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义耳(1 / 1)

塞尔先生在傍晚回到家,他放下公文包,掏干净口袋里的车钥匙和票据,脱掉外套,解下领带和手表,将东西分门别类放置好。他是一个井井有条的人,进门后一贯要执行一套整理程序,这才找回自在感。

塞尔先生接着进入程序中核心部分:整理他本人。

他洗手。手漫不经心地伸在水流下,他的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镜子上。他忍不住把头稍微地左右偏转,带点好奇地观察自己,不至于像看陌生人,他像在注视一位堂兄弟,一位长得和自己似是而非的人。他从水流下抽回手,关了龙头,擦一擦,这之后,把耳朵摘了下来。

先是左耳,再是右耳。塞尔先生自小做惯了,摘耳动作行云流水:用拇指按着耳垂,另四指扶住耳廓上的软骨,稍微用力地顺时针转,义耳便像花滑选手在冰上原地打转那样在脸侧一圈一圈地转动起来——耳朵歪了,上下颠倒了,耳朵正了,又歪了,再次上下颠倒了。义耳底部装着螺丝,他很快便从耳朵眼里拧出来半节指头长的螺丝,既用于伪装外貌,也当作助听器使用的义耳便整只离开脸部,被他拿在手上。

塞尔先生继续盯着镜子,一拿掉义耳,他从镜子中看到了自己。自眉头、脸颊到嘴角,他的脸像遮沙发的布被拿下来一抖,松弛自然了。他回到了安静的世界。虽然仍有一些狡猾的声音找到拧出螺丝后对外开放的两个小洞,偷偷跑进来,不过那些音量微弱,叫他无所谓,不足以使他感到烦躁了。

塞尔先生把义耳泡进小容器中,又在水中滴入几滴义耳专用清洁剂,清爽的味道在浴室中弥散开。他俯视容器,见这对假耳朵似双胞胎婴儿,蜷着身体,相互依靠,半沉半浮地躺在水中睡着了。他看了一会儿,检查它们的外观是否完好后,就把它们收进镜子后面的壁柜中去了,和剃须刀、牙刷、牙线、阿司匹林、鼻毛修剪器、止汗喷雾,以及几副未拆封的备用义耳放在一起。

他关上壁柜。

塞尔先生是一个无耳人。

无耳人,是一个懒得多听世间声音的避世族群。

曾经,他们长着和我们一模一样的双耳,然而他们缺乏我们忍受嘈杂世界的能力。流行音乐越来越难听,政治意见引发大规模争吵,邻居全都粗鲁无礼,马路上的工程太频密,电视中的综艺节目音效又假又刺耳,商场里的促销广播很烦人……他们生来如此敏感,为听到的声音烦恼,也为还没听到的声音担惊受怕,而一旦担上心事,似乎就更容易听见什么,饱受听觉之苦。

假如不想看,就闭上眼睛。假如不想闻,就屏住呼吸。假如不想触碰,就收回手。不想听见的他们修改了基因,舍弃耳朵,成为无耳人。

你可能认为无耳人怯懦,你的想法有合理性。他们为逃避不爱听的声音,追寻所谓的宁静,不惜丢掉祖传下来的器官,这么做像是一遇到敌人就抛弃尾巴的壁虎或抛弃触手的章鱼,只顾仓皇逃窜。但在动物学上叫作“自切”的行为,是脑子很小的动物才会做的,作为高等生物的人类,似乎应该坚强,要有搞明白为什么害怕和苦恼的能力,还要有和讨厌的事物正面作战的勇气。假如对无耳人提出以上批评,没有用,无耳人不听。

