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已经提到过,在表意相同的情况下,选择短词而非长词,这一点需要多加强调。深奥的、气势过强的词都应尽量避免。它们体现了使用者的肤浅和虚荣。优秀的语言纯粹主义者、措辞大师、风格模范用的都是短小简单、众人皆知且没有歧义的词。一定要记住,我们是通过文字来传授知识的,因此,我们有责任使用正确、合适的语言。我们必须注意说话和思考的方式,不能使用含混不清的表达,以至于让人误解,或给人以错误印象。文字为想法赋予形体和结构。没有文字,想法就是模糊的,我们无法看出它们哪里有错,哪里有问题。我们要努力使用正确的表达,这样才能把我们脑海中的想法灌输到他人的脑海中。这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艺术——将我们脑海中的想法用文字表达出来以使他人理解。无论是教师、部长、律师,还是演说家、商人,如果他们想要在各自的领域里获得成功,就必须掌握这门艺术。当听众对传达某一想法所使用的语言知之甚少的时候,这个想法就很难令人印象深刻;但如果想法通过不可理解的文字进行表达,那想法的传达更是不可能实现的。
如果我们举行一场英文演讲,但却使用观众无法理解的词汇,这就像跟他们说科普特语(埃及古语)一样。因为他们从演讲中不能获得任何好处,运输我们想法的文字载体对观众来说不包含任何有用的信息。
复杂深奥的词、从其他语言发源而来的词只能被接受过继续教育的人所理解,而大多数人是没有这个优势的。这个伟大而荣耀的国家中的绝大多数人年纪轻轻就要辛勤工作、维持生计。尽管教育是免费的,尤其是义务教育,很多人却从未在Three R(reading, writing and arithmetic)的基础上走得更远。这些人正是我们在生活中接触得最多的人。他们有着粗糙的手掌和钢筋般的肌肉,他们为我们建造房屋、铁路,他们为我们开汽车、开火车,他们为我们耕种田地、收割庄稼。简而言之,这些人构成了社会方方面面的基柱,这些人让世界正常运转。高等教育使用的语言不适用于他们,没有这些他们也能继续生活;他们工作的领域对此也并无需求。日常生活中常见的朴实简单的词,就是我们面对他们时需要使用的。
这些词既能被他们理解,也能被教育水平高的人理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全面地使用它们呢?为什么要把语言变成一方的特权,变得只有某一阶层的人们,即所谓的教育水平高的人们能够理解的东西?如果亲自去调查的话,我们会发现,在众人间表现出色的那些人——演说家、律师、传道者等等——使用的语言都非常简单。丹尼尔·韦伯斯特(1)是这个国家中众多的优秀演说家之一,他用自己雄辩的口才触动了无数参议员和普通大众。能用简短的话表达相同意思或相似意思的时候,他坚决不用冗长的话。演讲的时候,他总是告诉那些写新闻稿的人们,去掉所有冗长的表达。研究他的演讲,反复阅读他说过或写过的东西,你会发现他的语言永远简短、清晰、有力。虽然有时候为了演讲听起来更加顺耳、效果更好,他会被迫选择长一点的表达,但他永远优先选择简短的表达。没有人能像韦伯斯特那样说话!他对事物的描述如此清晰,令听者身临其境。
亚伯拉罕·林肯则是另一位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伟人,虽然他既不是演说家,也不是学者。他的名字后面没有硕士、博士的头衔,或者任何大学教育能够给予的头衔,因为他没有接受大学教育。他从“困境大学”毕业,在成为美国总统之后,他也没有忘记母校。他还和当年在桑加蒙县劈栅栏和开船时一样那么朴实、谦逊。他说话不用高深华丽的辞藻,而是人人都能懂的词句。就算这样,他也依然能说出感人的话。葛底斯堡演说是英语演讲中的经典杰作,名垂青史,声震寰宇。
