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经常有人感慨,我所在的城市是文化沙漠,直言:“还有人去书店买书吗?”彼时,我所在的城市里,有太多的书店在挣扎中死去,或者正艰难地苟延残喘。
网上曾出现过一篇标题为《白岩松:为什么我们已经堕落到要推广阅读》的爆款文章。
阅读与文化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很不堪,也很无奈。
有句玩笑话是这样说的:“若是想让你的朋友破产,就让他开书店吧。”
虽然是玩笑话,但也道出了书店生存的艰难。
其实,散布在城市各个角落里的书店,都有着长长的故事。试问,当下的文化环境,哪家书店没有自己难以忘却的痛苦与挣扎呢?
对于很多现状,我们习惯了这样对待——
看到了却视而不见,认知到了却装傻充愣,害怕却无力改变。
这个世界本就凉薄,何苦多情惹尘埃?
我在济南这座二线城市学习、生活和工作了将近二十年。
我的中学时代,会不定期跟我妈要二十块钱,去县城的新华书店买一本书。知道家里的条件并不宽裕,所以也不敢经常要,通常一本书买回来之后,要洗两次手才开始翻读,后来我才知道这叫“仪式感”。
我的大学时代,有个很文艺的女孩子叫玲玲,比我大三岁,她带着我去蕴秀书坊;我那会经常去的是三联书店,当时觉得这真是“书的海洋”,感到眼红;还有致远书店,我当时打量着启功先生题写的招牌,内心就会泛起莫名的澎湃……
我看过太多的年轻人,将二三十岁活成了五十岁,甚至六十岁、七十岁。
下课或下班后一直在**躺着,周末一睡一整天,只需要一个手机、一张床就能消磨掉全部的好时光。
我时常在想,除了在一个城市里求学、工作、买房、结婚、生子、衰老……我们跟一个城市,还可能有什么关联?
换句话说,我们能为一个城市做出什么贡献?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假大空”,于我却是真实的,一点不做假。
02
2017年4月,我和著名作家叶萱老师以及我认识了十年的兄弟华子,计划共同开发一个叫“想书坊”的书店品牌。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和叶萱老师是想放弃的,我们嗫嚅地说,要不就算了吧。我俩是平时买菜都算不清楚价钱的人,何苦庸人自扰。
后来,华子给我打了一个电话:“新哥,不然的话,我主导做这家书店,我投钱,你和叶萱老师帮我,好吗?”
我的心里顿时升腾起了一股英雄好汉的豪气。
我有点气呼呼地给叶萱老师打了一个电话:
“老叶,一个‘臭奸商’都能够不计回报地做书店,我们这些自诩‘文化人’的,好意思吗?”
我在微信上发了我要众筹一家书店的消息,瞬间,我的微信就炸开了锅。
“怎么打款?”“一起呀!”“带上我。”
他们当中,有媒体人,有作家,有高校教师,有画家,有歌手,有生意人,有律师,还有一家银行的出纳……
我反复跟他们谈到书店在不少城市的冷遇,而他们跟我则大多数都谈到了“理想”和“梦想”。
我们只需要一团小火苗,便可点亮理想之光。
“你俩也盘算一下卡里还有多少存款。”我说。
我和叶萱老师、华子达成了共识,一旦书店真的倒闭了,我们便用自己的钱补上窟窿。
很多缘起,无非是一颗真诚的心遇到了同样真诚的心。
所以,这是一次理想的狂欢,但也可以理解成心灵的解放。冥冥中注定了我们要做的,是一家书店,但又不仅仅是书店。
我们出售的不仅仅是书,还有梦想、回忆和很多人所期许的温暖。
呵,再不疯狂,我们就真的老了;再不谈理想,我们就真的颓了。
我在书里曾经写过一句话:远方,总是让人神往。而心坚定了,又何惧远方?
