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今天的话来说,孟子就是一个气场极强的人,什么样的人气场极强呢?那毫无疑问是充满自信的人。
我曾经开玩笑说:你看孟子好辩论,为什么几乎所有的人都辩不过孟子呢?有人说,那是因为孟子是诡辩。当然,以今天的逻辑去看待孟子的论辩逻辑,并不一定都是非常严密的。但是,孟子亦非一个诡辩者,因为他的立场非常鲜明,他不会为了辩论取胜而抛弃基本的价值操守,而是在价值坚守之下成为不可战胜的辩论者,这大概也是当时的人觉得孟子非常可怕的一个地方吧。孟子强调的就是人之为人的立场,这就意味着如果违背他的立场,也就只能是禽兽的立场了,显而易见,禽兽的立场是无法战胜人的立场的。所以,孟子的论辩不仅价值立场鲜明,孟子本人还对自己的立论极其自信。这两者的结合,使得孟子不但好辩,而且几乎所有人都不是孟子的对手!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孟子那里我们可以看到一些今天所需要的非常重要的品质。首先是严格的价值立场,也就是对我们行为的基本确认,我们想要做什么,想要成就什么样的价值,都是非常重要的。对于孟子来说,他想要成就的就是道德人生。在他看来,道德必然是能够被实现的一种价值,而这种对于价值目标的确信,正是当下社会所缺乏的。其次是对自己有极度的自信。有时候我们会说极度自信会影响自我的判断,不够包容,但是很多时候,我们缺乏的恰好是这种自信,孟子这种“舍我其谁”的品质正是我们这个时代所需要的。只有具备这种自信,才会有担当,有责任感。孟子跟宋勾践有过一段非常精彩的谈话:
孟子谓宋勾践曰:“子好游乎?吾语子游。人知之亦嚣嚣,人不知亦嚣嚣。”曰:“何如斯可以嚣嚣矣?”曰:“尊德乐义,则可以嚣嚣矣。故士穷不失义,达不离道。穷不失义,故士得己焉;达不离道,故民不失望焉。古之人,得志,泽加于民;不得志,修身见于世。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孟子·尽心上》)
从对话中来看,孟子非常喜欢游说。周游列国,游说诸侯,也是战国时期士人的一种普遍的行为方式。孟子这段话里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词,就是“嚣嚣”。嚣嚣,按照常规的解释,就是无欲而自得的样子。在孟子看来,坚持道德的立场,不活在别人的眼光中,就可以长久地保持悠然自得的状态,可以做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这也是一种理想的人生状态。无论是在穷困潦倒的时候还是在飞黄腾达的时候,都以自我的德性修养为中心,不为外在的情形而改变,这样就可以一直保持嚣嚣然的状态。这种悠然自得的状态,如果用今天非常流行的话来说,就是心中始终有光!孟子还有个说法,就是“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敢问何谓浩然之气?”曰:“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我故曰,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无若宋人然:宋人有闵其苗之不长而揠之者,芒芒然归,谓其人曰:‘今日病矣!予助苗长矣!’其子趋而往视之,苗则槁矣。天下之不助苗长者寡矣。以为无益而舍之者,不耘苗者也;助之长者,揠苗者也,非徒无益,而又害之。”(《孟子·公孙丑上》)
这是孟子和他的学生公孙丑之间的谈话,是孟子向其弟子解释什么是浩然之气。孟子说这种浩然之气,其实很难用一两句话说清楚。这种气,极其浩大,极其有力量,用正直去培养它而不加以伤害,就会使它充满天地之间。不过,这种气必须以经常性的仁义道德蓄养才能生成,不是靠偶尔的正义行为就能获取的。一旦你的行为令你问心有愧,这种气就会缺乏力量。所以孟子说,告子不懂得义,因为他把义看成心外的东西。我们一定要不断地培养义,心中不要忘记,但也不要一厢情愿地去帮助它生长。孟子还举了拔苗助长的故事来说明外在助力对于浩然之气的成就来说是没有意义的。孟子说,宋国有个人嫌他种的禾苗老是长不高,于是到地里去用手把它们一株一株地拔高,累得气喘吁吁地回家,对他家里人说:“今天可真把我累坏啦!不过,我总算让禾苗一下子就长高了!”他的儿子跑到地里一看,禾苗已全部枯死了。天下很少有人不犯这种拔苗助长的错误。认为养护庄稼没有用处而不去管它们的,是只种庄稼不除草的懒汉;一厢情愿地去帮助禾苗生长的人,就是拔禾苗的人,这不仅没有带来好处,还损伤了禾苗。这种浩然之气之所以浩大无穷,是因为它是根植于人内在的道德力量,不是外在的助力可以实现的。这种内在的道德力量,恰恰是孟子心中一直存在的光!这种浩然之气,对后来的文天祥也有非常直接的影响,他的《正气歌》就是由此写成的。
从孟子的身上,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内心有光(充满道德力量)、极为自信的君子形象,这对于我们的人生来说,是极具指引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