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夜,王阳明派人至各县,以指挥当地军队作战,同时命他们于七日齐攻浰头匪巢。当日,官军分别从龙川县的和平都、乌虎镇、平地水,龙南县的高沙保、南平、太平保、冷水径,信丰县的黄田冈、乌径等地进攻浰头,王阳明亲率帐下兵勇由冷水径直取浰头大巢。各路大军齐发并举,会师三浰。
之前,池仲容通知浰头贼匪,说赣州官兵已尽数解散,众人皆以为官兵不会攻山,便放松了戒备,各自返回山寨。当贼众得知官军兵分四路,一齐攻打浰头时,不禁惊慌失色,仓促派人把守隘口。浰头贼匪集结精锐兵勇千余人,妄图在龙子岭设伏以阻击官军。
官军从三面攻打浰头,各路军队分成两拨,以前后夹击贼匪,其喊杀声响彻山谷。最终,贼军大败而逃,官军乘胜追击,相继攻克上、中、下三浰。各路大军得知三浰贼巢已被攻破,皆备受鼓舞,作战也更加勇猛,浰头诸匪更加溃不成军。官军相继攻破了热水、五花障、淡方、石门山、上下陵、芳竹湖、白沙、曲潭、赤唐、布坑、三坑等匪巢。
当晚,多处残匪聚集于未被官军攻破的匪巢。次日(八日)清晨,王阳明命各哨官兵前去探查贼匪所在,并予以各个击破。最终,官员于九日攻破铁石障、羊角山、黄田坳、岑冈、塘含洞、溪尾等匪巢,十日攻破大门山、镇里寨等匪巢,十一日攻破中村、半经、都坑、尺八岭、新田径、古地、空背、旗岭、顿冈等匪巢,十三日攻破狗脚坳、水晶洞、五湖、蓝州等匪巢,十六日攻破风盘、茶山等匪巢。然而,各处残匪又纠集八百精壮兵勇占据九连山,妄图凭借天险拼死一搏。
王阳明认为,九连山山势极高,横亘数百里,且四面斩绝,官军很难攻山,且九连山东面与龙门山相连,此处尚有百余处匪巢,若官军一味进攻,则九连山贼匪必定逃往龙门山,两处匪患若连成一片,则更难剿灭。此时,九连山上缺兵少将,若派官兵偷偷潜入敌营,断其后路,则可于半月之内攻破此山。但贼匪所盘踞的断崖绝壁下仅有一条小路可行,若官军公然行至此地,贼人必然投以滚木、礌石,其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王阳明挑选精锐兵勇七百余人,命其佯装溃匪,同时命他们趁暮色急行通过崖下小路。山上贼匪见此,皆以为官军乃溃败残匪,纷纷下山迎接,官兵们也假意应承。尽管贼匪稍有疑虑,却不敢轻易出击。这样一来,官兵便顺利通过了天险小路,可以随时切断敌军后路。
次日,贼匪才得知昨日一行人为官军,而此时退路已被切断,众贼匪遭官军前后夹击。由于官军已占据有利地势,居高临下,贼匪不堪抵抗,节节败退。
王阳明料到残匪必定逃跑,于是命各哨官兵四面设伏,以堵截残匪。果然,贼匪分路潜逃。二十五日,官军于五花障、白沙、银坑水截杀残匪,二十七日于乌虎镇、中村、北山截杀残匪。同时,官军还在风门奥与残匪大战。其余溃逃残匪尚有三百余人,分别逃往上坪、下坪及黄田坳。
王阳明命各路官兵加紧追击,二月二日,官军与残匪战于平和、上坪、下坪,八日战于黄田坳,十二日战于铁障山,十四日战于乾村、梨树、芳竹湖,二十三日战于北顺、和洞,二十六日战于水源、长吉、天堂寨。
三月三日,王阳明命人四处打探得知,各匪巢中穷凶极恶之徒已被官军尽数擒斩。残匪张仲全所率两百余人,不过老弱残兵,不足为惧。其中贼匪多为周边村民,因被胁迫一时误入歧途。众人见池匪大势已去,遂聚集于九连谷口,哀号痛哭,诚心归降。
闻此,王阳明派报效生员黄表前往九连谷以探虚实,得知众人果然真心归降。王阳明命令,对有罪之人,要按律处罚;其余人等,要重新录入户籍。最终,官军顺利收复白沙。
正月初七至三月八日期间,官军攻破匪巢三十八处,擒斩大匪首二十九人、小匪首三十八人、匪众两千零六人,俘虏匪众八百九十人,得战利品牛马一百二十二匹、枪矛器械两千八百七十支、赃银七十两六钱六分。
在《浰头捷音疏》末尾,王阳明再次列数池仲容的各项罪行:
大贼首池仲容等,荼毒万民,骚扰三省,阴图不轨,积有年岁,设官僭号,罪恶滔天。比之上犹诸贼,尤为桀骜难制。盖上犹诸贼,虽有僭窃不轨之名,而徒惟劫掠焚烧是嗜。至于浰头诸贼,虽亦剽劫掳掠是资,而实怀僭拟割据之志。故其招致四方无籍,隐匿远近妖邪,日夜规图,渐成奸计。兼之贼首池仲容、池仲安等,又皆力搏猛虎,捷竞飞猱,凶恶之名久已著闻,四方贼党素所向服。是以负固恃顽,屡征益炽。
前此知其无可奈何,亦惟苟且招安,以幸无事。其实无救荼毒之惨,益养奸宄之谋。今乃臣等驱不练之兵,资缺乏之费,不逾两月,而破奸雄不制之虏,除三省数十年之患。此非朝廷威德,庙堂成算,何以及此!
