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沙漠正中央 01(1 / 1)

1

来到地中海上方,突然遭遇到低云。我下降到20米的高度。骤雨敲打着遮风板,海面上雾茫茫的。我要费很大劲儿才能看清东西,而不至于撞到轮船的桅杆上。

同机的工程师安德雷·普勒伏为我点燃香烟。

“给你倒杯咖啡吧……”

他消失在飞机后舱,随后拿着热水瓶出来,我喝了咖啡。为了保持2100的转数,我不时握紧油门杆。我扫了一眼刻度盘,看了好几个计测器的刻度。它们都各归各位,每一指针都在应有的位置上。我瞥了一眼大海,它在雨中,像热水翻腾的池子。如果我驾驶的是水上飞机,定会为“波涛汹涌”的海水而感到惋惜。不过我驾驶的是陆上飞机,不管是否波涛汹涌,我都不能降落。但不知为什么,这给予我一种虚妄的安全感——我的世界不包括大海这部分,这里的意外与我无关,甚至威胁不到我。因为我并没有准备降落在海面。

飞行一个半小时后,雨势减缓。云依然很低,但已经流泻出一个巨大微笑般的光线。我感受到这个好天气的悠闲准备,我猜想在我的头顶,是一层薄薄的白云。我往旁边绕过去,借此避开骤雨。没有必要从中心穿过去。突然,云出现了第一道裂缝……

在发现这道裂缝前我就有预感,因为前方的海面上能看到绿颜色的长长尾巴,好似一片灿烂的绿洲,就像我从塞内加尔越过3000公里的沙漠,抵达摩洛哥南部时,看到了让我****漾的大麦田一样。在这里,我感觉正在接近一处有人烟的地方,心情顿时轻快起来,我转身对普勒伏说:“结束了。一切顺利!”

“是的,顺利……”

突尼斯。在燃料灌满之前,我签署了几份文件。在我正要走出办公室时,听到一声“扑通”,好像物品掉入水中的声音。这一声响闷闷的,没有回声。我立刻想起我以前也听到过类似的声音,那是车库的一次爆炸事故,有两个人在沙哑的咳嗽声中死去。我转身朝着沿跑道的公路看去:半空中尘土飞扬,两辆快速行驶的汽车相撞,像冻在冰块里一样一动不动了。有人朝事故地点跑去,有人朝我们跑来:

“快打电话……叫医生……头……”

我的心被揪得紧紧的。这是命运在黄昏的寂静亮光中的成功一击。毁了容,撞傻了头,或是丢了性命……强盗就是以这种方式在沙漠中蹑行,没人听到他们在沙地上有弹性的脚步声。营区内只在刹那间听到掠夺的声音,接着一切又在金色的沉默中安静下来。同样的和平、同样的沉默……我身边有人说头颅破裂,我一点儿都不想听关于那个毫无生气、鲜血淋淋的头颅的事情。我转身避开公路,朝我的飞机走去。但我的心中仍感到一种威胁。不久,我就要再次听到这种声音。当我以每小时270公里的速度擦过黑色的高原时,我听到了同样嘶哑的咳嗽声,命运之神的这声“吭”已经在等待着我赴约了。

出发前往班卡吉。

2

飞行途中,还有两小时才会日落。进入黎波里上空时,我已经取下了太阳眼镜。不久,沙漠发出金色的亮光来。地球上的人影是多么稀疏呀!我再次感到河流、森林和人类居住的地方似乎只是一些幸运的巧合。岩石和沙漠占的比例多大啊!

