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前所述,现成派是出自浙中王龙溪和泰州王心斋的学派。龙溪善与王门各派诸儒切磋,故又被王门诸儒所推崇。他较为长寿,以至于到了老年还在各地设坛讲学,因而其思想广泛地流传于世,但在其后学中并没有出现在学力方面超过其师的学者。下面概要叙述一下该派亚流的学风。
浙中虽出了万鹿园、张阳和等人,但鹿园就学龙溪而入于禅(参见《明儒学案》卷15,《浙中王门学案五·万鹿园传》)。阳和虽也师事龙溪,但他看到在寂感、有无之间的“几”中有善恶之别,故以察识辨别善恶为学问之要、致知之功,甚至认为“本体本无可说,凡可说者皆工夫也”,这就否定了专注于本体之工夫的老师龙溪之学(参见同上,《浙中王门学案五·不二斋论学书》)。
南中有薛方山、查毅斋、唐荆川等人。方山在遵奉陆王的同时还遵奉朱子学(1),并高扬道义,其学可谓开东林新朱子学之先河(参见同上书卷25,《南中王门学案一·薛方山传》,《薛畏斋文集》)。毅斋除龙溪之外还师事钱绪山,但其学风倒更近于绪山(参见同上,《查毅斋传》,《查毅斋文集》)。只有荆川,因为以天机为宗,以无欲为工夫,所以多少继承了龙溪的学风;但到了其子凝庵,则有了旷达之特质(参见同上书卷26,《南中王门学案二·唐荆川传》《荆川论学语》《唐凝庵传》《桃溪札记》)。
顾炎武认为,王门高徒是泰州(王心斋)、龙溪二人,泰州之学一传为颜山农,再传为罗近溪、赵大洲。龙溪之学一传为何心隐,再传为李卓吾(参见《日知录》卷18)。然而大多数人把心隐也看作泰州派的儒者。到了龙溪、心斋之末流,两派的差别才开始明显表露出来。心隐曾师事江右刘师泉,结果无所得,转而遵奉泰州的徐波石,后又从学于得泰州之传的颜山农。李卓吾曾私淑王龙溪,但他把心隐称为“见龙”(《李氏焚书》卷3,《何心隐先生传》),并赞扬心斋以下徐波石、颜山农、赵大洲、邓豁渠、罗近溪的气节风骨,认为他们是“真英雄”(同上书卷2,《为黄安二上人三首·大孝一首》)。心隐、卓吾在现成派中,大概可以算作气节派的儒者吧!
黄宗羲在论述现成派流弊时说:
阳明先生之学,有泰州、龙溪而风行天下,亦因泰州、龙溪而渐失其传。泰州、龙溪时时不满其师说,盖启瞿昙之秘而归之师,盖跻阳明而为禅矣。然龙溪之后,力量无过于龙溪者,又得江右为之救正,故不至十分决裂。泰州之后,其人多能赤手以搏龙蛇,传至颜山农、何心隐一派,遂复非名教之所能羁络矣。(《明儒学案》卷32,《泰州学案序》)
关于泰州派的风潮,李卓吾也说:
当时阳明先生门徒遍天下,独有心斋为最英灵。心斋本一灶丁也,目不识丁,闻人读书,便自悟性,径往江西见王都堂,欲与之辨质所悟。此尚以朋友往也,后自知其不如,乃从而卒业焉。故心斋亦得闻圣人之道,此其气骨为何如者!心斋之后为徐波石,为颜山农。山农以布衣讲学,雄视一世而遭诬陷;波石以布政使清兵督战而死广南。云龙风虎,各从其类,然哉!盖心斋真英雄,故其徒亦英雄也。波石之后为赵大洲,大洲之后为邓豁渠;山农之后为罗近溪、为何心隐,心隐之后为钱怀苏、为程后台:一代高似一代。所谓大海不宿死尸,龙门不点破额,岂不信乎!心隐以布衣出头倡道而遭横死;近溪虽得免于难,然亦不幸耳,卒以一官不见容于张太岳。盖英雄之士,不可免于世而可以进于道。今上人以此进道,又谁能先之乎?故称之曰大孝。(《李氏焚书》卷2,《为黄安二上人三首·大孝一首》)
陆桴亭认为,心斋之学虽粗,但目不识丁而能有作为。心斋是豪杰,他能以气魄鼓动、教化人。所以当时泰州一派颇为兴盛。不过接引者多为布衣,而且死于非命者较多,例如颜山农、邓豁渠、何心隐等人都是如此。这是因为他们的学问粗疏,而且义无反顾(参见《思辨录辑要后集》卷9)。由此似可看出泰州风潮的特色。但即使在泰州派中,也不是没有稳健派。为方便起见,现把泰州派分为四派,并概要述其学风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