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早晨九点十五分在路边玩抓娃娃机的年轻男子的身世进行了猜想。
当时她走在上班路上。状况像开战了,部队急行军,先要经过一座桥,接着走一段公路,然后翻越山岭,部队想最终准时到达定点打响战役,一切的前提是,要在预计的几点几分首先经过那座桥。她看到年轻男子玩抓娃娃机的地方,就相当于那座桥。九点十五分,几乎比预计时间晚。她在快速移动中转换视角观察年轻男子,他的全身侧影,他的半身侧影,而后是他的侧脸,他的后脑勺,最后她从非常接近他的地方走过去了,一直又走过几个路口,没有回头。
然而他的印象留下了,他是一个细线条的人。她这么想,不单是因为他瘦弱。而且……画画一开始不是先要打底稿吗,用简单的线条确定各处的位置关系,以后再在这基础上仔细地画,他相比其他已经完稿也许在完稿后还继续长出冗余物的人,似乎是一个定下底稿却由于什么原因迟迟未能完工的人,一个纯净稀松的人,因而留出了空间供她猜想。而她自己是这样一个人:务实的浪漫派。她对一切事物均以务实浪漫的方式看待。
在她看来,二十四小时中每一秒都合理,时间不会有错,讲道理的人可以责备自己,不会责备时间。在她看来,抓娃娃机的存在也合理,是正正当当的机器。人投进硬币,凭技巧和运气抓出奖品,即使没抓到,“按两下我就舒服了”,有个男性朋友告诉过她。但两个因素加在一起,在这个时间玩抓娃娃机,她以常规逻辑推断,认为不太对。尤其他还不显出一点慌张,一只手摇着控制方向的操作杆,另一只手按在控制落爪的按钮上,像觉得这件事没问题那样,非常自然地在玩。繁忙的一天刚开始,什么人会这样做呢?她想,是废柴咯,或者特殊职业者。她在两者间踌躇难决。
时间有限,她重点想象了后者。
年轻男子在夜市上班,每晚看守一个气球射击摊。别的老板都在气枪上动手脚,把准星调偏,赚黑心钱。他不像他们。他是老老实实对顾客的,不但常保养气枪,而且给气球充满气,塑料子弹一擦,气球就炸开。别的老板准备的奖品来自廉价批发市场,那些玩偶远看是好的,顾客拿到手开心将顿时少一半。他不像他们。他的奖品全由自己亲手从抓娃娃机里抓出来,做工好,样子也好。这导致成本高,她想,不过谁叫他愿意做事考究呢。而且,他也喜欢早上干的事和晚上有关联。早上把渔网拉起来,然后去卖鱼,晚饭吃卖鱼得来的钱买的土豆,他追求事情有一种类似的朴素的连贯性。
于是,在早晨,他的工作就是收集玩偶。他是玩抓娃娃机的高手,在玻璃柜子中看中哪个就能抓到它,并且每天早晨在各条马路上行走也使他了解什么样的玩偶在哪个抓娃娃机里,像老警察清楚疑犯在哪里。有一次,一位顾客射中大气球后,面对奖品遗憾地说,没有那个吗?胖乎乎的顾客形容样子:是这样的,那样的,最近某个大势女团中他心爱的成员摆在家里**的。他们在手机上一起查了那东西的样子。他心里有数了,叫顾客第二晚再来。第二天早晨,他一点弯路也没走,直接到达了颇遥远的某个地方,他起先没有在抓娃娃机里看到那东西,但是转到侧面后看到了,它四仰八叉地倒在别的娃娃下面。他只投了一次硬币,就用机器手臂准确地钳住那东西露在外面仅有的一点,把它抓到空中。晚上他把大势女团成员抱过的同款玩偶送到顾客手中,顾客露出真正的笑颜,真挚地感谢了他。
