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心知性”圣人事(1 / 1)

【原文】

爱问:“‘尽心知性’何以为‘生知安行’?”

先生曰:“性是心之体,天是性之原,尽心即是尽性。‘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知天地之化育。’存心者,心有未尽也。‘知天’如‘知州、知县’之‘知’,是自己分上事,已与天为一。‘事天’如子之事父、臣之事君,须是恭敬奉承,然后能无失。尚与天为二,此便是圣贤之别。至于‘夭寿不贰其心’,乃是教学者一心为善,不可以穷通夭寿之故,便把为善的心变动了。只去修身以俟命,见得穷通寿夭有个命在,我亦不必以此动心。‘事天’,虽与天为二,已自见得个天在面前。‘俟命’,便是未曾见面,在此等候相似,此便是初学立心之始,有个困勉的意在。今却倒做了,所以使学者无下手处。”(《传习录(上卷)·徐爱录》)

【译文】

徐爱问:“‘尽心知性’为何是‘生知安行’者的事呢?”

阳明先生说:“性是心的本体,天是性的来源,尽心就是尽性。《中庸》中说过‘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知天地之化育’。‘存心’就是还没有‘尽心’。‘知天’的‘知’字就像‘知州、知县’的‘知’一样,指自己分内的事情,‘知天’就是已经和天合二为一了。‘事天’就像儿子侍奉父亲、臣僚侍奉国君一样,必须恭敬对待,小心侍奉,然后才能没有过失,但是尚且没有与天合一,这就是圣人和贤者的分别之处。至于要求此心‘夭寿不贰’,乃是教求学者一心为善,不能因为际遇的困窘、通达或者寿命的长短,就把为善的心变动了。只管在修养此身的过程中等待自己所不能掌握的命运,能明了困窘、通达或者生命的长短是命中注定的,我也不必为此而动摇了自己修养的心性。‘事天’虽然与天尚未合一,但是已经看清‘天’就在自己面前。而‘俟命’就是还没有和天(命)见面,在这里等候一般,这就是初学者立志的开始,有个迎难而上、愈挫愈勇的意思在。而朱熹先生却把次序弄颠倒了,所以使得求学者没有个下手的地方。”

【解析】

此节和上节在文意上是连贯的,为了讲解的方便,我将其分开来谈。此节的意思在上节的解析中已经谈到了,只是有两点需要特别说明一下。

第一,前面曾说过“善”字,不能理解为现代意义上善恶的“善”,心与事理的合一为“善”。

第二,“俟命”中的“命”虽然翻译成天命,那也是因为找不到更贴切的字眼,但是现代人们说到“天命”,往往会往宿命论上去联想,这里需要分辨一下,“天命”不是在讲宿命论,这个东西很复杂,想讲清楚也很难,天命其实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阳明这节中所说的那种圣人可以和其合二为一的天命,是人通过主观的努力可以掌握的东西。

但是,“天命”还有另一部分,阳明并没有在这里点破,但是如果不说出来,就不是完整的天命。这部分“天命”是圣人也难以跳出的天地牢笼,可以对付着说成“上帝的秘密”。

举个例子吧,人类至今依然无法准确预报地震,所以每次大地震总有不少人遇难,在大自然的灾难面前,人无论好恶贫富,都难逃一劫。这种突发事件,以目前人类的能力既无法精确预测,也无法完全避免,人类所有的知识与智慧在这种天灾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即使圣人,在这种天命面前也难逃劫数。

天命的这一部分,使得整个人类的命运都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彩,儒家的创始人孔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原因也在这里,儒家是一种刚健的、向上的、奋发的学说主张,对于人力之外的事物,一向持一种“存而不论”的态度,这种“存而不论”却并不能被理解为一种对现实世界视而不见的“鸵鸟政策”,而是一种“先尽人事,后信天命”的谦卑中的奋进与不屈。这种精神,可以说是整个以儒家思想为代表的中华文明的精髓之所在,或者说,整个中国文化的精神,这八个字可以一言而尽,这里所说的“天命”正是上面所说的“天命”的另一部分,因为阳明言之未尽,故补充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