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认为,克己之功不可间断,克己与本体所处的动静状态无关。一味求静,反而更容易潜藏私欲。因此,王阳明提倡于动时克己。

王阳明与弟子陆澄曾就此问题展开讨论,《传习录》上卷对此有记载。

问:“静时亦觉意思好,才遇事便不同,如何?”

先生曰:“是徒知静养而不用克己功夫也。如此,临事便要倾倒。人须在事上磨,方立得住,方能‘静亦定,动亦定’。”

王阳明所谓的“事上磨炼”,就是通过具体事情来实现克治之功,这要优于一味静心修养。

王阳明曾以弟子陆澄的真实经历为例,来阐述事上磨炼的重要性。陆澄在鸿胪寺小住期间,某日突然收到家信,得知儿子病重。闻此,陆澄心急如焚。王阳明见此便向其阐述事上磨炼的必要性。

王阳明道:“此时正宜用功。若此时放过,闲时讲学何用?人正要在此等时磨炼。父之爱子,自是至情,然天理亦自有个中和处,过即是私意。人于此处多认做天理当忧,则一向忧苦,不知已是‘有所忧患,不得其正’。大抵七情所感,多只是过,少不及者。才过便非心之本体,必须调停适中始得。”(《传习录》上卷)

此外,王阳明还举例道:“日间功夫觉纷扰,则静坐。觉懒看书,则且看书。是亦因病而药。”

王阳明认为,“事上磨炼”并非完全否定静坐、静心之效用,他只是担心一味静心会陷入虚无缥缈之境,不利于修身。王阳明与弟子陈九川的问答正揭示了这一点。

又问:“用功收心时,有声有色在前,如常闻见,恐不是专一。”

曰:“如何欲不闻见?除是槁木死灰,耳聋目盲则可。只是虽闻见而不流去便是。”

曰:“昔有人静坐,其子隔壁读书,不知其勤惰,程子称其甚敬。何如?”

曰:“伊川恐亦是讥他。”

又问:“静坐用功,颇觉此心收敛,遇事又断了。旋起个念头,去事上省察。事过又寻旧功,还觉有内外,打不作一片。”

先生曰:“此格物之说未透。心何尝有内外?即如惟浚,今在此讲论,又岂有一心在内照管?这听讲说时专敬,即是那静坐时心,功夫一贯,何须更起念头?人须在事上磨炼做功夫乃有益,若只好静,遇事便乱,终无长进。那静时功夫亦差,似收敛而实放溺也。”(《传习录》下卷)

王阳明受命平定横水、桶冈、三浰反贼之际,曾深切感受到在行事中进行省察克治的重要性。因此,在正德十一年至正德十三年期间,王阳明讲学的重点即为事上磨炼。

王阳明主张,省察克治之功应为动时之功,即通过具体事件来实现。就禅宗而言,此为临济禅。与此相对,以朱熹为代表的宋代儒者提倡的“静坐论”就相当于禅宗的曹洞禅。

宋代高僧大慧宗杲及日本的白隐禅师均为临济派僧人。他们认为,于静处悟禅容易,于动处悟禅难。能于动处求得心静者是为真正心静,能于动处悟禅者是为大彻大悟。能真正心静者无关乎本体动静与否,此心静亦非由一味静坐而求得。专注静坐之人自以为悟禅,然此禅多于动时消泯。

总之,两位高僧认为动处悟禅的功效要胜过静处悟禅万倍,这与王阳明所提倡的“行事中进行省察克治”的观点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