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遵循传统说教,用仁义礼智说明人性,而且“仁”被当作是总括仁义礼智的东西。而阳明认为这些无非是心之表德、四端而已(参见《传习录》上)。
所以,与朱子把学之要归于性不同,阳明把学之要归于心,这是因为心在阳明那里要比性更为本源。因此,阳明即使说性,也是把它作为即于心而说的(参见《传习录》下)。就是说,阳明不像朱子那样把作为人心之奥秘的性当作本源,而是求本源于心之感应发端,即已发之心。(9)
阳明不但把四端五伦作为心之感应,而且还把“六经”归于此心(参见《王文成公全书》卷7,《稽山书院尊经阁记》)。所以他以良知为学之头脑不是没有道理的。
阳明最早论及良知并把它作为学之头脑的,是在正德十六年即五十岁以后的事。他说:“良知二字,实千古圣贤相传一滴骨血也。”(10)(《阳明年谱》)即良知是直接辨别真伪的判断性知觉。阳明将此比拟为佛氏的心印,认为据此便可以直接地立诚知伪(同上)。
如前所述,阳明历来都以立志或诚意为学之头脑,但在晚年自从依靠天赋而悟得良知之学是真头脑以后(参见《传习录》中,《答聂文蔚》),在悟导诸生时,已意识到立志或诚意不及良知直截的问题。所以他在寄给门人邹谦之的书函(《王文成公全书》卷5)中说:“以是益信得此良知二字,真吾圣门正法眼藏。”在寄给安福同志的书函(同上书卷6)中也说:“若今日所讲良知之说,乃真是圣学之的(嫡)传,但从此学圣人,却无有不至者。”在他看来,良知是愚夫愚妇和圣人都同等的先天具备的“生生之灵根”(《传习录》下),是具众理而生万事的虚灵不昧的明德。他把这譬喻为舟之舵,认为操此舵便能在惊涛骇浪中免于倾覆(同上书,《寄邹谦之》四)。
在阳明诗中,有“乾坤由我在,安用他求为;千圣皆过影,良知乃吾师”(《王文成公全书》卷20)之句。当以良知为师时,这就如同《阴符经》所说的那样,似乎是“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千圣亦皆隐其影”。因此,阳明会很自然地认为,自己从前的学问未免都求之于枝叶。其诗句“人人自有定盘针,万化根缘总在心。却笑从前颠倒见,枝枝叶叶外头寻”(同上),可以说就是在悟得良知是真正的学之头脑时有感而发的。
如前所述,阳明在提倡“知行合一”时,以知之真切笃实为行,以行之明觉精察为知,而诚则可以说是知之真切笃实处,良知则可以说是行之明觉精察处。所以一般认为,良知也可叫作诚,离诚便无良知可言。这也就是阳明所谓的“诚是实理,只是一个良知”(《传习录》下)的真谛。只是阳明在体悟那明觉精察的良知,为人人先天具足、直截了当、简易真切的东西时,乃是经过了千辛万苦的磨难之后,才开始以致良知为学之头脑的。
尹和靖把老师程伊川的“体用一源、显微无间”之说视作天理的漏泄,而阳明的致良知不也正是天理的漏泄吗?阳明说:“良知本无知,今却要有知;本无不知,今却疑有不知;只是信不及耳。”(同上)所以说:“圣人只是知几,遇变而通耳。良知无前后,只知得见在的几,便是一了百了。”(同上)(11)
这样的知,就如同《论语》所谓的“不逆作,不亿信,而常先觉”一样(参见《传习录》中,《答欧阳崇一》)。所以圣人不贵前知,贵前知者,私心也。在阳明看来,若贵前知,就是功利之心。他把“贵前知”的邵康节当作未免趋功利者而加以非难的原因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