另有些善良的人则认为,遇事躲还来不及的他们至少是无害的,可能在这个时代无害便是有功,不宜苛责他们。对此意见,无耳人也不回应。

无耳人聚族而居的地方在世界边缘,一个很少有外人进入的角落。

这里并非全无声音,只是很安静。脑袋两侧空空的人们做和外部世界差不多的事情:上班,上学,吃三餐饭,修剪院子里的草坪,看报纸,擦皮鞋,打篮球。只是他们做任何事都放轻手脚。连他们的机器发出的噪声也很小。连他们的猫狗叫得也不太响。连那里的风也特别小,雷也特别轻。如果你偶尔到了那里,可能会觉得一天的时间变长了,对空间的理解能力或许也会发生奇异的变化,那大概是因为填充在时空中的声波和别处不同,总之你肯定会有怪怪的感觉。

大多数无耳人随身携带一副义耳,用一根细绳穿着,挂在脖子上。当人们需要听与说时,比如街坊相遇,只要比个手势,两人都顺着脖子上的绳子摸到自己的义耳,旋进耳朵眼里就行了。交谈完毕,拿下义耳也不怕丢。有人略富心机,把义耳挂在衣服底下,或是藏在口袋里,有不怎么讨喜的人想和他对话时,他只要耸耸肩,装出遗憾的表情,表示“今天忘记带耳朵了”,便轻巧地躲开了交谈。

无论是在家庭、学校、公司还是社会其他地方,无耳人只讲并且只听最少量的话,厌烦交谈。不过人们仍然保留了一些听觉上的享受,最突出的是,非常喜欢音乐会。音乐,不是多余的声音,他们很肯定地说,但并不会展开解释。市中心的音乐厅每周好几个晚上敞开金色大门迎接市民,常驻演出的是水准高级因而广受喜爱的市立交响乐团。若干外地乐团也曾应文化部门邀请,在这里登台。访问演出结束后,外地乐手收获的当地见闻,跟随他们的事业和生活轨迹,流传到各地。他们普遍对观众印象深刻,甚至在自己年纪很大吹不动长笛,肩膀和下巴无力固定住小提琴,手也抖得弹不到钢琴黑键时,还会对朋友们津津乐道,其中必定包括演出开始前的一个场景:

当时他们在台上做完最后的调音,一切准备好了,只等指挥从侧幕上台,大家就能按照计划吹打弹拉。正在这时,观众席上发出了一种矛盾的**,它的规模很大然而叠加后总音量很小,汇成一大团能量袭上舞台,乐手们的注意力从乐器上移开,往台下看。池座和包厢里,红丝绒座椅上的所有观众正在做同一件事,他们撩起垂挂在胸口的一个东西,乐手们顿悟,那是一片耳朵,他们全都把头斜向一侧,把耳朵拧进耳朵眼里,头摆正,接着撩起另一片耳朵,头斜向另一侧,把耳朵拧进另一个耳朵眼里。他们的头又恢复到水平位置,来自头两侧的放大的声音刺激到了神经,令他们全体不安地在座椅上扭动脖子,再度制造出整齐的混乱。最后他们重新回到鸦雀无声状,齐刷刷地看向舞台,和震惊中的乐手们对望。

“一群人当着我们的面,集体把自己组装起来。你能想象吗?他们保险已经做了几千次。但我们不习惯,全体背后发凉,我们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指挥那天的动作很大,他也很紧张,听说他们对烂演出最大的羞辱不是离席,而是把耳朵摘下来静静地看你演奏。凡是还有自尊心的乐手,谁也受不了那样。”乐手们都承认,无耳人是此生遇见的最有威慑力的观众群体。

除了音乐厅,外来的乐手们通常还记得城中另一个地方。演出完成之后,有个常规的招待活动,他们会被带去参观城市。导游从头到尾不怎么说话,每到一个地方只是报报地标或建筑物的名字。后来他们的车开过很长很长的围墙,转弯之后是更长一段围墙,墙里透露出不寻常的气氛。在乐手们的想象中,那可能是一座无声的大学城,也许只有说话和听到他人的话很少的学生才有资格入学,说话和听到的话更少的人会读到研究生,说话和听到的话最少的人是校长。也可能是一座监狱,发出太多噪声的人被关在里面,直到他们保证安静才被放出来。这时,导游做了一次比较长的介绍,他说:“各位音乐家,这里是我们的义耳工厂,进行和耳朵相关的科研、设计、生产和维修工作。”

