蕺山虽然重视喜怒哀乐之情,但因后来以“诚意”为学之宗旨,故以好恶之意为第一义,以喜怒哀乐之情为第二义,从而将两者区别了开来。据他说,好恶源于主意,喜怒哀乐流自于气机,前者揭示了心宗,后者揭示了性宗。归根结底,有了好恶,才能有喜怒哀乐,两者之间必有本末之别。因此,喜怒哀乐定有情之形状,而好恶则是借托本体的最微者(参见同上书卷12,《学言下》)。
这里所说的好恶,是属于“意”的好恶,而非属于“情”和“念”的好恶。蕺山对两者的差别,作了明确的界定。他认为“情”或者“念”的好恶,由于两念相对而发动,故与善恶相对立,而“意”之好恶,因“一善而非二恶”,故虽两用而实一者;因作用相反,故虽两在而实一机;虽有分用之机,却与心体为一。这就是他把“意”称作“两在而一机”、“有发而一机”的缘由。但若就“一机”这一侧面而言,则可以说“意”既非“两在”,亦非“存发”。这样“意”便成了至善而无善恶之对待的存在(参见《刘子全书》卷19,《答史子复》、《答叶润山》四;卷9,《答董生心意十问》)。蕺山因此说:“好恶二端最微,盖动而未形有无之间者。动而未形有无之间,为吉之先见,即至善之体呈露处。”(同上书卷38,《大学杂言》)这样,蕺山把《易》之所谓“几”当作意之好恶,便成为理所当然的了(参见同上书卷10,《学言上》)。
原来,“几”只是与动静有无并立,而非介于两者之间的东西,是一个本体的呈露。从一定意义说,就是包括全体又管束全体之体的。不然的话,就会使心三分而绝流断港,尽成支离,这就是蕺山的主张(参见同上书卷12,《学言下》)。基于这一立场,他以周子所谓的“几”为善。周子曾认为,几中有善恶。对此,蕺山则认为,几本来就是善,只不过有向于恶的趋势,那种把几从善恶平分上加以理解的观点是错误的(同上)。
由此可见,蕺山所说的好恶之意,是动而无动、静而无静的存在。唯动而不流于动,才能成为没有来处归处的永恒之存在(参见同上书卷9,《答董生心意十问》)。若以意与心比较而言,则心为动,意为静。所以他说:“有善有恶心之动,好善恶恶意之静。”(同上书卷10,《学言上》)
犹如前述,意乃存发一机之心体,故不论意之静还是意之动,都不会改变其主旨。只是蕺山之学的精髓,是反对以“意”为心之用,以“意”为善恶相杂处,而主张以“意”为心之体,以“意”为至善处,所以他以阳明在“四句教”中所说的“有善有恶意之动”为非,而代之以“好善恶恶意之动”(参见《刘子全书》卷19,《答史子复》)。
在蕺山看来,若基于以好恶之意为心之体的思想,就能摆脱佛、老之空寂、俗学之习见,亦即有无之堑坑,从而避免张子所说的“诸子论有无之陋”(同上书卷9,《答董生心意十问》)。因此,他极力斥责有无二见的观点。他认为,即使像朱子——其有无之别是非时间性的,也有这种倾向,故自然难以避免以无为宗的佛、老之见。而他之所以对周子的《太极图说》或者张子的《西铭》说不以为然,也是因为在他看来,两者所讲的“天人合一”论,仍然难以避免这种弊病(参见同上书卷13,《会录》;卷11,《学言中》;卷2,《读易图说》;卷40,《年谱引》《书存疑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