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在讲魏晋之际的时候,都会从东汉末开始,因为东汉末的混乱,历史才进入了魏晋。而当我们去看东汉末的历史的时候,曹操应当是一个无法回避的人物。
说到东汉末的情形,我们一定得注意《后汉书》中的描述,据此才能真切感知整个东汉社会究竟在何处发生了严重的撕裂。范晔在《后汉书·党锢列传》中有直接论述:
逮桓、灵之间,主荒政缪,国命委于阉寺,士子羞与为伍,故匹夫抗愤,处士横议,遂乃激扬名声,互相题拂,品核公卿,裁量执政,婞直之风,于斯行矣。夫上好则下必甚,矫枉故直必过,其理然矣。若范滂、张俭之徒,清心忌恶,终陷党议,不其然乎?
汉桓帝和汉灵帝统治的时代,通常被视为东汉政治最为混乱的时代,也可以说是东汉走向毁灭的关键时期。诸葛亮在《出师表》中亦有类似的表述,所谓“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这个时期的混乱主要来自宦官专权。东汉自和帝开始基本是小皇帝执政:和帝十岁继位,殇帝不满百日继位,安帝十三岁,少帝未满周岁,顺帝十岁,冲帝一岁,质帝七岁,桓帝十四岁,灵帝十岁……似乎东汉的皇帝都在比谁继位时的年纪更小。清一色的小皇帝对东汉的政治产生了破坏性的影响,宦官和外戚轮流专权的局面成为东汉政治的基本事实。
这种专权,尤其是宦官的专政,对于读书人来说,是一件极为羞耻的事情,由此,才导致了“匹夫抗愤,处士横议”的局面。当时士人集团主要以太学生和在朝官吏为主,太学当时有学生三万余人,学生领袖郭泰、贾彪与朝中大臣李膺、陈蕃、王畅等交往,相互敬重、赞赏。当时太学里流行一种说法:“天下楷模李元礼,不畏强御陈仲举,天下俊秀王叔茂。”与此同时,读书人对朝中大臣、地方官员及社会名流进行画像与归类,“三君”“八俊”“八顾”“八及”“八厨”等称号在社会上广为传颂。也就是说,以道德为己任的读书人,羞于与宦官为伍,开始站在道德立场上极力抨击宦官专政。而宦官集团则将读书人视为党人,进行攻击和打压,由此产生了两次党锢之祸。这对东汉社会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创伤。
第一次党锢之祸,发生在汉桓帝延熹九年(166),起因是赵津、侯览等宦官与张泛、徐宣等人为非作歹,并故意在大赦之前犯罪,希望借此逃脱惩罚,而官员成瑨、翟超、刘质、黄浮等不畏权贵,在大赦以后仍然按律处置了这些人。由此,宦官集团在桓帝的支持下,从重处罚了很多官员,并且将李膺等人关入北寺狱,把杜密、范滂和陈寔等被划为“党人”的两百多人下狱。虽然在延熹十年(167)六月,汉桓帝大赦,释放了党人,但将他们的名字造册登记,终身不许为官。第一次党锢虽然形式上以党人的失败而告终,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读书人也赢得了美名。建宁元年(168)汉灵帝继位,窦皇后被尊为皇太后。窦武因身为皇太后父亲而被任命为大将军,陈蕃再度被任命为太尉,两人与司徒胡广一起主持朝政。名士李膺、杜密等重新被起用,对于读书人来说,这是一个非常积极的信号,但是对于宦官集团来说,这是无法容忍的。窦武和党人们密谋趁机铲除宦官,但是计划泄露了,宦官势力连夜假传诏令,追捕窦武、陈蕃等人。结果陈蕃、窦武遇害,李膺、杜密、翟超、刘儒、荀翌、范滂、虞放等百余人,被下狱处死,宦官集团在各地陆续逮捕、杀死、流徙、囚禁的士人达到六七百名。八年之后的熹平五年(176),灵帝又下诏书,凡是党人门生、故吏、父子、兄弟中任官的,一律罢免,禁锢终身,并牵连五族。
两次党锢之乱(尤其是第二次),是东汉社会分崩离析的根源。宦官的问题是这个事件的起因。后来何进担任大将军,并且与士大夫(袁绍)联手对抗宦官。虽然袁绍冲进宫中把宦官铲除殆尽,但是何进却被宦官杀害,而且还引来了董卓入京。由此,东汉的瓦解也是自然而然的结果了。
曹操就是在这个时期崭露头角的,但是他的身份极为尴尬。虽然他一直试图跟读书人(名士)交好,但是由于他与宦官集团关系复杂,因此并不受名士的待见。曹操的父亲曹嵩,曾任三公之一的太尉,位高权重,之所以得以如此,也和宦官有关。曹嵩本姓夏侯,但却是纵横四朝的宦官曹腾的养子。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曹操虽然与宦官集团关系密切,但是就立场的选择来说,他却选择了一条与宦官集团相反的道路,与袁绍等人一起试图铲除宦官集团。这样的选择可能是出于曹操对天下形势的基本判断,这为后来曹操在混乱中崛起,奠定了一定的基础。
当然,曹操自身所具有的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在后来讨伐董卓、黄巾军的战斗中,他表现得非常突出,由此,成为汉末割据的群雄之一,并且深刻地影响了东汉末天下形势的走向。但是,这样一个具有重要历史影响力的人物,在思想史上几乎是空白的。除了其文学上的造诣被略微提及,客观地说,曹操是被思想史遗忘的重要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