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呼樽来揖客,挥麈坐谈兵(1 / 1)

说归说,明朝这边对待日本的态度显然不够端正。万历二十年(公元1592年)四月,日军登陆釜山,第一批调自辽东的明军同时跨过鸭绿江配合朝方作战,压根没把“弹丸”放在眼里的辽东军比较松懈,他们常年跟女真、蒙古等少数民族的队伍交锋,自以为很能打,日本军在他们眼里不足挂齿。这支队伍只有两千人,一支地方驻军,领队的也是个不大的军官。这支队伍带着打酱油的心贸然进了朝鲜,结果运气还差,遇上一场大雨,雨中道路泥泞,队伍无法前进,撒手锏火炮筒也因为雨天而失效,全队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被敌军团团围住,就这样,辽东军被打得全军覆没。而不久又开过来的副总兵祖承训的队伍由于轻敌冒进,不熟悉地形也不幸大败,手下几员将领都在混战中牺牲,连祖承训自己都险些被俘,明军首战几乎惨不忍睹。

然而这两个美好的开头却令丰臣秀吉信心倍增,曾经传说中强大富庶的大明国也不过如此嘛,那么统一亚洲岂不是指日可待了!而首战吃了个狗啃泥的大明则上下一片震惊,紧急讨论后决定重整将领,点齐兵马,必须跟丰臣秀吉干场大的了。

此番被御笔钦点挂帅出征的武将不是别人,就是前面讲过在宁夏平乱战功赫赫的李如松,由他出任东征提督,李如松先祖曾与朝鲜有渊源,提起那片土地也是感慨颇深,他亲口对朝鲜来的陪臣讲起自己对朝鲜的情感,以表达对出征朝鲜志在必得的信心。上战场前,李如松还以一首壮志凌云的诗作为纪念:

提兵星夜渡江千,为说王韩国未安。明主日旋挂节报,微屋夜释酒杯欢。

春来刹气心犹壮,此去妖氛骨已寒。谈笑敢言非胜算,梦中常忆跨征鞍。

将领已定,其所率入朝军队也由明军中的精锐组成,一部分是由李如松亲自抽调、出自李家嫡系的辽东铁骑,他们不仅作战专业程度高,还配备有当时世界最领先的军火武器(在以后的故事中,辽东铁骑还会发挥更出色的表现);另一部分是抗倭界大名鼎鼎的戚家军,戚家军纪律严明,有丰富的对倭作战经验,是大明军队中最优秀的一支步兵。这两支队伍强强联手,几乎是把明王朝的压箱底都掏出来了,可见万历对抗倭援朝战争的重视。

早在李如松到达前线开战之前几个月,眼见东北日军攻势凶猛,明政府的准备却并没有完备,万历一面在朝廷上打与不打的争吵中举棋不定,一面也对这场远征战争心里没底,朝鲜已经彻底趴窝了,连个辅助都打不了,哪怕行军最重要的粮草都得大明从国内想办法,前线交战两次失利不得不让明政府好好反思一下战略布局。

所以,对万历来说,想要做好充足的战前准备,时间就成了最宝贵的东西。为了争取时间和更多的主动权,兵部尚书石星派了一个他自己从民间招募来的使者去前方交涉,顺便刺探军情。这个人名叫沈惟敬,出身市井,毫无政治外交经验,只因为对日本情况比较熟悉、看起来为人机敏而被石星启用。沈惟敬最早前往东北是为了帮助大明刺探日朝两方战斗的实际情况,后来却收获了意料之外的和谈结果,为明军备战争取到了时间。

当时日方将领小西行长看似攻势极猛,但打到朝鲜腹地后已是疲惫不堪,兵粮运输紧张,朝鲜境内气候偏寒,越是接近秋冬越是让日军士兵难以忍受,所以当沈惟敬带着“谈和”的诚意出现在小西行长面前时,那位日本将领便表现出来了比较玩味的态度。加之,小西行长本出身于商人家庭,转战沙场之后也依然没有洗去身上“唯利是图”的铜臭气息,在为丰臣秀吉卖力之余,还想着能利用战场之便接触到大明官方,获得更加通畅的经商之路。这二人在谈判桌上各怀心思,但唯一一致的地方就是都一定程度上想要促成至少是眼前的和平往来,这沈惟敬也算是胆大机智,在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之下依然敢势单力薄深入日方军营,连蒙带骗地以“天朝上国”的姿态指责日本不知好歹、背信弃义,居然敢擅自把大明的小弟朝鲜给欺负了,明军正在集结你想象不到的大规模队伍,准备让你看清大东亚谁是老大。要是识趣的话,就赶紧退出朝鲜,我们皇上或许还能饶你们一次,甚至许你和平通商。

一方面沈惟敬的威吓也有些作用,一方面日军疲顿,小西行长也有自己的计较,两方在平壤竟达成了暂时的和解,议定在五十日之内,双方以江为界不得发起进攻,一直心惊肉跳又无力抵抗的朝鲜官员虽然不太满意明政府屈于讲和的态度,但既没什么办法与大哥硬刚,也没什么办法单挑倭寇,不管怎么样至少有了片刻的喘息之机,只得接受了这五十日安宁的结果。沈惟敬议和的结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平壤战役当中他起到了不可忽视的辅助作用。

所以当李如松从宁夏战场千里挥师辽东,抵达御倭前线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团暧昧的外交成果,作为一名一向用刀剑说话的武将,李如松自然对沈氏蒙诈谈和不屑一顾,坚决反对沈惟敬再谈妥协议和之事,何况三军已至,伐倭心切,大战实在是一触即发。李如松到达朝鲜时已是万历二十年(公元1592年)十二月,隆冬时节的朝鲜正是严寒,有四万余众明军“临鸭绿江,(只见)天水一色,望得朝鲜万峰,出没云海”,身后是家国百姓,朝廷重托,烈烈寒风像一双无情的大手,随时准备拉开平壤大战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