臣等切惟天下之事,成于责任之专一,而败于职守之分挠。就今事而言,前此尝夹攻二次,计剿数番。以兵,则前者强,而今者弱,前者数万,而今者数千;以时,则前者期年,而今者两月;以费,则前者再倍,而今者什一;以任事之人,则前者多智谋老练之士,而今者乃若臣之迂疏浅劣。然而计功较绩,顾反有加于昔,何哉?实由朝廷之上,明见万里,洞察往弊,处置得宜。既假臣以赏罚之权,复改臣以提督之任。
…………
以故诏旨一颁,而贼先破胆夺气;咨文一布,而人皆踊跃争先。效谋者知无沮挠之患,而务竟其功;希赏者知无侵削之弊,而毕致其死。是乃所谓“得先胜之算于庙堂,收折冲之功于樽俎”,实用兵之要道,制事之良法也。事每如此,天下之治有不足成者矣。臣等偶叨任使,何幸滥竽成功!
最后,王阳明请求朝廷对兵备副使杨璋等将官论功行赏。
“得先胜之算于庙堂,收折冲之功于樽俎”,即为王阳明此役的指导思想。同时,他对《孙子兵法》中的战术思想也能做到活学活用。例如:“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兵者诡道。”“上兵伐谋。”“三军之众,可使必受敌而无败者,奇正是也。”“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兵之形,避实击虚。”“兵以诈立。”“围地则谋。”
正因为王阳明谋划周密、布局巧妙,官军才得以顺利收复浰头。
为剿灭浰头匪患,王阳明殚精竭虑、身心俱疲。当池仲容正式伏法后,王阳明不禁流露出倦意。对此,《皇明大儒王阳明先生出身靖乱录》中有过具体描写:
先生见各贼挪完,唤池仲容到前说,“汝虽投顺,去后难保其心。”仲容方欲启口分辩,先生喝声中军官也与我挪着,就于袖中出卢珂等首状,当面逐款质问。“伪檄上金龙霸王印信从何而来?”仲容顿口无言,惟有叩头请死。
先生命押付辕门,同八人斩首号令。仲容到辕门之外,方知领赏众贼俱已杀完。悔之无及。瞑目受刑。正是:“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先生用计,不动声色。除了积年的反贼,满城官吏士民无不称快。犒贼之物,一毫不失。即以赏有功甲士。狱中放出卢珂、郑志高、陈英,厚加赏赐,不在话下。
时日已过午,先生退堂,一个头旋昏倒在地。左右慌忙扶起,呕吐不止。众官俱至私衙问安。先生曰:“连日积劳所致,非他病也。”幸食薄粥,稍静坐片时,安然如故矣。
王阳明征战三浰之时,始终没有忘记讲学一事。由于王阳明讲学立足于实例,并非纸上谈兵,所以能做到深入浅出,极具说服力。
例如,正德十三年(1518)正月,王阳明带兵前往三浰剿匪,途中他曾写信给弟子薛侃(《王文成公全书》卷四),其中写道:
即日已抵龙南,明日入巢,四路兵皆已如期并进,贼有必破之势。某向在横水,尝寄书仕德云:“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区区剪除鼠窃,何足为异?若诸贤扫**心腹之寇,以收廓清平定之功,此诚大丈夫不世之伟绩。数日来谅已得必胜之策,捷奏有期矣。何喜如之!日孚美质,诚可与共学,此时计已发舟。倘未行,出此同致意。廨中事以累尚谦,想不厌烦琐。小儿正宪,犹望时赐督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