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三变”与“教三变”(1 / 1)

据《年谱》记载,阳明论朱陆同归是在正德六年四十岁时,他与持道问学和尊德性而论朱陆是非者相反,认为朱子以道问学为主是为了救正学者的躐等妄行之弊,而陆子以尊德性为主则是为了救正学者的陷空支离之弊,况且,朱子也是以尊德性为要,而陆子也是以道问学为要的。所以,他斥责了那种所谓朱陆是非之论。正德十三年,四十九岁的阳明写下《朱子晚年定论》,这也正好说明了他所谓“朱陆同归”的微旨。(2)

正德十五年,四十九岁的阳明写了《象山文集序》(《王文成公全书》卷7),其中也阐述了自己的朱陆同归论。他认为,陆子之学即孟子之学,因而明言其所述的圣学道统之意,进而辩驳了世人以为陆学陷于禅的诽谤。在我看来,阳明此论倒可以说是扬陆的,只不过为了婉转地叙述而取同归论的形式而已。阳明晚年由于提倡致良知说而不言朱陆同归。因为他很早就以心学为宗,所以本来就应该从此开始而倡导扬陆贬朱,但当初却压抑住这种倾向而特意提出朱陆同归论,这也许是因为其心中有乡愿媚世之念吧(参见《传习录》下)!

阳明之心学有三变,与此相应,其教学也有变化。开始是在弘治二年十七岁时。这一年,阳明领悟到了古帖的摹写与法书并非依靠技术,而是取决于心的精明,尔后其格物论亦多以此为据。此事后来被记载在《年谱》里,这正好说明阳明唯心的格物论在这时业已萌芽。

弘治五年,二十岁的阳明遵循“众物之中必有表里精粗,一草一木皆涵至理”的朱子格物穷理说,因见家中庭前之竹,为穷其理而沉思数日,结果因此致病,终于不得已而弃此念头(同上)。如此格物穷理,就像陆桴亭所说的,类似于禅的竹篾话头,自然是不符合朱子本旨的。(3)

阳明当时正出入于佛老二氏之学,当他悟其非而开始转向儒学时,已是弘治十五年三十一岁时。那时,他在越(今浙江绍兴)之阳明洞养病,虽然总想要尽量远离俗世,但是终究未能断绝亲情之念。这时,他忽然领悟到,如果能像佛老那样断绝尘念,就会断灭种性,于是他便转向了儒教(参见《阳明年谱》)。阳明向儒教的转变,据说是以孝之念为动机的,这也许是形成其心学面向的一个契机吧!

阳明最初倡明圣学而给弟子讲学,是在弘治十八年三十四岁时,那时,他正滞留京师。由于当时学者都致力于词章记诵之学,不知有“求诸己”的真切体认之学,所以阳明首先以必须确立成圣之志作为教学的准则,并对词章记诵之学做了批判(同上)。然而在格物致知方面,阳明似乎仍未超脱外求之域。

阳明体悟到“圣人之道,吾性自足”,是在正德三年三十七岁时的事,因为当时他在贵州龙场,故而史称“龙场悟道”(同上)。佐藤一斋说,阳明由此始悟圣人之道(参见《传习录栏外书》上)。简言之,“龙场悟道”无非是对“心即理”说的体悟。体悟后,阳明又求证于己所默记的《五经》,结果莫不相吻合,因而著《五经臆说》(参见《阳明年谱》)。在《五经臆说》的序文(《王文成公全书》卷22)中,阳明强调圣人之道是各人的心得,并说:“《五经》者圣人之学具焉。然自其已闻者而言之,其于道也,亦筌与糟粕耳。”又说:“呜呼!观吾之说而不得其心,以为是亦筌与糟粕也,从而求鱼与醪焉,则失之矣夫!”

由此可见,《五经》皆吾心中之物,所以它只是根据心悟而得到的。否则,《五经》就是阳明所说的鱼之筌、醪之糟粕矣。这样一来,《五经》反而只成了论证自己主张和学说的资料或手段。此事若看一下残存的《五经臆说》十三条(同上书卷26),就容易明白了。

张横浦说:“经为纸上之法,无非人心之理。”(《心传》中)陆子在说明不著述的理由时说:““六经”注我,我注“六经”。”(《陆象山全集》卷34,《语录》)又说:““六经”乃吾之注脚。”(同上书卷35,《语录》)阳明也说:““六经”者非他,吾心之常道也。”(《王文成公全书》卷7,《稽山书院尊经阁记》)又说:““六经”者,吾心之记籍也。”(4)(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