之后,别的顾客也开始效仿沉迷于女团的男顾客。无论他们想要的是什么,只要抓娃娃机里有,他都在第二晚将它们带过来。少部分人甚至向他描述自己想象出来的玩偶,对此,他也在第二晚拿出实物满足了他们。就这样,他的气球射击摊设备好、奖品好,连服务也好,人们乐意去玩,哪怕他每颗枪子儿收费比别人高。年轻男子是她不熟悉的夜市中,因抓娃娃机和气球射击摊闻名的亮眼明星。
想到这里,她走进公司,按时打了卡。
实情与她的想象不符。
智力稍低又长相英俊的年轻男子喜欢玩抓娃娃机。
他在五岁时,智力问题表现得更明显了,反应慢,语言表达能力差,人际交往水平低。他经常长时间一个人坐着,不烦躁,不提任何要求,头不转动,目光直视某处,喊他名字到三声以上,他才抬起如梦初醒的眼睛,眼神往现实游去,却在较为接近现实但仍然是在梦境的地方停住了,如此看着大人。大人们曾想让自己相信,那是父母不在身边造成的小孩式抑郁,但那时不能假装再相信下去了,终于带他去医院做出鉴定。幸运的是,他从小到大都安静,不撒野,便于管理,并有一种温柔回应别人的天性。一旦他理解了别人的意思,他总是服从,说,好的。听到赞扬他会假装没听到,希望别人再说一遍,再听到一遍,他就不烦别人,走开去静静地高兴。在最初被教育养成好习惯后,他一直注意让个人和生活用品保持卫生。另外,他很少有智力水平较高的人饱尝的那种不请自来的烦恼,情绪基本稳定,便不会破坏周围气氛。总之,除了少数问题,他是好相处的家人,使抚养人舅舅一家不至于太抱怨。被善良和道德控制住的舅舅一家,等到男子成年以后,给他的爱和照顾仍然够用且有余。
男子晚于普通年龄入学,有好几个年级他读了多于一次,当读到中学二年级时,到顶了,再也读不上去了,转而进入特殊人士职业培训所,学习多项技能,之后在家里少许闲晃了一阵就到了二十岁,在那以后他通过残疾人保障机构的推荐找到工作。他常年在晚上工作——这部分和她想象的一样。他在一家工厂固定值夜班——与她想象的不一样。
他干小工厂里必要的低薪闲职,夜里太平无事,只要盯好几块监视屏,屏幕里是决定小工厂生死存亡的地方,要目不转睛地看守住,这件事,即便回到五岁他也干得来,也干得好。此外他的职责还包括填写表格,每隔几小时填一行表格,等到填好三四行,天便亮了。一夜下来,他到下班时也不累,回到舅舅家,吃了早饭后往往还想出一次门。工资全部归舅妈管理,但每周有几天,舅妈满足他,给他三十元玩抓娃娃机。这样定规矩,一是免得他挥霍钱,二是避免他出门太久,既会肚子饿,又有可能遇到中午放学的恶少年抢机器从而受欺负,这种事以前发生过。三十元,看来正合适。
年轻男子缓慢而谨慎地挑选地方花这三十元。花出第一元钱之前,或许已在街头走了半小时,最先看到的好多台机器被他放过去,然后他才在某处站定,喂某台机器吃一元或两元,走开,换一个地方,继续缓慢而谨慎地挑台机器再喂它一些钱。这样他的钱耐用。她在急行军中见到他时,他刚在第一台机器前花出了当天的第一元。等她一走开,他已经赢了一手,徐徐展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的一个塑料袋,把到手的玩偶放进去。到她走出一点距离,他也提着塑料袋离开相遇的地方,去别的抓娃娃机前抓娃娃。他的袋子一旦拿出来,就停不下来地变满,直至钱花完游戏结束,他将会拎着满满一袋,里面大约装有二十五个玩偶,回到舅舅家。他的技术十分高超,这点也和她猜想的一样。
