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问:“上智下愚[1],如何不可移?”
先生曰:“不是不可移,只是不肯移。”(《传习录(上卷)·薛侃录》)
【译文】
薛侃问:“孔子说的上等智慧的人和下等的愚者,为什么不可以改变?”
阳明先生说:“不是不可以改变,只是两种人都不肯改变。”
【解析】
这节的关键在于“不可”与“不肯”这两个词的比较。“不可”所适用的对象是我们前面反复说过的“天命那人力所无法着力的部分”;“不肯”所适用的对象就是人的力量可以改变的部分。上等智慧的人我们姑且不说,且说这里讲的“下愚”之人,当然不是那些在智力方面有缺陷的人,而是指那些在觉悟、素质等方面低下的人,这样的人,若真肯发愤自修,其心体修养,也可以到达“精金”的程度。
“不可”的情况,举个例子,一块石头无论被给予多合适的温度,也不能孵出小鸡来,这种事情我们说其“不可”。一个正常的鸡蛋,可以孵出小鸡,但我们打算把它炒了吃掉,所以说“不肯”孵出小鸡。
说件关于曾国藩的逸事。曾国藩年轻的时候,勤学苦读不辍,一天晚上,一个贼光顾了他的书房,正欲行窃,门“吱呀”一声开了,贼立刻溜到一个角落里藏了起来。曾国藩进来了,点上蜡烛,开始挑灯夜读。曾国藩反复朗读书中的一章内容,看样子是打算将其背下来。角落里的贼只得耐着性子等待,期盼眼前的这个书生早点洗洗睡下,自己好继续工作或者调换一下工作地点。
但是曾国藩明显精神状态很好,一点睡意都没有,反而越读越兴奋。过了很久,发生的一件事让这个贼再也受不了了,他打算现身,宁可打破做贼的“职业道德”,也要教训一下这个让他看不下去的书生。什么情况令这个贼如此奋不顾身呢?原来,曾国藩朗读的文章听起来并不太长,但是他朗读了一遍、两遍、三遍……直到十几遍,然后几十遍,看样子还是没有记住,像一台设置了循环播放的复读机一样反复播放,而此时,在角落里当旁听生的贼已经可以将这篇文章倒背如流了。
于是,这个贼的自尊心和耳膜都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他愤愤不平地思忖着,这种脑袋如榆木般的人,都要读书去参加科举考试,我这般聪明伶俐的人,却要躲在他屁股后面做贼,天理何在啊?于是这个贼义愤填膺般现身,狠狠批评了曾国藩一顿,然后呢?然后就不得而知了,这个故事到这里也就结束了。
曾国藩的文治武功如何,现在市面上介绍他的书已经是汗牛充栋了,我不再赘言。在后来的历史记录中,我们却看不到那个贼的身影,他很可能还是在干他的老本行,但是也就是泯然于众贼矣。而曾国藩却成为清末中兴名臣,成为近代和现代无数仁人志士的榜样和楷模。
上述这件关于曾国藩的逸事,其真实性已经无从考证,但是从流传下来的大量关于曾国藩的记录中,可以看出,曾国藩从天资上来说并不是一个十分出众的人。但是他这个人正是通过立志自修,而直追圣境的一个鲜活样板。曾国藩的一生,是光辉的一生,是奋斗的一生,是孜孜不倦而追求着人生理想的一生。最终,曾先生成了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国家和人民的人。他一生的经历,就是青年人最好的励志教材,他可以成为那些自认为资质平平而放弃对生命意义追求的人的榜样,也可以作为“人人皆可以为尧舜”这句话的最好明证。
而那个贼,天资也许并不愚钝,但是正因为他“不肯”去追求一种更有价值的生存方式,只能令人扼腕地以一个毛贼的角色蹉跎一生。同样是人,差别为何如此之大呢?大家能将这个问题参透,也就理解阳明先生这节内容的意思了。
[1]上智下愚:出自《论语·阳货》,原文是“子曰:‘唯上知与下愚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