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金银矿多稀少啊,怎么可能说有就有呢。那些报告可能有矿的地方,很多都是个坑。有的地方为了开矿把农田、民居都毁了,结果好久了连个银粒都没挖出来,负责的矿监急啊,挖不出矿就收不上税,贪不上钱,更没法和皇帝交差。于是,这些机智的大人想出了另一条殊途同归的馊主意,皇上不就是想要钱嘛,那有矿的地方可以征矿税,没矿的地方,那就有什么征什么呗。这是一个叫陈增的矿监为万历找到的新点子,他在他的领地征到了比矿税还丰富的“店铺税”。万历一看,钱更多了,绝妙啊。便趁热打铁地向全国大力推广,并派去了新的队伍,他们的任务就是在各地寻找适合征税的项目,然后不择手段搞钱,这支队伍的成员被称作“税使”。万历大哥这是钻钱眼里了吗!这些敬业专心的税使在各地折腾出五花八门的项目,在此过程中竭尽全力地敛财揩油。史料记载当时“大珰,小监,纵横绎骚,吸髓饮血以供进奉”,到达了这种横征暴敛的程度。甚至有的地方,卖肥料的挑粪都要征税。奇景啊!真是——
千古未闻粪有税,而今只有屁无捐!
吏部尚书李戴字字泣血地上疏:“今闾阎空矣,山泽空矣,郡县空矣,部帑空矣。国之安危如秋木脉液将干,遇风则速落;民之穷困如衰人气血已竭,遇病则难支。”
矿监还有税使,他们像强盗一般掠夺着苍生黎民的血汗钱,中饱私囊的同时向主子万历大人谄媚献宝。而他们可以到处横征暴敛的接应保障就是与他们狼狈为奸的贪官污吏,背后靠山就是他们的“发源地”——后宫,这样的一条“后宫——前朝——宦官”的关系网环环紧扣,盘根错节,庞杂成朱明王朝核心处一颗难以割除的毒瘤,不断膨胀,以致后来根本难以去除,越长越深。而我们的神宗陛下,正忘乎所以地数着滚滚而来的财富陶醉不已,几年之间,矿税为他带来了几百万两的外快收入。我们说这个精明的皇帝不知道他这个决议多么糟糕吗?不可能。整个江山社稷命脉都在他的把控之下,他心里明白这不是什么惠民政策,只是,国家和他、主要是他都很需要钱,宫殿和定陵的修建要因为穷而停工,他会难过得睡不着觉的,在失眠和百姓受难之间他选择了后者,择此下策也是作为一个自私无比的人的无奈啊。关键,我更觉得是他不完全清楚他的矿监税使四处为非作歹有多么黑暗,这个没出过紫禁城的皇帝只是从大臣的上疏字句中了解到天下疾苦、苛政猛于虎也云云,没接过地气、天真烂漫的他想不到下面会有多可怕。而且他对大臣们的反对起了逆反心理,言官们经常小题大做、言过其实的问题让万历觉得这次也不过是“狼来了”,其实一切都还好。有人上奏说因为矿监税使作恶民变暴乱严重,而刚打完三大征的万历大哥自负地一笑,我平叛就是。何况他看到税使给他掠来的钱够再打一溜鞑靼了。于是这个傲慢的君王一意孤行地坚持敛财,张居正交给他的“民为贵,君为轻”的思想早就踢到爪哇国了吧,他的《帝鉴图说》也早跟着张居正进了坟墓。
遍地肆虐的矿监税使激起了人民最原始的愤怒,暴动四起,反抗频发。著名的有山东、苏浙等较为富庶、工商业发达的地区。我们之前提到的那个发明店铺税的陈增,就是山东矿监,同时跟他一个地区征税的税使,叫马堂。如果说税使大都是混蛋的话,马堂就是混蛋中的原子弹。他在山东临清征税,率领着一群瘪三流氓,形似鹭鸶腿上劈肉,蚊子腹内揩油。临清人民对他是恨之入骨,路边所有油炸类的食品,统统叫“炸马堂”。群众曾因为受不了马堂的欺压打进衙门反抗,却被马堂下令放箭射死好几个百姓。从此更是群情激奋,矿监、税使让全国人民咬牙切齿地骂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