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剿平三浰匪患后,计划于十天之内彻底扫除残匪。之后,他便向朝廷奏请辞去提督一职。为征剿闽广及横水、桶冈、三浰等处的匪患,王阳明马不停蹄、日夜操劳,终致旧疾(肺结核病)恶化。尤其是智斗三浰大匪首池仲容,更使得王阳明身心疲惫到极点。正德十三年(1518)三月四日,王阳明上《乞休致疏》,请求辞官休养。其文辞诚挚感人,读之令人动容。

臣以菲才,遭逢明盛,荷蒙陛下涤垢掩瑕,曲成器使。既宽尸素之诛,复冒清显之职。增其禄秩,假以赏罚。念其行事之难,授以提督之任,言行计听。感激深恩,每思捐躯以效犬马。奈何才蹇福薄,志欲前而力不逮,功未就而病已先。

臣自待罪鸿胪,即尝以病求退,后惧托疾避难之诛,辄复黾勉来此。驱驰兵革,浸染瘴疠,昼夜忧劳,疾患愈困。自去岁二月往征闽寇,五月旋师;六月至于九月,俱有地方之警;十月攻横水,十一月破桶冈,十二月旋师;未几,今年正月又复出剿浰贼。前后一岁有余,往来二三千里之内,上下溪涧,出入险阻,皆扶病从事。然而不敢辄以疾辞者,诚以朝廷初申赏罚之请,再下提督之命,惟恐付托不效,以辜陛下听纳之明,负大臣荐扬之举。且其时盗贼方炽,坐视民之荼毒而以罪累后人,非仁也;已逃其难而遗人以艰,非义也;徒有其言而事之不酬,非忠也。故宁委身以待罪,忍死以效职。

今赖陛下威德,庙堂成算,上犹、南康之贼既已扫**,而浰寇残党亦复不多。旬日之间,度可底定,决不至于重遗后患,则臣之罪责,亦既可以少逭于万一。但惟臣病月深日亟,百疗罔效,潮热咳嗽,疮疽痈肿,手足麻痹,已成废人。昔人所谓绵弱之才,不堪任重;福薄之人,难与成功。二者臣皆有焉。伏惟陛下覆载生成,不忍一物失所,悯臣舆病讨贼所备尝之苦,哀臣忍死待罪不得已之情,念福薄之有限,怜疾疗之无期,准令旋师之日,放归田里。岂曰保全余息,尚图他日之效。苟遂丘首,臣亦感恩地下,能忘衔结之报乎?臣不胜哀恳祈望之至!

然而,此疏未获朝廷批准。当时,南赣诸匪皆被**平,王阳明提出辞官似乎合情合理。其实,浰头一战已使王阳明心力交瘁,加之获悉祖母病重,更使他寝食难安,所以他才会致信兵部尚书王琼申请返乡。

那么,朝廷为何没有准许王阳明辞官呢?这正是王琼深谋远虑之处。当时,他推荐王阳明任南赣巡抚,就是为了防备宁王朱宸濠谋反。南赣地区盗匪猖獗,朱宸濠与诸匪相交甚密、来往频繁,其势力日益强大,王琼对此忧心忡忡,当然不会轻易批准王阳明辞官。此后,王阳明没有再上疏请辞,而是直接听命于朝廷,想必他对朱宸濠的动向也十分关注。

对此,东正堂先生在《阳明先生全书论考》(卷十一《奏疏·公移一·南赣书》)中做过如下分析,可供读者参考:

先生志在退隐,但君命难违。他受任南赣巡抚后,相继剿灭闽广、横水、桶冈、浰头诸匪,南赣匪患基本被平定。因此,先生急欲达成志向,归隐田园。然而,宁王朱宸濠一直伺机谋反,他私通江西匪患,借此扰乱南赣治安。明眼人不难看出,朝廷已处于岌岌可危之境。以先生之智谋,必然深知此时辞官,正可以虎口脱险。然而,兵部尚书王琼深知先生才干,加之宁王呈蠢蠢欲动之势,所以他决定留用先生,以备万一。因此,王琼不但坚决拒绝了先生的请辞,还派他去福州平定叛军,并赐予处置赏罚之权。先生领悟到王琼的良苦用心,终慨然受命。

宁王叛乱之时,江西省大小官员尽皆被杀,惟独先生留在丰城而免于此劫。先生能顺利平定宁王叛乱,既是先生才干过人,也是天意使然。先生出征前曾发下誓愿,拼死也要剿灭叛军。

当时,先生好友湛甘泉来信,催促他早日还乡,先生并未予以回复。其实,湛甘泉深知先生身处险境,便借此提醒他趁早全身而退。虽然先生明白好友的一番好意,却无法抽身而退。此时,先生恰如身处虎口,早已身不由己。尽管先生才智过人,却无法将此番心境告知亲友。在此,我特作此文,以抒先生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