。贵官士女多腰金赴水自沉,死者数万人。”
张世杰知道大势已去,即抽调精锐入中军自卫,并且做突围准备。
苏刘义越战越勇。传令兵来喊话,要他到中军与张世杰会合。他杀出了重围。
张世杰对传令兵大叫:“去找方兴将军,让他派人驾小船去接皇帝来。去找张达将军,让他派人驾小船去接杨太妃到这里来。速去无误。”
中间一排舰船的中央是御舟。御舟最为高大显著,是元军进攻的目标,他们逐渐打到了这一排。顾玉杼指挥御林军拼死抵抗。他们喊叫着“保卫皇上”,与敌军血战,让敌军每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顾玉杼有过实战经验,曾与敌军面对面交锋,毫不畏惧,知道如何指挥御林军接战。但是他看形势也能明白是到了最后关头。前天晚上见到汪弥莲,他明确地说,到紧急关头他要保护皇上,顾不上她了。汪弥莲表示她将随他而去,决不苟活。
御林军三人一组,三组一班,三班一队,互保互助,有效地阻挡敌军的进攻。然而他们从早到晚,滴水未进,粒米未沾,已经是疲惫不堪。他们一个个倒下,一条条船丢失。
顾玉杼不记得杀死了多少敌人,手中刀换了几把。他明显地感觉到手砍下去轻飘飘地,不得不用双手握刀。他的反应迟缓了,腾挪闪躲不那么灵活。他已经数处受伤。
一个敌兵一个狼牙棒挥舞来,他用刀一挡,刀被打飞了,他倒在地上。敌兵一棒打下,眼看他性命不保,却见横地里来了一枪,搠翻了那敌兵。那人拉起顾玉杼。顾玉杼一看,是张全将军。
“我带兵护驾来了。”张全喊叫。
“谢了。”顾玉杼说。
他们返身投入战斗。
陆秀夫所住的船在御舟这一排,他见元兵已经攻到这一排,急忙跑到御舟上。他进到舱房,看到少帝穿戴整齐坐在龙椅上,吓得战战兢兢,太监和宫女陪侍着他。
陆秀夫跪下叩头说:“老臣来迟,请皇上恕罪。”
少帝看到陆秀夫,恐惧地问:“太傅,怎么办?”
陆秀夫说:“现在元兵已经打过来了,皇上的御舟太大,四周又被船只堵塞,看来是跑不出去了。国事至此,陛下当为国死。徳祐皇帝受辱已甚,陛下不可再受辱。”
少帝惊恐地问:“怎么办?”
“与臣一起蹈海。”陆秀夫平静地说。
“朕宁死也不当俘虏,不愿有辱祖先。朕将赴海。”少帝也平静了。
陆秀夫对太监总管说:“请出国玺。”
太监总管到楼上把国玺取来,放在御案上。陆秀夫让他从盒子里取出金印,用黄绫包好,系在少帝腰间。他请少帝出舱房,自己跟随在后。
这时候,李时龙带领的一只被方兴派来接少帝的小船到了。小船低,御舟船头高,李时龙扯起嗓子大叫:“皇上,皇上,张枢密派我们来接。请下到我们船上来。”
他喊了又喊。陆秀夫来船头,在黄昏风雨中,看不清,听不明,陆秀夫不认识李时龙,不敢相信是自己的人。他怕受骗,拒绝送少帝下船。
船上只有顾玉杼认识李时龙,可惜他在另外一艘船上苦苦作战,根本听不到御舟这边的喊叫。没有人可以证明小船上是自己人。陆秀夫不再理睬小船,他没有时间了。当时非常混乱,敌军已经快打到船上来了。御林军在步步为营地抵抗,杀喊声使得人心惊肉跳。
太监扶着少帝走向船头。船微微颠簸,甲板很滑,少帝数次滑倒。
陆秀夫来到他面前,背对他跪下:“请皇上抱住臣背,臣将背负皇上蹈海。”
少帝上到陆秀夫背上。陆秀夫站起身,坚定地走向船头。
海面黑雾滚滚,海浪冲击船头,发出轰鸣。在黄昏的斜风细雨中,四十三岁的陆秀夫丞相背着八岁的少帝跃向空中,少帝的黄龙袍十分显眼。他们落进海浪里,为海浪吞没。
“皇上蹈海了,皇上蹈海了!”四周发出惊呼。御舟上文官、太监、宫女等十余人先后跳海,悲痛地喊着“皇上,皇上!”他们之中有管秋芬。其他船上的人也纷纷跳海。其中有很多大臣,如翰林学士刘鼎孙、礼部尚书徐宗仁、兵部侍郎茅湘、吏部侍郎赵樵、枢密使高桂等。
顾玉杼听到悲惨的叫声,回头一看,稍一分神之间被元兵杀伤倒下。张全上前抱住他,想要救他命。顾玉杼对他感激地一笑就断气了。
张全喊叫着说:“你前面走,我后面就来。”
宋兵还在战斗,与敌兵拼命。刀枪撞击,血肉横飞。张全带来三十多人,不过是杯水车薪,宋军还是节节败退。张全不是生力军,他也曾鏖战终日。在从一艘船退到另一艘船的时候,他要躲避敌兵的一刀,失足从跳板滑落,跌入海中,生死不明。
被派来接少帝的李时龙对士兵说:“皇上蹈海了,回去告知枢密。”
小船划走。李时龙听到海中有人叫唤,看到海浪中有个人影,急忙命水手划船前去救起。那人是管秋芬。这渔家女识水性,扑腾一阵居然没有沉下去。李时龙救了她很高兴。两人相拥而泣。
李时龙回到中军,与方兴复命。此时,杨太后已经被接来了。
“斩断缆绳,突围。”张世杰下令。
士兵们挥动斧头将缆绳砍断,用绞车收起铁锚石碇,扯起帆篷,船帆迎风鼓起。张世杰与殿前司少保苏刘义、都统张达、尚书苏景瞻、安抚方兴等乘三十艘左右的舰船向东突围。元船围追堵截,船只激烈地冲撞。有的船被元军截下,船上宋兵当了俘虏。最终有十六艘成功逃脱。张弘范和李恒等追至崖山口,值天晚风雨骤至,烟雾四塞,诸将各相失。张弘范退回,李恒独自追到大洋,追之不及而返。
海上响起凄厉的胡笳声,元军收兵了。
张弘正的船与张弘范的船会合,他跳到这边船上来。
“元帅,胜利了,胜利了。打了整整一天,好不容易赢来胜利。哥,你这满身是血,没有受伤吧?”
张弘范哈哈一笑:“毫发无损,这都是蛮子的血。我以前写过一首诗,其中有一句是‘我军百万征袍红,尽是江南儿女血’,多么豪迈。今天,我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为大元朝立下不世之功,哈哈。”他一阵阵狂笑。
黑夜里,在宋的一条船上,横七竖八躺满尸体,满甲板是凝固的血。一个宋兵手持一支火把在船上查找活着的宋兵。到处没有生命迹象,他带着火把跳入水中。火把熄灭。天地一片漆黑沉寂。
宋祥兴二年二月初六(1279年3月19日)崖山海战结束。宋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