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作为理之实的气之所以生生不已,成就德行而无止息,就是因为其有神明之用。但如果其体为虚,则其用就会有间断,因此楚望主张虚与明、虚与神的一体不离。但重视气之活力的他,还注重“神”,特别是“明(知)”,甚至把“虚”收摄于“明”中而注重“明”。他认为,因为“明(知)”是《论语》所谓的智者之德,充满着气之灵光和活力,所以圣人以此范围三才。而这样的“明知”,无疑又是经纶裁成之大本和性命道德之本源,或谓儒道本义之所在(参见《时习新知》卷3)。佛、老二氏由于主张主静空有,而泯灭了此“明知”,所以是失却事之实亦即经世大道的。
不管怎么说,上述之论都是从楚望重生机活气的立论中引申出来的(参见同上书卷3)。而其所说的“明知”,比起朱子所说的“知”来,则大概要更接近于阳明所说的“知”吧!所以楚望此论与其所谓的“先行后知”论也不能说是相互矛盾的。
重生机而以气之活力为旨的楚望,还把命性、神化、道理、心情、气质、形器等一切都看作是“一气”,是随时变化的气之别名,所以他反对在气之间区分上下、先后和彼此。(8)故而在他看来,宋儒的理气二元论、性的二分论等,都是失却浑然一体之旨而陷于支离之弊的学说(参见同上书卷7)。
楚望认为,因为宋儒把作为形而上之存在的“理”和“性”看作是经纶裁成的本源,所以宋儒认为不存在作为形而下之存在的气外之物(参见同上书卷4)。因此他认为,性、理与气不是两件,而是浑一之存在。而这也许可以看作是其论述性、理因气而存在,只是一气的观点吧!
根据这一观点,楚望批评朱子以太极为理、以阴阳为气的理气二元论,认为这是割裂浑一之体的观点(参见同上书卷4、卷7)。他还认为,所谓“太极”,就是未分之阴阳,而阴阳则是已分之太极,两者是同一的。宇宙中只有一气而已(参见同上书卷7)。因此他强调,张子的气一元论是发挥了以气为宗的孟子之旨(养气)的(参见《时习新知》卷7)。从这一立场出发,他虽能体谅张子所反对的佛、老有无之论,却认为晚年的张子只是尊理,从而对张子之学也进行了批判(参见同上书卷8、卷7)。
概而言之,在楚望看来,宋儒尊理卑气,所以偏于上而无实用,而这无非是佛家的勾当(参见《小山草堂集》卷2)。排斥分言论的楚望,当然不言而喻地会反对程朱把性分为义理与气质的观点,强调“离气质,则理气无安顿之处”(同上书卷7)。(9)
楚望竭力在“气”中求得天地之生德的根源,认为生气并非妄生,其中有道德性的目的与秩序,它相当于宋儒所谓的“理”。他因此认为气本来就是善的,所以理也是善的,性也是善的,并认为所谓“学”应当以性善为宗(参见《时习新知》卷4)。当然,他虽像宋儒一样以性善说为宗,但因为主张气一元论,所以其立论与宋儒立论的基础亦存有不同。强调气本善的楚望,自然也认为气质本来就是善的。他不像宋儒那样把不善的根源归于气质之性,而是把不善看作是善的变种。
那么善与不善又是怎样产生的呢?楚望认为,一切都是因“习”而生。因此,他一方面说“性不离习,习性不二”(《小山草堂集》卷2),认为“人性虽善,必学习而后成圣贤”(《明儒学案》卷55,《诸儒学案下三·四书摄提》),指出了“习”的重要性;但因为“性”是超越习之善与不善的绝对之存在,所以他又要求立足于“习”而不累“性”。另一方面,他则主张“善与性不二。性即是善,善即是性,一物不离也”[20](同上),要求立足于“性”而不累“善”,并以“善”为“性”以前的绝对之价值。如果借用楚望的话来说,就是善为“太极之全体”、“人生之太虚”。与此同时,他还引用《易》的“继之者善,成之者性”之说,以证明自己的观点(同上)。在他看来,只有这样去想,才能真正见得善、见得性。遵循这一立场,针对性不善说、性有善有不善说、性无善无不善说,他曾作过如下评论:
今之言性不善者,是习以后之论,未见性也。言善不善者,是性以后之论,未见善也。谓之无善无不善者,是指性而作性,未知指善而成性也。(同上)
把善作为性以前的绝对价值的楚望,甚至把佛氏的“妙净不染”、老子的“自然无为”,统统视为沿袭圣人“性善”说的思想(同上),他甚至以此与荀子的性恶说作比较,指出:“二氏以虚无为崇高,然仍为知性者。荀卿溺于习,反疑性为恶,原不如二氏矣。”(同上)总而言之,这是出于坚持纯善的目的,如果了解了这一点,即使习于不善,也能对善之本来性有所自觉,进而能化之为善。所以他说:
今之言善者,求善于性之后。今之言性者,求性于善之前。求性于善之前则善揜。求善于性之后则善杂。故若知善之为善,则虽习于不善者,其初亦仍是善,何况习于善者耶?(同上)
关于心与性的关系,楚望也认为,由于心是人身的主宰,故难以消除形质方面的凝滞。心之所以能成为神明,是因为其体是虚的。因为虚是性之德,所以心即使是神明,也不足以使虚之性成为圆满。因此,“学”不应该以“心”为宗而应该以“性”为宗(同上)。
楚望之所以在性善方面以善为宗,在心性方面以性为宗,乃是因为他和宋儒一样,是出于坚守道德本体(本性)的纯粹完满之目的的。然而,在楚望看来,如果在人伦庶物、日用常行的实事实践方面不能见其真切之处,那就会沦于空虚流**,而失却道体的真正骨髓。这从他力陈“下学”之重要性这点也能看出其所以然。因此,对于楚望来说,“无”因“有”而更加真切,“有”为“无”之顶梁骨。在这里,他依然是以实事实践为学之纲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