但是这一切事情,都跟我无关,因为我是活在飞行的领域中。我感觉到夜晚的来临。我们就像在寺庙里一样闭门不出,我们把自己封闭在探研基本礼仪的秘密里沉思默想。世间的一切都在慢慢隐退,即将消逝。所有的景致仍然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但是有些东西已经开始挥发了。只有体验过无法言喻的飞行快乐的人,才会理解我的这句话。

太阳渐渐消失了,在飞机发生故障时可以接待我的广袤的金色的土地也消失了,我看不见为我导航的标记,看不见出现在天空中可以帮助我避开障碍物的山脉的剪影。我进入了黑夜,凌空飞翔。我身边有的仅仅是那些星星……

这个世界的消亡是慢慢来临的,光线也是慢慢离我而去的,天地渐渐融合在一起。大地浮升,像蒸汽一样扩散。最初出现的星星像是在绿色的水中摇曳,它们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变成坚硬明亮的钻石。我还要等待很久才能看到流星悄然无声的轨迹。有几次,深夜时分,我看见那么多的星火划过夜空,以为是星星的天空刮起了大风。

普勒伏测试了固定灯和紧急灯。我们用红纸包住灯泡。

“再包一层……”

他又包了一张,按了一下开关,还是太亮。这样的话,就会像在照相馆的暗房那样,把外部世界苍白的形象遮住。有时在夜里,万物会显出朦胧的轮廓,光线却会把它抹杀。夜晚已经降临了,但这还不是纯粹的黑夜,一轮新月还悬挂在空中。普勒伏钻进后舱,带回来一块三明治。我吃着一串葡萄,但我不饿。我既不感觉饿也不感觉渴,也不觉得累,我觉得我还可以这样开上10年的飞机。

月亮沉落了。

班卡吉在黑暗的夜中出现。班卡吉在深沉的黑暗底处安息,没有装饰任何光晕,我抵达后才看出市街。我寻找机场。这时候,红色的标识灯全都亮了起来,点点灯火剪出一块黑色的方形。我盘旋飞行,探照灯的光线直冲天空,像一根火柱,火柱旋转起来,在场地上划出一条金光大道。我继续盘旋,想把障碍物观察得更加清楚。这个机场的夜间设备非常齐全,我放慢速度,开始沉潜,仿佛跳进黑色的水中。

降落时是当地时间夜里11点。我向探照灯那里奔跑。最亲切的士官和军队,从阴影中出现在探照灯坚硬的亮光中,忽隐忽现。人们接下我的文件数据,开始补给燃枓。20分钟内,我的过境手续就可以一一办妥。

“请在机场上空盘旋一次。不然我们就无法确定是否彻底起飞。”

出发。

我朝着毫无障碍物的空洞,在金色的道路上滑行。我的“沙漠热风”号爱机,在跑道上将沉甸甸的机身浮起来,凌空而起。探照灯追逐着我,反而妨碍我改变方向。不久,探照灯离开我,我感到有些晕眩。我保持着垂直状态半盘旋着。那时候,探照灯又照在我的脸上,但它只是一闪而过,躲开我,将那金色的长笛转向旁边。我从这些操作中,感受到里头藏着深深的亲切。现在我朝着沙漠飞去。

来自巴黎、突尼斯、班卡吉的气象报告,全都向我预报时速三四十公里的顺风。我打算让飞机保持时速300公里。我对准联结亚历山大港和开罗的中心点飞去。这样可以避开海岸上的禁区,尽管会遭遇到难以预料的偏航,但我还是可以在右边或者左边,得到某个城市的灯光的指引,或者更宽泛地说,得到尼罗河谷区灯光的指引。假若风不变,我将航行3小时20分钟,假若风减弱,我就要飞行3小时45分钟。我开始穿越1050公里的大沙漠。

