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斯廷教堂穹顶(1 / 1)

米开朗琪罗

(Michelangelo, 1475—1564)

1508—1512年

壁画

40.9米×13.4米

罗马梵蒂冈西斯廷教堂

1508年春,米开朗琪罗被召到罗马,然而并未如愿重建教皇儒略二世的坟墓,而是去承担一项不适合大理石雕塑家的任务:为西斯廷教堂绘制顶棚画。他提出的“绘画不是我的艺术”忤逆了专横的儒略二世,因而抗议无效。与他干脆地拒绝委托不同,米开朗琪罗一旦接受了任务,就要投入巨大的精力和创造力,创作出惊人的杰作。

从1508年到1512年的四年间,米开朗琪罗遇到了不计其数的困难,教堂的拱顶十分不平整,还经常漏水。这项委托固然障碍重重,但它释放了艺术家的想象力。像以往一样,米开朗琪罗集中全部精力开始创作,将身体和社交抛于脑后。卢多维科·博那罗蒂在给儿子的信中表示担忧:“在我看来,你工作得太多了,你身体不好,心情也不好,这让我很不安。如果你生病或不开心,你的工作也不会顺利。”米开朗琪罗诉说“我没有钱但仍然得生活,并支付租金”,这加剧了他父亲的担忧。

尽管年轻时曾在画家多梅尼科·基兰达约的工作室做过学徒,但米开朗琪罗在大型壁画方面基本上没有经验。为了这件雄心勃勃的订件,他雇用了十二三位佛罗伦萨同胞,包括老朋友弗朗切斯科·格拉纳奇(Francesco Granacci)和朱利亚诺·布贾尔迪尼(Giuliano Bugiardini),以及才华横溢的年轻画家巴斯蒂亚诺·达·桑加洛〔Bastiano da Sangallo,外号“亚里士多德”(Aristotile)〕。其他人协助他解决了搭建脚手架和平整拱顶表面的技术问题。他们负责脱水、熟化做石膏用的石灰、研磨混合颜料、准备刷子,在画稿上打孔、切割,将其转移到壁画表面。有几个人与米开朗琪罗一起绘制次要人物、饰品及总长度达数英里的建筑装饰。核心叙事的大部分及所有的重要人物,米开朗琪罗都留给自己处理。为他作传的阿斯卡尼奥·康迪维曾说,米开朗琪罗不到二十个月就完成了这项工作,“没有利用任何帮助,甚至没请人帮他磨颜料”,他这是夸大事实,目的是赞美他超乎常人的成就。

“起初神创造天地……”目睹这有史以来的最高艺术成就时,基督教《圣经》开卷《创世记》中的这些词句庄严地流淌在我们的脑海中。古往今来,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件里程碑式的作品——例如埃及的金字塔、印度的泰姬陵和中国的长城,西斯廷教堂——永远会引起人们的惊叹。即使在今天这样一个瞬息万变、充满技术奇迹的快节奏时代,西斯廷教堂的穹顶也会让我们停下脚步,惊叹于仅凭一人所表现出的创造性想象力和他所取得的磅礴成就。跨过小门进入广阔的教堂,将目光凛然投向天空的经历将永远留在每一个观看者的脑海中。

米开朗琪罗从后往前地绘制巨大的、不平整的桶形拱顶。他从最熟悉的部分开始,先绘制原罪状态下的人类,然后开始创作《创世记》中的场景,他必须凭借想象力描绘上帝的容貌和形象。按照教堂的最初设计,观看者也应该按照这样的方式欣赏壁画,在酒醉的诺亚(Drunkenness of Noah)的场景底下进入教堂,然后按反向时间顺序走回《创世记》。这种路线是一种类比,是人类从原罪状态走向祭坛、信仰重生的道路(今天,游客是从终点,即最后的审判场景下走进小教堂的)。这并不是艺术家们第一次描绘《创世记》题材,洛伦佐·吉贝尔蒂(Lorenzo Ghiberti)、保罗·乌切洛(Paolo Uccello)和雅各布·德拉·奎尔恰这些名作都是米开朗琪罗模仿的对象。然而,如同列奥纳多的《最后的晚餐》,西斯廷教堂穹顶的作品已被公认为教科书般的殿堂级巨作。人们会不由自主地根据米开朗琪罗的画面,在脑海中描摹《圣经》中的这个开篇场景。