首席小提琴手的眉头皱起来,眉心出现四根弦,像把琴架在了脸上,疑惑从弦上飘过:为什么,这不是荒谬的事吗?你们居然远比有耳朵的人花更多精力在耳朵问题上,你们和耳朵的关系实际比我们的还亲密。但他不想触怒导游,把话留在心里,看着仍然没有出现尽头的围墙,发出感叹:“哦,没想到工厂这么大!”

“因为我们人多,消耗量很大。除了住在本地的市民,世界各地还有很多无耳人。”导游随意地披露一个事实:无耳人的总人数超出想象。

塞尔先生像千千万万个他的老乡那样,小心翼翼地生活在我们中间。

有很多现实原因导致他们从受保护的聚居地离开,四散各地。有的人和父母起冲突,其实双方怕吵,一共没说上几句激烈的话,然而他们年轻气盛,离家出走了。有的人是为了爱情,因为爱上一个有耳朵的人,决定远赴他乡。有的人不喜欢住在同一个地方。有的人从事的科研项目在外地才能获得丰富的资源。有的人单纯是为了吃到更多好吃的东西,或喜欢某种气候,或为做生意考虑……

他们来到我们的地盘,一般是谨慎行事,绝不希望被认出。我们很难在马路上看到一个无耳人堂而皇之地走来走去。他们知道,身份一暴露,从此再也摆脱不了异样眼神。至少会引起一些流言蜚语。比如社区里发生了偷内衣、私拆快递、破坏儿童乐园滑梯这样的事件,也许人们第一个就会想起他们,在背后指指点点:身体不健全,思想便会奇怪!还可以预见,他们会遭到用工歧视,雇主找一天会把他们请进挂着假惺惺的风景画的办公室里,说声很抱歉职位有调整,因此你不再合适了,意思是,他不愿意和五官不全的怪物共事。在所有应该担忧的事情中,他们最要警惕的是反无耳人组织。已经有极端分子多次公开指责他们,他们说:“因为疾病、意外和战争,许多人忍受着身体残缺带来的痛苦,可无耳人出于可笑的理由,主动地、任性地处理了自己的器官。他们践踏人性尊严,不配活着。”塞尔先生相信,此类言论未来一定会导致可怕的结果。由于人们相互看不惯,一些人认为有资格惩罚另一些人,从丑化、诋毁、凌辱、施虐到谋杀,世界上每天都在重复发生相似的事。

塞尔先生不让身边的人了解他回家后的秘密。人们认为他是个偏内向、爱清静的人。要是采访他周围的人,大致会得到如下评论:

“虽然亲切,但说不清楚啊,这个人好像有点距离感。”

“不,我不了解我的邻居,看上去挺正经的,不过基本上听不到他在隔壁干什么。我没有故意偷听哦,我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人住着总要发出一点声音不是吗?看看电视,骂骂狗之类的。我经常搞不清楚他是在家还是在外面。他有可能从事不正派的职业,在家偷偷干点警察应该知道的事情,这不好说。”

“塞尔他不太参加集体活动,有时你跟他说:塞尔,晚上喝一杯吧!或者,周末一起去看球赛吧!他看着你,表情竟显得很痛苦,好像他听到的是,喂,塞尔,我们晚上去杀个人。就是那样的表情。然后他找个借口就开溜了。我想,也许他没有那么喜欢我们。”

“他是个好同事,做事很踏实,唯一的毛病是离开公司后不肯接电话。是有这种人,认为下班后不该受打扰,但这现实吗?在这样的社会中?不过,你总算还可以发邮件和他联络上。”

