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前所述,心斋是尊重实事实用的,而心隐也以实事实用为宗。所以,他即使提倡仁义,也是以逐虚名为非而责诸亲亲尊贤之象的(参见《何心隐集》卷2,《仁义》)。而且认为,学中有矩,其中不但有理而且有事。所谓“事”是什么?那就是“身”,就是“家”。他说:“无身无家即无学。”(同上,《矩》)黄宗羲说过:“心隐之学,不坠影响,有是理则实有是事。”(《泰州学案序》)
宗羲还介绍了心隐的“有极”论和“寡欲”论。据心隐所说,如同《易》提出“太极”那样,只有建“有极”,才能使亲亲存于君父之尊,据此才能消除弑君父之大逆或者无君父之无道。然而,佛老以“无极”为宗,故无君父,而无君父之害比弑君父更大。为什么呢?因为弑君父而犯不忠不孝者,仍能不忘君父之情,而无君父者,甚至连这点也没有,完全与禽兽一样(参见《何心隐集》卷3,《辨无父无君非弑父弑君》)。
关于“寡欲”,心隐有如下论述:人心不能无欲,孔孟所说的无欲,实非无欲而是寡欲。为什么呢?因为那是欲仁义而非欲利的。根据这一立场,心隐批评了周子的无欲论,认为其并非孔孟之旨,而是老子的无欲观,因而属于谬论(同上书卷2,《辨无欲》)。黄宗羲评论心隐此论说:“此即释氏所谓妙有乎?盖一变而为仪秦之学矣。”(《泰州学案序》)
总之,无论心隐的“意气”论还是“寡欲”论,如果不是伴随着深刻的体认和真切的涵养,那就难以期望树立人的纯粹道德本性,甚至有陷于功利的危险。那样的话,黄宗羲的评论也就不能说是失当之论了。
据记载,心隐曾说过:“天地杀机而已。尧不能杀舜,舜不能杀禹,故以天下让。汤武能杀桀纣,故得天下。”(《嘉隆江湖大侠》)如果这是事实,那么可以说,心隐是把握住了《阴符经》所谓杀机之秘义的,因而黄宗羲之论又不能不说是至当的。在解文炯的《梁夫山先生集序》(引自《何心隐集·附录》)中,作为某论者之说,也记载着心隐提倡天地之杀机的事情。不过,解文炯认为“语似不经”,故以此为诬言而摒斥之。他还认为,因颜山农主张“财色皆性”,使得心隐与之绝了交。他虽指出这两人的志行有很大不同,并为心隐做了辩护,但心隐的言行果真如他所说吗?
顾端文(泾阳)也批评心隐说:“心隐辈坐在利欲胶漆盆中,所以能鼓动得人,只缘他一种聪明……”(《小心斋札记》卷14)对此,黄宗羲指出,那不是聪明的缘故,而是信奉祖师禅的缘故(参见《泰州学案序》)。总而言之,到了心隐,泰州之学已为之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