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已述,王阳明和龙场当地民众的感情越来越深,思州有个小官吏,因为嫉妒王阳明的声望,不时会到龙场侮辱王阳明。当地民众听闻此事之后非常气愤,于是聚到一起把那个小官吏痛打了一顿。后来,思州太守向朝廷报告了此事。宪副毛应奎派人来到王阳明的住处,向他晓喻祸福利害,劝他尽快赔礼道歉,但是王阳明不愿意去赔礼道歉,他写了一封信答复毛应奎,信中堂堂正正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王文成公全书》卷二十一)。

回信的内容大致如下:

昨承遣人喻以祸福利害,且令勉赴太府请谢,此非道谊深情,决不至此,感激之至,言无所容!但差人至龙场凌侮,此自差人挟势擅威,非太府使之也。龙场诸夷与之争斗,此自诸夷愤恨不平,亦非某使之也。然则太府固未尝辱某,某亦未尝傲太府,何所得罪而遽请谢乎?

跪拜之礼,亦小官常分,不足以为辱,然亦不当无故而行之。不当行而行,与当行而不行,其为取辱一也。

废逐小臣,所守待死者,忠信礼义而已,又弃此而不守,祸莫大焉!

凡祸福利害之说,某亦尝讲之。君子以忠信为利,礼义为福。苟忠信礼义之不存,虽禄之万钟,爵以侯王之贵,君子犹谓之祸与害。如其忠信礼义之所在,虽剖心碎首,君子利而行之,自以为福也,况于流离窜逐之微乎?

某之居此,盖瘴疠蛊毒之与处,魑魅魍魉之与游,日有三死焉。然而居之泰然,未尝以动其中者,诚知生死之有命,不以一朝之患而忘其终身之忧也。

太府苟欲加害,而在我诚有以取之,则不可谓无憾。使吾无有以取之而横罹焉,则亦瘴疠而已尔,蛊毒而已尔,魑魅魍魉而已尔,吾岂以是而动吾心哉!执事之喻,虽有所不敢承,然因是而益知所以自励,不敢苟有所隳堕,则某也受教多矣,敢不顿首以谢!

上文中“一朝之患”和“终身之忧”是孟子所言。在《孟子·离娄下》中有这样一段话,“是故君子有终身之忧,无一朝之患也。乃若所忧则有之:舜,人也;我,亦人也。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我由未免为乡人也,是则可忧也。忧之如何?如舜而已矣。若夫君子所患则亡矣。非仁无为也,非礼无行也。如有一朝之患,则君子不患矣。”

从书信中我们可以看出,王阳明对毛应奎是非常感激的。前文已述,毛应奎曾和席元山一起修复贵阳书院,并且亲自迎请王阳明前去讲学。

毛应奎究竟是何许人也?据东正堂考证:宪副毛应奎,字、号不详。王阳明五十六岁时曾给宪副毛古庵写过一封信,但王阳明在龙场时仅有三十七岁,故上文中的毛宪副和毛古庵应该不是同一人。(《阳明先生全书论考》卷四《外集一·书》)

毛古庵,名宪,字式之,号古庵,江苏武进人,正德六年(1511)进士。正德三年(1508),王阳明在龙场见到毛宪副,当时对方已经是按察副使,并且第二年就辞职返乡了。所以说,上文中的毛宪副和毛古庵肯定不是同一个人。

王阳明在《送毛宪副致仕归桐江书院序》(《王文成公全书》卷二十二)中写道:“公始以名进士从政南都,理繁治剧,颀然已有公辅之望。及为方面于云、贵之间者十余年,内厘其军民,外抚诸戎蛮夷,政务举而德威著。”

正德四年(1509),也就是王阳明来到龙场后的第二年,毛宪副迫于朝廷之命不得不辞职返乡。同僚对毛宪副的离去都备感惋惜,于是设酒宴为他饯行,有人称赞他说:“君子之道,出与处而已。其出也有所为,其处也有所乐……公于出处之际,其亦无憾焉耳已!”

还有人称赞他说:“公权孝养与出仕之轻重,出而自奋于功业。今而归,告成于忠襄之庙,拜太夫人于膝下,旦夕承欢,伸色养之孝,公之愿遂矣。而其劳国勤民,拳拳不舍之念,又何能释然而忘之!则公虽欲一日遂归休之乐,盖亦有所未能也。”

又有人称赞说:“虽然君子之道,用之则行,舍之则藏。用之而不行者,往而不返者也。舍之而不藏者,溺而不止者也。公之用也,既有以行之,其舍之也,有弗能藏者乎?吾未见夫有其用而无其体者也。”

王阳明听罢众人的夸奖后评价道:“始之言,道其事也,而未及于其心。次之言者,得公之心矣,而未尽于道。终之言者,尽于道矣,不可以有加矣。斯公之所允蹈者乎!”

众人对王阳明的评价都表示赞同,并委托王阳明将此事记录下来,以赠送给毛应奎。据此,我们也可以推测出毛应奎是个何样的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