月亮不见了。除了星光,云雾弥漫。我看不见一点儿灯火,也找不到任何一个方位标。由于无线电联络中断,我在到达尼罗河之前不会收到由人发出的任何信号。除了我的罗盘和斯贝雷陀螺仪,我也别想观察到其他东西。我对什么都不再感兴趣,除了那根细细的镭针在仪表盘上缓慢地呼吸。当普勒伏在飞机上走动时,我就把重心差轻轻地调整了一下。我把飞机拉到2000米的高空,根据气象预报,那个高度的风有利于飞机的飞行。每隔一段时间,我就点亮一盏灯,观察一下发动机的刻度盘,当时的仪表盘还不全是夜光的。大部分时间,我都待在黑暗里,待在和星星一样发出不灭而神秘的矿物的光芒、说着同一种语言的微小星座之间。好比一名天文学家,在阅读一本关于天体力学的书籍。我觉得自己既勤奋又专心。外界的一切都熄灭了。普勒伏撑了好一会儿,之后还是睡着了。我可以更自由地享受我的孤独了,发动机发出柔和的轰鸣声,在我眼前的仪器表上则是祥和的星星。

但我在沉思着。我们没有月光的指引,也无法依靠无线电。在投身尼罗河灯火交织的光网以前,我们跟地球之间没有一丝一缕的联系。我们远离一切,只有我们的发动机把我们悬在漆黑的夜空中。我们正在穿越黑暗的大山谷——考验人的意志的山谷。这里没有任何救援,这里不允许出现失误。我们只能听从上天的摆布。

一丝亮光从电讯仪表台的缝隙里漏了出来。我叫醒普勒伏让他把光挡住。普勒伏在黑暗中翻身,像一只熊一样摇晃着。他专心致志地工作着,用了不知道什么布头和黑纸片把缝隙堵上了,那道光消失了。它就像是世界的一道裂缝。它和苍白遥远的镭光完全不同,它发出的是夜总会里那样的灯光,而不是星光。重要的是这道光闪了我的眼睛,冲淡了其他微弱的光芒。

飞行了整整三小时。一道明亮的光线在我的右方闪现,我看了一眼。原来是拖在尾翼灯后面的长长的光迹,在这之前,我是看不见那盏灯的。这道光断断续续,忽隐忽现,原来我飞进了云层里,是云朵在反射灯光。在我的那些方位标志的临界地带,我会更愿意它是一片纯净的天空。光晕照亮了机翼,光线聚在那里,一动不动,熠熠生辉,在那里形成一束玫瑰光束。强劲的涡流让飞机摇晃不停,我在一堆厚度不明的积云的大风口中航行。我爬升至2500米的高度,还是没有钻出云堆,于是我又下降至2000米。那光束依然如故,并且越来越亮。好吧,不去管它了,等我钻出云堆再说吧。但是我不喜欢这种糟糕的黑暗里透出来的光。

我计算了一下:“飞机在这里有点儿摇晃,这是正常的。虽然天空很纯净,飞行高度也很高,但一路上我都受到了涡流的影响,风根本就没有平息过。我的飞行时速应该超过300公里了。”总之,我没有掌握一点儿确切的情况,还是等我飞出云堆后再确定方位吧。

飞机终于飞出了云堆。那光束突然消失了身影。就是它的消失,让我感到不安。我注视着前方,看到了在天空和下一堵积云的墙之间的狭窄空隙。先前的花束又被点燃了。

只是短短的几秒钟,我将再也飞不出云堆。经过三个半小时的飞行,这云堆开始让我感到不安。因为如果是按照计划飞行,那我就应该离尼罗河很近了。幸运的话,通过空中过道,或许我可以看到它,但这样的过道并不多。我不敢再下降,万一飞行的速度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快,那我就还要飞越几块高地。

我并不是时刻担忧,我只是怕浪费了时间。但是我给自己确定了一个限度:飞行4小时15分钟。超过这个时间,即使无风——尽管无风的可能性很小,我也肯定已经飞过尼罗河了。

当我到达云层边缘的时候,光束发出的光一直在闪烁,越来越急促,之后突然消失了。我不喜欢跟夜晚的魔鬼进行这种密码通信。

有一颗绿色的星星浮现在我的前方,像一座灯塔般明亮。到底是星星还是灯塔呢?我不喜欢这种超自然的亮光,是一颗报喜的星辰,还是危险的邀请?

