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隐的实学中,有一点是应当注意的,这就是实现了一种应该说是革新的社会事业。阳明把所谓圣学正法眼藏的良知当作是每个人本来具足的东西。但如前所述,因为当时在其师徒之间有类似于“满街人都是圣人”的说法,并论述了良知现成的观点,所以良知之学遂趋简易直截,进而广泛地普及于民众,特别是泰州派的学者,更致力于良知学说的大众化。在心斋之子东厓的门人中有个叫韩乐吾的陶匠,《明儒学案·泰州学案一》叙述他们聚徒讲学的情形说:
以化俗为任,随机指点农工商贾,以之游者千余。秋成农隙,则聚徒谈学,一村既毕,又之一村,前歌后答,弦诵之声,洋洋然也。
所以在其亚流中,便产生了对民众的心情欲求或者日常生活寄予同情,而主张把人们从严酷的传统和名教的束缚中解放出来的倾向。其结果,在他们中间也自然出现了类似狂者的言行。总之,在这样的风潮中,心隐体悟心斋的实学之旨,虽然仅仅限制在本宗族范围内,然而却是倡兴革新事业而致力于建设共和社会的。这里所说的“共和社会”,即以本宗族为一个共同体而设立聚(萃)和堂。那里没有上族、中族、下族之分和亲疏、厚薄之别,对其子弟授以一律平等之教育,规定无贫富之别的冠婚、丧祭、赋役等制度,一族的政治经济活动全在那里实施。(2)
邹南皋在《梁夫山传》(引自《何心隐集·附录》)中,从一个侧面对此作过记述。他说:“凡冠婚丧祭,以迨孤独鳏寡失所者,悉裁以义。彬彬然礼教信义之风,数年之间,几一方之三代矣。”不难想象的是,像心隐那样的革新思想家,在当时是不为执政者所容的。
据沈德符的《妖人遁逸》(同上)说,心隐以讲学为名,鸠聚徒众,讥切时政。这是他被当局弹压的主要原因。也有人把心隐受弹压的理由说作是心隐对上抱逆心、做逆事、成逆党,但这只是个借口,而并没有使心隐服气。他极力争辩说,我之言行始终以讲学为目的,是把讲孔孟之学作为自己使命的。他还把自己比拟为以“伪学”被定罪的朱子(参见《何心隐集》卷4,《与邹鹤山书》,《谢进贤王大尹书》,《上湖西道吴分巡书》;同书补遗,《上沿途经解衙门》《上湖西道吴分巡书》)。因此,心隐归根到底仍是—个以讲学雄视一世的学者。
在现成派亚流中,虽有倡导“三教一致”论的倾向,但心隐对于释老二氏等异端,却是持批判立场的。据说,隆庆元年(1567),他曾协力镇压过程学传的白莲教。(参见容肇祖:《何心隐集序》)
(1) 《论语》的“绝四”,是讲孔子反对意、必、固、我,或者是讲对孔子来说没有这四点欠缺,而并非排斥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之立场(参阅《论语·子罕篇》)。
(2) 详细内容可以参照《何心隐集》卷3,《聚和率教谕族俚语》《聚和率养谕族俚语》《聚和老老文》《修聚和祠上永丰大尹凌海楼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