舅妈只给三十元,第三个原因是,家里已经有太多玩偶了。舅妈很发愁。
没人知道年轻男子选择抓娃娃机和玩偶的标准。
他对某些样子感兴趣。要是玩偶带一点他感兴趣的样子,他就会想办法把它从抓娃娃机里抓出来。
看中第一个玩偶是在好几年前,他当时刚上班不久,玩抓娃娃机的技巧为零。一天早晨他没有准时回到家,因为在下班途中,街头有东西召唤他,他四下看了看,注意力立刻被吸走了。那是一只熊,两眼离得过分近,鼻子扁平,全身有粗糙的毛。他臂上挽着舅妈给他的放置零碎物品的帆布袋,迈着小步子靠近抓娃娃机,一只手柔和地搭在玻璃上,看它看得入了迷。有些机器里玩偶各不相同,这台机器里全一样,在那只熊周围还簇拥着一大堆熊,它们全都眼间距小、鼻子塌、毛硬,可他独独受它吸引,认为它与众不同。他看了良久,惋惜地摸了摸操作台然后离开了——他不会玩。当天比较晚的时候,他睡过觉,吃过东西,又去了。这回正有人在玩,他站在那位玩家的旁边,两手伸到空中,一模一样地复制玩家的动作,这手拍按钮,那手摇操作杆。人家受他打扰,很快玩不下去了,把机器拱手让他。这下他会玩了,他把宝贵的零用钱投进去。失败,失败,又失败……成功!但不是那只熊。他带着不想要的玩偶回到家。
第二天,他去同一台机器上玩,第三天玩了更久。一连去了好多天。他在那只熊上花了过多的钱,仍然没能得到它,却得到不少别的熊。家里人骂了他,确切地说,是舅妈责怪了他。“你不需要这么多熊。”她说,“明天,你回家的路上不能再看马路这边了,你走路时要一直看着前面,看得累了,像这样把头扭过去看另一边。前面,或另一边,不能看这边。我们约定好了,你要一个人回家,别再带熊回来。”男子双眼不能同步而是略有先后地眨了几眨,每当他这样眨眼,代表内心在挣扎。他最后说:“好的,舅妈。”
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他履行诺言不去玩。夜里独自坐在工厂值班室,他仍然紧盯监视屏,可同时也在思考。他本来就习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样子很温柔,并有无法掩饰的无助感,思考却陡然令他脸上浮现一片庄严高贵的神色,它和简陋的工作场地、朴素的工作服,以及他低于普通人下限的智商是不相称的。假如此刻有工友看到,保险会满腹狐疑,他看上去好像具有一种标准以外的、深不可测的智慧,竟显得非常聪明。
在年轻男子的头脑中,以前玩抓娃娃机的所有经历轮番出现,它们涌过来涌过去,涌到边缘时,拍打在他头骨的内壁上,再次流返大脑的中心部位后,卷起一些古老隐秘的思绪。有时,某次玩抓娃娃机的经历单独出现,更多时候,很多次的经历你来我往。他夜复一夜、不由自主地想着它们,除了低头填写表格和天亮下班,别的事不能打断他,他往往将手搁在腿上,随着玩抓娃娃机的经历在脑中翻涌,十根手指在裤腿上面轻微地颤动。