塞尔有次倒是接受了“晚上去酒吧喝一杯”的邀请。他搞砸了。他在吧台前坐下,旁边坐着朋友。朋友的肚腹很大,情绪饱满,不停地要酒,用大手掌拍打他的肩膀,嘴里喷射出很多笑话来,还几次将他介绍给刚好现身的酒友们。酒吧放着隆隆的音乐。塞尔先生喝了两杯威士忌,突然表示头痛,捂着头爬下座位。朋友以为他去上厕所,可他一去不回头。塞尔先生拨开酒吧里的人群,走到马路上,跳上了最先看到的一辆出租车。他原准备不管如何,今晚要坚持下来,但义耳不幸在那时坏了。他不但承受着超负荷的环境声,还有额外的噪声不停灌进脑内,差点使他崩溃,他没有其他办法,只好夺路逃亡。

每半年,塞尔先生会收到一件匿名快递。他从物业处取来,郑重地捧在手里,一个包裹得异常严密的纸盒,又轻又小。里面装着他在网络上订购的义耳,从家乡的工厂寄出,通过畅行全球的物流系统送达,为不透露快递内容,还很贴心地隐去了寄件人名字。义耳消耗得太快,这恐怕是所有出门在外的无耳人最大的烦恼。义耳里接收声音的元部件、模仿触觉功能的传感器容易损坏,把耳朵调整到和体温一致的控温元件又会失灵,人越是住在声音嘈杂、温度变化大的地方,义耳越容易发生故障。而义耳的外形也会物理性地毁坏,会擦伤、裂开、折断,且不会像真耳朵一样自己长好。因此他们要不断补货。

塞尔先生的阳台上摆满盆栽,每用坏一副义耳,他就把它们埋进花盆里。它们仍然像对双胞胎婴儿,但令人遗憾地早夭了。他在盆里挖个坑,放下它们,在它们身上小心地盖上土。不出几个月,可降解的材料在泥土中化成肥料。吸收了旧耳朵后,塞尔先生种的花草长势惊人,野心勃勃地探出阳台,往四邻外墙上疯狂攀爬。人们站在楼下,一眼就能从许多沉闷的方格子中间识别出一个花花绿绿的单元,那就是塞尔先生的家。这件事有其讽刺性:义耳虽是秘密,却幻化成其他生命形态大张声势,并使塞尔先生成为社区里某种引人注目的住户,和他保持低调的意愿背道而驰。也许这正说明,世上没有绝对的秘密,秘密都是相对的,世上也没有完全凝固的秘密,秘密会变形。

除了快递,还有一样东西是赛尔先生经常收到的,那就是“无耳人同乡会”的聚会邀请。后者为了避人耳目,以不固定的形态出现。有时是一封投递在邮箱里的信,上面是只有他们自己人能懂的扼要信息。有时是一张小纸条,不知何时塞在他门口的地垫下。有时他走到公寓的停车场,看到车旁的地上有用粉笔留给他的几个代码。有时他来到阳台上,发现对面楼顶有人在等他,一见他出来,马上利用一面小镜子把阳光反射到他脸上,对他打密码。

塞尔先生知道一些人热衷于组建和运营同乡会,不定期地叫大家碰头。他不是很欣赏这种行为,一次也不参加。首先是有风险,每次聚会的筹划、组织、发送邀请,以及最后大家真实地聚到某个地方,每一个环节都可能被人发现。其次他有一个疑问,假如你那么渴望和同乡在一起,那为什么背井离乡?

