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家争鸣:士再就业的影响(1 / 1)

由于礼崩乐坏的事实,士被迫从政权结构中游离出来,这是春秋战国时代最为典型的特征,也构成了中国古代思想第一次重大转折的社会基础。士需要在一个混乱的时代生存,就要面临再就业的挑战。士再就业的事实,对于中国早期社会思想史来说,具有重要的影响。

首先,它带来的是社会阶层的流动。如果说在周代所设定的礼乐制度之下,社会基本上处于一种相对稳定的状态,那么权威的解体、士的游离,则给整个社会阶层带来了变化的可能,《管子》中有一段很直接的描述:

是故农之子常为农,朴野而不慝,(注:农人之子朴质而野,不为奸慝。)其秀才之能为士者,则足赖也。(注:农人之子,有秀异之材可为士者,即所谓生而知之、不习而成者也。故其贤足可赖也。)[6]

“农之子常为农”(同样,士之子常为士、工之子常为工、商之子常为商)是在正常的礼乐制度下的安排,但是,这里也很清楚地说明,农之子中优秀的人可以成为士。这表明,阶层不再是固定不变的,农可以成为士,士自然也可以变成农。这种流动性对于士来说,自然意味着生存压力的增大,但从总体上来说,它为整个社会的自由和活力提供了重要的空间。正是因为如此,士才能在这个时代获得更多的思想和社会空间。

其次,这种变动最为突出的表现就是私学的兴起。如前所言,学在官府的状态被打破,有知识的士从政权中游离出来,对于他们来说,其再就业的直接选择就是以他们从官学系统中所习得的知识出发,通过传授自身的知识从而再就业。这就催生了中国教育史上极为重要的一个现象,私学首次进入了中国社会的舞台,并且深刻影响了中国思想传统。孔夫子在《论语》中,曾经很直接地说,“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7]。我们通常把孔子视为中国的第一位老师,这也是就私学的意义来说的。其实对于先秦诸子来说,何尝不是如此呢?从本质上来说,面对再就业的压力,诸子百家必须不断地坚持并强化自身思想的特点,才能够吸引更多的追随者,才能够在生存竞争中占得优势地位。如果以私学为中心来考察先秦诸子百家的发展,我们就会发现一个非常值得深思的现象,那就是先秦诸子思想的繁荣是以私学的兴起为开端的,也是以私学的废除为尾声的。这样的事实,多少提醒我们在考察思想形态的时候,应当给予教育制度本身更多的关注,毕竟思想就是教育的产物。

最后,再就业的精神实质,就是多元思想的涌现。这种多元的思想,对于早期中国思想史来说,就是轴心时代中国思想的突破。我们需要注意到的是,私学的兴起,同样也促进了学术思想的社会性特征的形成和发展。先秦诸子出于现实生存状态的需要,其思想的基本要求是必须解决现实中的问题,唯其如此,才能获得更多的现实支持和发展。于是,现实问题、人的基本生存状态,几乎成了诸子百家时期中国思想关注的焦点,这也与私学的现实存在状态有着密切的关系。

礼崩乐坏导致士产生再就业需求,从而促进私学的兴盛。无论是后世诸子百家的称谓,还是九流十家的说法,都体现了这一时期中国思想的丰富性。中国思想由此实现了突破,并因而确立了中国传统思想的基本精神价值,从而塑造了国人的精神世界。中国哲学的基本精神,也在这个背景下被不断地塑造成型。

[1] 王利器:《风俗通义校注》,中华书局,1981年,第267页。

[2] 司马迁:《史记》(第一册),中华书局,2020年,第148页。

[3] 黄汝成:《日知录集释》,栾保群、吕宗力点校,花山文艺出版社,1990年,第336页。

[4] 王文锦:《礼记译解》,中华书局,2001年,第514页。

[5] 马一浮:《泰和宜山会语》,《马一浮全集》第一册,浙江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8页。

[6] 黎翔凤:《管子校注》,中华书局,2004年,第401页。

[7] 朱熹:《四书章句集注》,中华书局,1983年,第9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