在总共九个叙事场景中——四个大型场景和五个较小的矩形场景——米开朗琪罗对元初时的情形展开了想象。但是,许多观看者仍然觉得难以专注于时间叙事。部分原因在于拱顶处本来就人物众多,而《创世记》中的若干场景全部放在了天花板的这个龙骨位置,画面的其他故事也极容易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大多数游客都忍不住东张西望,而不是按照某种逻辑顺序欣赏穹顶,因为在每个方向上看去,都能发现全新的、有效的故事,共同形成一个生机勃勃的整体。

米开朗琪罗在装饰教堂的四年中忍受了“极度的不适和劳累”和“一千种焦虑”。穹顶于1512年11月1日主圣节揭幕。在给父亲的信中,米开朗琪罗简单地说:“我已经完成了教堂的画:教皇极为满意。”米开朗琪罗写了一首尖酸刻薄的十四行诗,更雄辩、幽默地讲述了他历经磨难的创作过程:

我患了甲状腺肿大,在这般逼仄的空间——

就像伦巴第或偶然别的什么地方的那些猫,

从腐臭的溪流中蹿出来一般——

肿胀的肚子紧贴着下巴,

我的胡子翘上了天;

我的脖子耷拉着挂在脊背上;

我的胸板看起来就像是竖琴;

从画笔上滴下或稠或淡的颜料在我脸上涂出五彩斑斓。

我的髋骨挤进腹部就像杠杆在碾压;

我的屁股就像马的鞍带支撑着我的重量;

我的双脚无法控制地前后乱晃;

身前我的皮肤变得又松又长;

身后,因为弯曲变得更紧更缩;

十字般我张开自己像一张叙利亚弓。

在稿纸底部,米开朗琪罗感慨地写道:“这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也不是什么画家。”天花板的壁画作品却与他宣称的完全相反,这幅绝世佳作精美绝伦,已臻化境。

米开朗琪罗(1475—1564)

西斯廷教堂穹顶

1508—1512年

壁画

40.9米×13.4米

罗马梵蒂冈西斯廷教堂

世界将永远不会厌倦、永远不会停止欣赏这座穹顶。难怪18世纪的英国伟大艺术家兼作家约书亚·雷诺兹(Joshua Reynolds)爵士建议:“年轻艺术家第一次创作前,我建议他,如果可能的话,先临摹米开朗琪罗。”

直到现代,西斯廷穹顶依然因人物众多、形态各异而受到推崇。人们一直称赞米开朗琪罗是绘图大师,而非用色大师。西斯廷之后,人们有了新的评价。1980年至1990年,梵蒂冈为保护西斯廷教堂巨大的装饰设计启动了一项保护工程,清除了五百年来的灰尘、清漆和蜡烛油灰。大多数人认为清洗后的颜色让人眼前一亮,而其他人则摇头叹息。明亮的、“cangiante”(变幻的)和出人意料的配色创造出的视觉震撼堪比立体声效果,并有助于我们在自然光下,隔着一段距离解读这些叙事场景,这种效果在现场观摩比观看仿制品更加明显。

在许多方面,西斯廷穹顶可以说是米开朗琪罗对艺术、文艺复兴和基督教神学的总纲。如同威尔第的《安魂曲》或弥尔顿的《失乐园》一样,它是至高无上的天才杰作,无论被观看、被解读多少次,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米开朗琪罗完成西斯廷教堂穹顶时只有三十七岁。倘若他在1512年去世,很可能立马会被奉为伟大的艺术家。事实上,米开朗琪罗在接下来度过的52年人生中依然稳健而多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