普勒伏醒了,照亮了发动机的仪表盘。我把他和他的灯都推开。我有时会利用进入云的缝隙的机会,努力想要观察地上。而普勒伏又陷入睡眠中了。

然而没有什么可看的。

飞行了4小时零5分钟,普勒伏过来坐在我身边:

“我们应该到开罗了吧……”

“我也这么认为。”

“那是一颗星星,还是一座灯塔呢?”

我把发动机的转速减小,或许普勒伏就是因为这个才醒的,他对飞行时的各种声音变化很敏感。我开始慢慢下降,在云堆里滑行。

我刚检查了一下地图,不管怎么说,我已经到达过零度标高,所以没有任何危险。我继续下降,掉头转向正北方。这样,我将在我的窗户里看到这一带城市的灯光。或许我已经飞过了?那灯光就应该出现在我的左边。我现在是在积云的下面飞行,但是另一堆乌云飘浮在我的左边,我拐了个弯,朝北和东的方向飞去,以免撞入它的罗网。

这堆乌云无疑压得更低了,它挡住了我的全部视线。我不敢继续下降,我的高度表显示我到达了400度标高,但我不知道气压是多少。普勒伏凑过身来,我对他喊:“我要一直飞到海上去,就算落在海里也好,免得撞在地上受罪……”

事实上,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我们没有偏离航向,说不定我们已经飞到海面上空了。云团下方一片黑暗。我紧贴着窗户,试图看到飞机下面的情形。我试图发现灯火,发现信号。我像是在炉底寻觅生命的灰烬的人。

“可以看到海上的灯塔!”

我们两个人同时看到了这个时隐时现的陷阱!真是太疯狂了!这幽灵般的灯塔,这夜晚的创造物到底是什么地方?因为就在我和普勒伏俯身想再次在离我们机翼300米的地方找到它的那一瞬间,突然……

“啊!”

我记得除了这个字,什么也没有说。我记得自己只感受到一阵天翻地覆的断裂。我们以时速270公里的速度,和地面剧烈相撞。

我记得在那之后,除了等待飞机爆炸时迸发出来的紫色星光,我们什么也没有期望。普勒伏和我都没有感到丝毫激动。在我自己心中,除了那个激**的迫不及待,对那个应该一出现立刻就会让我们昏迷过去的美妙星星的迫不及待,什么感觉也没有。然而红莲之星最后并没有出现,有的只是把驾驶舱弄得乱七八糟,窗户剥掉,将机身外板吹到100米外,连我们的腑脏中都填满轰隆声的一种地震。机身就像从远方向坚硬木材掷去竖立起来的小刀般颤抖着,我们被这个愤怒翻搅着,一秒、两秒……机身依然继续颤抖着。我迫不及待地近乎恐怖地等待着机身内贮藏的能量让机身像石榴般炸开来,然而地下的动摇持续着,并没有爆炸。完全无法得知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正在进行怎样的工程,我完全不懂这个动摇、这个愤怒,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的这个犹豫……五秒、六秒……突然间,我们感觉到转动,我们的香烟从窗户被扔出去,右翼受到粉碎性的冲击,接着是虚无——有的只是仿佛冻僵般的静止不动。

我对普勒伏叫道:“快点跳下去!”

他也同时叫道:“着火了!”

我们“唰”的一声从掀开的窗户翻跟斗跳了出去。我们站在20米外的地方,我对普勒伏说:“没有受伤吧?”

