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阳明的良知,不过是在“知”上附加了“良”,而其所谓的“致良知”,也只是究极之知,不过是求闻见知识的增扩,这正是与阳明“致良知”说相对的朱子学者罗整庵、黄泰泉、张净峰等人的见解。但阳明的“良知”,实际上是把知扩充到行,并直接以知为行的。
修证派着重强调“良知”是知行之体,而知行又是合一的。这虽然针对的是朱子学者的疑议和非难,但其中却有注重行的倾向。这也可以说是对阳明“知行合一”之主旨的最佳把握。所以南野说:“知也者,致其良知于人心道心之间而不欺也;行也者,致知之功真切恳到,恒久而不已也。”(《欧阳南野文集》卷1,《答傅石山》)东廓也说:“知行非二功也,自主忠信之精明谓之知,自主忠信之真纯谓之行;始终非二截也,自主忠信之入门谓之始,自主忠信之成就谓之终。故笃恭之功,即其内省不疚之不息者也;笃行之功,即其学问思辨之不息者也。”(《东廓邹先生文集》卷4,《复李谷平宪长》)南野以致良知而不欺为知,东廓则主忠信而倡知行,这些都显示了修证派知行论的特点。
如果对“良知”只是做形式上的固定判断,那或许会使之成为空疏的东西,而不能成为人类性命的深厚根源。所以阳明以“良知”之体为“真诚恻怛”(即发露于诚实和同情心),或者视“良知”之体为不离好恶之存在。而他之所以以“诚意工夫”为要,也是因为把“良知”视为包括行的诚实的性命本体。
然而,因为现成派主于觉悟,归寂派宗奉归寂,皆有失阳明之主旨,所以修证派遂致力于阐明阳明的上述主旨。如果能懂得南野所揭示的“千虚不搏一实”的陆子之语(参见《欧阳南野文集》卷2,《答邹东廓》),以及东廓在《青原嘉会语》中所要求同仁铭记的阳明“好善如好好色,恶恶如恶恶臭,是能致其良知”之语(参见《东廓邹先生文集》卷3下,《青原嘉会语》),那么就能推测到,在“致良知”说方面,修证派是把重点放在哪一边的。
南野认为,知是好恶之知,物是好恶之事,而格致乃是相对于好恶之知、好恶之事的工夫。若基于此格致之功,好恶之意也就成为诚。他说:“身、心、意、知、物,虽各有所指,其实一好恶而已矣。好恶根之心,着于身,而达之家国天下。知即好恶之知,物即好恶之事。格好恶之事,以致其好恶之知,而后好恶之意诚。故逆推工夫,则自修身而本之格物,其用力于好恶一也;顺推功效,则自物格而达之身修,其收功于好恶一也。名言虽殊,实体无二。若泥名执言,则无由得其实矣。”(《欧阳南野文集》卷5,《答项瓯东》)因此他特别重视“好恶”,把相对于善恶的好恶之知觉当作彻上彻下的东西,并把好恶当作一点灵明之用即本体之流行(参见同上书卷2,《答陈明水》)。
东廓也指出:“有所忿疐好乐,好恶之滞于中也;亲爱贱恶而辟,好恶之偏于外也;是诚意以格致之功未尽也。故无所滞于中,则廓然大公,大本立矣;无所偏于外,则物来顺应,达道行矣。故格、致、诚、正、修,即是一时,即是一事。”(《东廓邹先生文集》卷3下,《青原嘉会语》)他把《大学》的格、致、诚、正、修全都作为好恶之工夫,以为离好恶便没有良知之体或工夫了(同上)。所以,修证派以尽良知之情意为“致良知”,并倡导阳明所谓的“真诚恻怛”,倡导诚和诚意,这大概是必然的吧!例如,南野认为,孟子的爱敬亦无非是“真诚恻怛”的自然发见,故而他在“致良知”中特别看重“真诚恻怛”(参见《欧阳南野文集》卷1,《答胡仰斋》)。而东廓则认为:“如恶恶臭,如好好色,真诚恻怛,以充其良知之量,是必有事焉,集义以养气之功也。”(《东廓邹先生文集》卷3下,《青原嘉会语》)同时,东廓还特别重视阳明所说的“心髓入微”的“诚意工夫”,并将其当作“良知之实”。
钱绪山对于阳明殁后即失阳明诚意说之主旨,并废弃实地工夫的现状,极为感慨和失望。他之所以力倡“诚意”,就是因为在他看来,心原本无体,只有应物而生,并用工夫于好恶之机,才能体寂而用顺。他认为,不以诚意为事而直接求寂和悟,就如同不入门而见宗庙一样。因而,他批判了现成、归寂两派(参见《明儒学案》卷11,《浙中王门学案一·钱绪山会语》)。只有陈明水对绪山把诚意作为致(良)知之要的做法提出了批评,认为其说与阳明所谓“致知者,诚意之本也”的主旨正相反。以为只有使良知变成全体洞彻、普照旁烛、无纤毫翳障时,才能达到诚意(参见《明儒学案》卷19,《江右王门学案四·陈明水论学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