思考期持续了颇长时间,有一晚,年轻男子头脑中的浪潮平息了,他又恢复温柔无助的模样坐在工厂值班室里,坐了整整一晚。并且在紧接着的早晨,他背弃了诺言。这段时间以来,他遵守要求,走在回家路上坚持只看前面,要么扭头看马路另一边接着再看前面。但这天早晨,他往被禁止的方向大胆一看,清清楚楚地看了一眼那台抓娃娃机后,舅妈的封印自动解除了。他偏离了方向,曲线状地走近机器,玻璃上由小变大地映出他那好看的脸,脸上挂着欣慰的笑。他看到,尽管人们把一些旧熊领走了,机器里又被放进了新熊,但他看中的熊还在等他。他一摸操作台,游戏苦手的历史翻过去了,夜晚的思考帮助他掌握了玩抓娃娃机的精髓,他现在所向披靡了。机器手臂听命于他,把那只熊从群熊中坚决地提起来,之后手爪松开,熊掉进出口,离开玻璃柜,来到了年轻男子的世界,用怪眼睛与他对视。作为一只玩偶,眼神这么放浪不羁是少见的,另外,它摸起来也比他以为的更扎手。他们在一起时他的气势落于下风,这吓他一跳。
以熊为开端,年轻男子从此在抓娃娃机上大开杀戒。由于他只在早晨至中午的低峰时段玩,只玩散布在街道上的、地铁站里的机器,不去拥有成排成排抓娃娃机的游戏厅,并且也从不在同一处连续玩很久,所以他没有在玩家中建立声名。除了在她的想象中,没人猜想到该人是玩抓娃娃机高手。从兔子、老虎、猫、大象、动漫公司虚构出来的卡通形象,甚至无脸娃娃的身上,他都找到了某些感兴趣的样子,抓到它们,带它们回家。要是把家里所有的玩偶放在一起,它们适合分成几堆,每堆中的玩偶彼此间都有微妙的相似处。但他不具备归纳总结的能力,更重要的是,他也不知道需要归纳总结出什么事。是舅妈帮助了他。
舅妈这次无法阻止他了,她唯有立下三十元的规矩,规范他的行为。即使如此,她也发愁:每次带二十五个玩偶回家不是开玩笑,没有无穷无尽的空间给他放。她慢慢想出一个简便的好办法。每当他带新一批玩偶回家,她立刻便把上次带回的旧玩偶摊开到桌上,叫他找出最想留下的一只,其余全放弃,听她处置。“瞧,我们不能留下那么多。”她说,“我派给你一个任务。这里有二十五个,我假装给你一块钱,给,你假装再玩一次。你优先想选出谁?”年轻男子俯瞰玩偶们,他把下唇抿在上唇里面,用上排牙齿轻轻咬着,这个表情代表他在认真做决定。和在街头良久徘徊的风格不同,他不多犹豫,伸出手直接抓住其中一个,这就选好了。舅妈很满意。得到两遍夸奖的男子有一点害羞,把被子裹得紧紧的,睡觉去了。之后,当二十五选一也攒出很不少时,舅妈已经有了很成熟的应对方案,她把选拔程序升级,将胜出的玩偶分成十个一组,再叫他每组选一只。他说声“好的,舅妈”,就又顺从地挑选起来,脸上没有露出一丝不快活的反对抚养人的神情。因为,和舅妈猜想的不同,他抓它们并非出于喜欢,他只对某些样子感兴趣,他抓它们时对每只都感兴趣,可一经分组挑选出最感兴趣的,其余就沦为他不怎么感兴趣的普通娃娃,丢掉也不可惜。两人将以上选拔程序重复多次,年轻男子得以保持他的爱好,而舅妈控制住了玩偶总数,皆大欢喜。然而抛开表面,对于他们实质上在干什么,两人都不知情。
在那一天,她见到年轻男子并胡乱猜想过后,便忘记了他。而年轻男子玩好抓娃娃机,不久回到家。他把当天所得和存货一起摆弄了一会儿,从中精心挑选出几个,第一次把它们在家里柜子上摆开来。随后他躺到单人**睡着了。
玩偶们构成不容易准确描述的一幕情景剧,它们既像纯真地在游戏,又像邪恶地联合起来做坏事。傍晚,舅舅回到家认出了其中一个,他冲着它看了又看说:“有意思,这个非常像我妹妹,像她年轻的时候。”他对她老了一些的样子不清楚,他们已经许久不来往。
“别的几个呢?”舅妈好奇地也来观赏,“难道这个可爱的是我,那个难看的是你?”