“没有!”他回答道。但是他在揉他的膝盖。

我说:“身上到处摸一摸,动一动,确定哪里都没有受伤……”

他回答说:“没什么,这个只是应急泵……”

我以为他就要从脑袋到肚脐呈一直线裂开,突然倒下去了。然而他只是眼睛一直看着前方,重复说:“是应急泵……”

我猜想他一定是疯了,马上就要手舞足蹈起来。

看到飞机免于着火的危险,他把视线转向我,接着说:“没什么,只是膝盖被应急泵钩到而已。”

3

我们还活着,这真是不可思议。我提着电气灯,追溯飞机降落时在地面上留下的痕迹。在离飞机停靠点250米远的地方,我们就已经找到了一些扭曲的铁皮和钢板碎片,在飞机所到之处,沙尘四溅。天亮后我们才得知,我们几乎是以切线般的角度撞在一个荒芜的高原顶上的平缓的斜坡上。沙地上撞出了一个深坑,就像用犁犁过一样。飞机没有翻覆,而是像蛇一样,肚皮贴地,怒气冲冲,摇头摆尾,以270公里的时速向前冲去。我们之所以保住一命,似乎是因为在沙上自由滚动的黑色小石子发挥了球轴承的功用。

为了避免短路引起火灾,普勒伏拔掉了蓄电池的电源。我靠在发动机上思考:我们飞行了4小时15分钟,在高空中可能遇到了时速50公里的大风,飞行途中我确实感到有些颠簸。但如果风向和预报的不一样,那我就完全一无所知了。我估计自己落在了一个边长400公里的正方形地带。

普勒伏走过来坐在我身边,跟我说:“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我没有回答他,我没有丝毫的欣喜之情。我头脑里已经有一种想法冒出来渐渐开始折磨我了。

我拜托普勒伏把他的灯点亮作为标志。我手里拿了电气灯往前走。我仔细地观察地面,缓步向前,兜了大半圈,改变了几次方向。我一直搜索地面,好像在寻找一枚丢失的戒指,就像不久前我也是这样寻找火光一样。我在黑暗中一直走着,弯着腰盯着灯光照到的那块圆形的白色地面。就是这样……真的是这样……我朝飞机慢慢走过去。我坐在机舱旁边,又沉思起来。我竭力寻找希望的理由,然而没有找到;我竭力寻找生命的迹象,然而生命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普勒伏,我一片草叶也没有找到……”

普勒伏默不作声。我不知道他是否能听懂我所说的话。等天亮后,夜幕揭开时再说吧。我只感到深沉巨大的疲劳。我心里想着:“困在沙漠中大约400公里的地方……”突然,我跳了起来:

“水!”

燃料箱和油箱都破了,水箱也一样。沙把一切都喝光了。我们在破裂的热水瓶底,找到半升咖啡,在另一个热水瓶底,找到四分之一升白葡萄酒。我们滤出这两种**,混在一起。我们也找到些许葡萄和一个橘子。但是我盘算着:“只要在沙漠的大太阳下走五小时,这些东西就会耗费殆尽……”

我们在驾驶室安下身来,等待天亮。我躺下去,我想睡觉。我边睡边试着做我们这场冒险的决算表。结果是我们浑然不知自己的位置,甚至连一升饮用品都没有。如果我们位于航线的直线上,那么救助队一个星期以后应该会找到我们,但无法期待会更快获救,那时候应该已经为时已晚。若是我们走偏了,救助队会在六个月后发现我们。不能期待飞机的搜索,因为他们必须搜遍3000公里。普勒伏对我说:“啊!真是太可惜了……”

“什么太可惜了?”

“原本可以把心一横,死得很漂亮的!……”

但没有必要那么快就死心。普勒伏和我立刻恢复了信心。不管那是多么虚幻,也还是不能放弃从空中来的奇迹般的救援机会;并且也不能一直静止不动,错失万一近旁或许会有的绿洲。天亮后,就走一整天去看看,然后再回机身这里来。出发前先在沙上,用巨大的字,写下我们的预定行程。

我蜷缩成一团,打算一直睡到天亮。幸运的是我居然还能睡着,疲劳以各式各样的影像把我笼罩起来。即使我在沙漠中也绝对不孤独,我沉浸在半睡半醒中,充满各种声音、回忆,以及喃喃细语。我还不觉得渴,感到非常舒适,任由自己进入梦乡。现实在梦的前方逐渐后退……

可是,天亮后一看,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