一个简短的单词并不总是意味着它是清晰的,但几乎所有表意清晰的词都是简短的。并且大部分长词,尤其是那些从其他语言来的外来词,在很大程度上会被普通大众所误解。确实,一些“学者”在使用这些词的时候能否完全理解它们的文化含义是值得怀疑的。许多的外来词包含几层不同的含义,在人们彻底理解一个词的意义之前必须在交谈中大量使用该词。长词不仅使语言表达变得模糊、不明确,有时甚至使表达变得混乱,造成误解等不好的后果。
比如,使用长词可以掩盖罪行,因为长词给了罪行一个不同的外貌。就连最丑陋的罪行都能被长词掩盖、包装成美好的事物。我们把银行出纳员吞掉十万美元这种罪行礼貌地冠上贪污的名字,而不是直接用偷窃。不称之为小偷,我们客气地称之为未履行职务者。
例1
在大道上看到有钱人喝醉了跌跌撞撞,在空中胡乱挥舞着手臂、大喊大叫的时候,我们会微笑着说:
Poor gentleman, he is somewhat exhilarated.(可怜的人啊,他太过兴奋了。)
再不济,我们也会说:
He is slightly inebriated.(他有点醉了。)
但如果我们看到穷人喝醉到不清醒、失态时,我们会用最简单的语句来表达愤慨:
Look at the wretch? he is dead drunk.(看那个家伙,他烂醉如泥。)
当我们发现一个人在撒谎时,我们会用搪塞的话语把谎话严严实实地裹上。莎士比亚说:“玫瑰即使换了名字,也依然芬芳。”同样,无论你怎么给谎言换称呼,它也仍是谎言,应遭到谴责。但为什么不直呼其名呢?真心说话,说真心话。铲子就叫铲子,这是你能给予这个工具最合适的称呼。
当你尝试在短时间内用短词而非长词进行交谈,你会发现你能很轻易地做到这一点。
例2
农夫带一位城里人看马。马儿被带进小围场,围场里有只种猪正在拱土觅食。
What a fine quadruped!(多好的一只四足动物啊!)
这位城里人赞叹道。
“你说的是哪个,猪还是马?”农夫问道,“因为在我看来,它们都是很好的四足动物。”
当然来访者说的是马,如果他用最简单、普通的名字来称呼动物会好很多——这样的话就不会有让人误解的因素存在了。不过,他也能从这个小事故中获益,那就是以后再也不把马称为四足动物了。
大部分短小、简单、美好的词都来源于英语中的盎格鲁—撒克逊文化,它们能在有限的范围内表达尽量多的内容。该文化为许多天体赋予了名字,如太阳、月亮、星星;还包括四元素中的三元素,土、火和水;四季中的三季,春、夏和冬。盎格鲁—撒克逊文化中的简单词汇被用于所有关于时间的自然划分部分(除了一个),白天、夜晚、早上、晚上、黄昏、中午、正午、午夜、日出和日落。光、热、冷、霜、雨、雪、冰雹、雨夹雪、雷、闪电,以及那些组成大自然中美丽景观的事物——比如海洋和陆地、山丘和山谷、森林和溪流等等的名字都来源于盎格鲁—撒克逊文化。我们应感谢这个语言给我们带来了最古老、最亲密的联系的表达,大自然最强烈、最有力的感受的词汇,以及那些因此和最深情、最神圣的关系交织在一起的词汇,这些词包括父亲、母亲、丈夫、妻子、兄弟、姐妹、儿子、女儿、孩子、家、家人、朋友、壁炉炉床、屋顶和炉边。
我们最容易感受到的主要情感也是通过这个语言表达的——爱、希望、恐惧、悲伤、羞愧,以及这些情绪表露出来的行为,比如流泪、微笑、大笑、脸红、哭泣、叹气、呻吟。几乎我们国家所有的谚语都来自盎格鲁—撒克逊文化。几乎所有用来有力地表达愤怒、蔑视和愤慨的术语和词组也来自盎格鲁—撒克逊文化。
人们所知的时髦人士和所谓的上流社会正在使得很多盎格鲁—撒克逊文化来源的词汇蒙尘,这些词曾经非常适用于他们的祖先。这些自命不凡的措辞权威认为一些盎格鲁—撒克逊文化来源的词汇对于他们高级的品位和优雅的双耳过于粗鲁、平庸,于是他们把这些词从他们的词库里剔除出去,替换成其他语言借来的混血儿和不明来源的混合物。然而对于普通人——街上或田里的男人们、厨房或工厂里的女人们——来说,这些词是可靠真实的。和老朋友一样,它们应该得到所有人的珍惜和偏爱,无论那些外来词的来源是哪里。
(1) 丹尼尔·韦伯斯特(Daniel Webster),美国著名政治家、法学家及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