就他个人而言,缺少热情和同乡们抱团取暖,相反,怀抱着秘密在大都会中和各有来历的人交往,他觉得更有趣。一个想法起先是模糊的,这些年变得清晰了:大都会中的每个人都藏着些秘密,自己的秘密是这种,第二个人有第二种秘密,第三个人有第三种秘密,以此类推,耳朵说不定仅是其中级别最低的秘密,搞不好别人的身世都比他们传奇。于是他一边心想,有秘密就是同乡吗,那么我和所有人都是同乡,一边用鞋底轻轻擦掉地上的粉笔字,或是礼貌地等待对面的人收起镜子,自己眨着眼,清除眼里暂留的光斑黑影,然后离开阳台。

虽然得到“这人偏内向”的评价,但是大都会中的塞尔先生实质上在尽最大努力和人交往。有耳朵的女朋友,他也有过。有一阵子,感情激起他对于未来生活的种种设想。就和她结婚也行,他想,就结婚吧,每天晚上抚摩她,闭上眼睛,早上醒来睁开眼睛,看着她,她和她那对真的耳朵躺在旁边的枕头上,耳朵上有小绒毛,因为阳光而一根根地清晰可见。想象中的婚姻画面像耳朵上的小绒毛,越来越具体。他相信自己不会在夫妻生活中露马脚。毕竟义耳的工艺完美,拧上以后,和脸部结合得天衣无缝。处理用坏的耳朵他也有足够多的经验,他可以把阳台改装一番,从客厅到阳台的入口处做得曲折点,使妻子不能直接张望到他在花盆中做的事。结婚久了,有些地方可能需要忍耐,他对此也做了打算。他可以留下一副出故障的听不太见的义耳,视情况佩戴,就让妻子尽情地说她想说的吧,自己可以奉陪。

设想全落空了,他们没能走到最后。女友很蹊跷地提出分手。她不是年轻女孩了,平时做事都有讲得清的理由,不该莫名终止关系。他猜想她有隐衷。即使仍要分手,但那是什么呢,他很愿意听一下,不论是多可怕多可笑的秘密,他想他都可以理解,全部可以理解的,他已经承认人和人有差异,而且差异可能是惊人的,但隐藏差异去生活不就好了吗,大家不都是这样吗?他认为他可以帮助她。

直到最后,女友什么也没说。有一天回到家,他已经卸掉两只耳朵,他从安静中得到预感,又不怕麻烦地装上一只,他把电话贴到义耳上,再一次拨打她的号码,它已经成了空号。他放好电话,低下了不对称的头颅,像是向不可抗拒的力量说“我屈服了”。

塞尔先生目前单身,密友很少,每天最消磨时间的事是上下班,收入不错,生活闲适。失恋后有一段时期,他感到分外孤单,每天在拧下耳朵后,他像一条鱼一样聋,从卫生间游**进客厅,如同鱼看着玻璃缸外面一样,他面向鲜花盛开的阳台,他知道阳台外是大街,大街外是一整个大都会,五颜六色的人来来往往。总在那一瞬间,孤单指数冲上顶点。他偶尔摇摆了,也许应该去参加同乡会,他们一直热情而偷偷摸摸地发出邀请。他吃不准自己如今在同乡中,算不算过得好。扩大范围,在人类中又算不算过得好。他自我评估:大概都在中游水平。如果能坐在同类中间畅快地聊一聊,公开彼此的生活,也许对自己有帮助,会感觉好点。但他暂时没有付诸行动。

以与我们不同的锐利目光,他时常能在人群中认出同乡,比如今天在下班路上,他就见到两个。一个年轻人,巨大的保暖耳罩半包围他的脑袋。塞尔先生仔细一看,差点上前提醒:朋友太大意了,偷懒不戴义耳,只用耳罩做掩饰,这样迟早出事情。另一个是长着一对招风耳的小学生,手揣口袋,从斑马线另一头逍遥地走来。塞尔先生向他送上属于知情人的斜斜的嘴角。在他自己的童年,每当被周围声音弄得心烦意乱,他就将耳朵向外一拉,使内部螺丝松脱,耳朵成为招风状,世界便被暂时关在外面了。

今天,塞尔先生在寂静的房间里想着这两个人,想他们此刻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回到了另两间寂静的房间,他们今天收获了些什么,心情又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