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此举,是《明史》送他“明亡于神宗始”的评价最直接也是最有力的证据。甚至那些坚信万历其实是“功过康乾”的明君的人,也无法驳斥神宗派出矿监税使之举是多么荒唐无道。我一度很钦佩这个特别的天子,也曾挖过史书想为他找到“平反”的依据,但万历这个祸国殃民的混蛋举措实在是人神共愤,司马迁都救不了他。而其实,像我们分析过的,这个君王只是骨子里太过贪婪,他并不昏庸,对这勒索一样的征税行为他不了然于胸也心里有数。只是这钱啊钱,美好得让人上瘾一般难以割舍,该停的时候我会停的,现在还不到时候。
万历四十八年(公元1620年),一直病魔缠身的明神宗突然病重,预感自己大去之期就是分分钟的事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而且也担心挂了之后可能会遭报应吧,万历开始认真反思自己做过的无良事。首要的一件就是这个派矿监税使的事情了吧,当时他就快死了,宫殿也没什么必要修了,定陵呢,就要躺进去也不用大动,抢再多的钱自己无福消受,该适可而止了。似乎是猛然良心发现的万历挣扎着召见了当时的首辅大臣沈一贯,他有气无力地说,朕在位几十年啦,身体一直不太好,现在病已经十分严重,大概撑不了多久了。请先生一定好好辅佐太子,劝谏引导。说到此处,不免伤感动情,毕竟是在托孤安抚发表临终遗言了。沈一贯一听也是悲从中来,泪水滚落,只能唯唯地劝皇上不要多想,洪福齐天啥的。万历缓了一会儿,道,这些年,朝廷上下都在反对矿监税使,朕也知道这么做的弊端,但是宫殿要修户部拿不出钱,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的啊。这临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请沈大人拟旨,撤回矿监税使,废除这项举措,因反对设矿监而被贬的言官,一律官复原职,朕知道他们也是一片好意。说到这里君臣相顾,气氛凄哀,多年来的怨气也瞬间抛下。沈大人带着对皇上不久于人世的哀伤和将要废除矿监税使的兴奋,回到内阁马不停蹄地整理上谕,票拟,起草圣旨,只待天明诏告天下,皆大欢喜呢!
可事情却在第二天没来得及发通知时,变了。万历估计是一觉醒来觉得精神又抖擞起来了,貌似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想起让沈一贯撤回矿监税使的旨令,十分后悔,居然派了一个宦官去找沈大人。
这位首辅大臣带着喜悦和期待一早起来准备告诉天下矿监税使要撤的好消息,却等来了宫里的宦官,张口就要沈大人收回圣谕,沈老先生一下就懵了,收回?收什么回?宦官一脸冷酷地说,就是撤回矿监税使的谕令,皇上改变主意了,要收回。这真是晴天霹雳啊!大喜过后的大悲,皇上金口玉言,发出的就是圣旨,怎么能说收就收呢!可是宦官不管那么多,皇上就是让我来收回的,沈大人赶紧吧。
沈一贯死活不想交啊,撑了半天却还是徒劳,皇上亲自要反悔,你有什么办法?都说天子之口说一不二,我们的万历大人啊,可真是为了贪图敛财征税变成无赖了啊!沈一贯百般不情愿地把拟好的旨令交给宦官,转身却受到了同僚们的百般唾骂,后来,尤其是东林党成员,因此对沈一贯评价极差,因为他“为什么不坚持一下”废了这个该死的玩意儿呢。其实我们想想就明白,这不怪沈大人,万历由着性子祸害苍生,不是首辅坚持一下就能改变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