在肖似妹妹的玩偶周围,还有另外四个玩偶,舅舅不认识。“什么呀。”他一边脱衬衣一边说,“不是的,不认识吧。”
这些原型,舅舅曾经都认识,然而时间毕竟过去得太久,他遗忘了。他们是当年常常和妹妹出入不良场所的四个年轻人,他反对他们凑在一起,但反对得既不认真也不彻底,他那时忙着自己的事,没有守护好妹妹。他不知道的事实是,有一天,这些人集体侵犯了妹妹,他们中有带头的,有先协助别人再轮到自己的,妹妹的态度介于半不情愿和不情愿之间。几个月后,妹妹既指认不出,也不想通过医学手段指认出谁是孩子的父亲,因为指认出来,就意味着要去解决新的棘手问题,那很难,还不如就这样糊里糊涂吧。她对家人编造了若干相互矛盾的怀孕版本,使他们无从追查真相。她本人不比那伙同伴好,她是一个身体健康,心灵上无所谓的人,生下孩子也不能改变她,很快就抛下应该担负的责任一走了之。一开始她往家里打过几次电话,此后完全消失了。
现在,在施暴者和受害人以外,另一个可以说当时也在场的人,用他天然的智力总结出二十多年前的犯罪事实,制造了一个小型模拟场景,并将其摆到了做舅舅的面前。
但事情总是这样,走远后的真相即使侥幸兜回来,人们也认不出来。舅舅看到了,不清楚那是什么,只感到莫名地心烦意乱,于是伸手把它们全部推倒,无意中解救了虚拟的妹妹。或许是想到了妹妹,或许是想到这些年来自己过得不算容易,随后他突兀地生气了,对舅妈说:“快点收起来。我们几点吃晚饭?”他换好衣服后轻手轻脚走进房间。年轻男子面向墙壁躺着,当他一动不动时,尤其明显,他只占了世界上一小块角落,别的都不属于他。舅舅轻手轻脚退出去,决定再让他睡十分钟,然后叫他起来吃晚饭、去上班。
和她想象的一样,附近夜市有个气球射击摊,不一样的是生意普通,老板不碰游戏机,品格上也没有可取之处。那天早晨,她见到年轻男子并胡乱猜想;同一天傍晚,年轻男子的舅舅因玩偶心潮略有起伏;到了晚上,气球摊老板摆起了气球射击摊。
和往常一样,这晚的生意一般,无聊中,气球摊老板去隔壁摊子上吃了两串肥得流油的烤肉串,当然不付钱,他让烤肉串老板免费来打枪。烤肉串老板来了,快速开了二十枪,“砰砰砰”的响声蹿上城市夜空,每一枪他都没有仔细瞄准,他追求事情迅速发生甚于事情很好地完成。还因为气枪被气球摊老板动过手脚,结果他只射破一个气球。
但开完枪,烤肉串老板不以为耻,姿态宛如一口气杀灭了二十个敌人,并马上要用粗棍把尸块穿起来,再搬到自己摊子上炙烤一般。他把木质枪托从肩上移开,两只毛茸茸的大手在身前横握住枪杆,然后向气球摊老板的方向转过他那张值得陌生人警惕的脸。夜市刺目的灯光照着它。在那上面有双小眼睛,它们离得过近,使他又像有两只左眼,又像有两只右眼,他看人时因此具有某种有别于人类的动物性;一只扁鼻子被他用来呼吸,为了满足粗壮的身体需要,他吸得很用力,呼得很兴奋;硬要挑出冠军的话,五官中最好看的应当是嘴唇,然而他的双唇也是不协调的,它们一片薄一片厚,当人们目光看向薄的一片时,能从他脸上找出一丝坏蛋的柔情,那种气质能迷住一些人,焦点放在厚的那片上时,他整体粗野大胆的个性暴露无遗。他用这张脸看向奖品,一只熊。
“哈!”烤肉串老板笑起来,因为他立即看出来这只熊的特别之处。
“给你了。你哪怕一枪不中,我也预备大方地送给你。”气球摊老板说。
“这像我。”
“对,世界上还有和你这么配的东西,谁想得到呢!人们为什么不做点美的东西出来?反正,这是艺术品,或者人们怎么叫它,吉祥物?”
烤肉串老板一手持枪,一手抓住熊胡乱抖动它,手毛和熊浑身的毛融为一体,同时在混乱的夜市空气中颤动。他二度哈哈怪笑,因为他的小眼睛进一步看出来,除了外表,熊的神态也像自己,狡黠又无耻,他看它更感觉亲切了。他宣布:“你说得对,是吉祥物,就像米其林轮胎人,大企业才有这种文化,才会做这种东西。现在我也有了,这下我的事业肯定能做大。”
他又问:“你从哪里搞来的吉祥物?”
“住在附近的女人送我的,有一大袋子小娃娃,你的这个明显最有价值。”气球摊老板建议道,“何不摆到烤肉摊上,对你做生意有帮助的。”
两个肮脏的中年老板分开了。烤肉串老板潦草地用一段电线拴住熊的脖子,熊在炭火上,在烤得嗞嗞作响的碎肉上方,在空中摆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