那个远方,跟长腿欧巴无关,跟美女无关,跟金钱地位无关,跟学区房无关。
我常幻想自己翻开一本书,恨不能整个人都钻到书里面,然后在书里做梦。
一间房子,一杯咖啡,一本书,一群朋友,一种温暖。
有朝一日,你到这家书店,我给你倒一杯酒,希望你给我讲个鲜衣怒马或特立独行的梦想故事。
这是我对于完美生活的全部想象。
03
三个月之后,“想书坊”概念书店,揭开了面纱。
2017年4月4日,我第一次在朋友圈发出预告,我要跟两个朋友开一家书店,那条信息的点赞数是三百五十五,评论数是二百八十六,有人欢呼,有人鼓掌,有人观望,有人问我疯了吗?
2017年5月5日,我收到本地报纸的样刊,记者用了一个标题,《“城市良心”的梦想接力》,还引用了我们对“想书坊”的诠释:想,是一个充满了发散性的词——理想、梦想、畅想、冥想、想象,这些都可以在一家书店找到答案和归属。
2017年6月7日夜里,叶萱老师、华子和我去书店盯装修,书店一片空旷,我非常清楚地记得叶萱老师穿了一件黑色的运动装,不算优雅。
2017年6月25日,华子给我发了一段他在书店的视频,他哑着嗓子说:“新哥,当你看到这一切,你是不是就会觉得很值了?”听到这句话时,我直接泪崩。
2017年7月2日,我的朋友、国内知名畅销书作家宁远来到“想书坊”,买了不少书,她开心地说:“去过全国那么多书店,我在这里特别有买书的欲望,你们挑的书太好了。”在这里,感谢她的鼓励。
再后来,太多媒体给了太多的厚爱,他们说——《你好!济南你好!作家书店“想书坊”》《山东首家作家书店开业:“想书坊”的梦想与布局》……
现在,我感觉“想书坊”可比我红多了。
最难忘的,自然是那些可爱的客人们。
有一位退休多年的大学教授,七十五岁的老奶奶,每个工作日都会坐在书店的一角,最可爱的是她还会做笔记。看到我走近她,她的眼睛就会眯起来:“老板啊,你叫啥来着,我又忘了。”我说:“奶奶,我叫小新。”“对对对,小新小新,我又忘了。”
有一家四口,准确地说,一年之前还是一家三口,妈妈大着肚子,他们会点一壶水果茶,每个人都看着自己手里的书。一年之后,爸爸专门来到书店,跟我们报喜说家里的第四个成员出生了。很期待,小四同学能够早一点来书店看书。
还有那些专门来“想书坊”打卡的我的听友和读者们,他们拿着我的书,在书店门口合影,做着鬼脸,给我留言:小新,我到了你的书店了,感觉跟你的距离又近了一步。
我在心里也做了一个鬼脸,谢谢你们,谢谢每一个原本陌生的你。
04
上面所说的,当然不是全部。
比如,想象中书店里的店员,应该是坐在阳光下,慵懒地读一本书,当你走进书店,她向你微笑致意,甚至会跟你聊风花雪月。
现实是,店员基本上成了杂工,上要会选书、进书、录书、卖书、读书、推荐书、写书评,下要打扫卫生、清洁洗手间、端茶送水、洗杯子、拖地、修水管、接电线、安门锁……
一个书店老板,更是时刻经历着暴击。
如果没有持之以恒的信念,真的很难坚持。
为书店的活动免费站台,为书店项目的有效推进而被迫参加应酬,明明一生不羁爱自由,也自认为是一个神采飞扬的人,却为了“想书坊”时常灰头土脸。
我的耳边也时常充斥着这样的声音:某某书店倒闭了,某某书店关门了,你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做书店?你逞什么英雄?
一个城市的文化氛围,本就不是一个人或者一家书店能够承担的,我也无意成为有些人口中的“英雄”。
做英雄太累太辛苦了。
我更知道,当没有多少人愿意从事这个行业,当这个行业意味着巨大的风险时,开书店就成了一个媒体人的责任与担当。
我更知道,遭受残酷的资金压力,面临各种成本的核算,哪怕长夜痛哭,我和我的伙伴们也从未想过撒手不干。
也许,这只是一种执拗。
作为一个爱书人,我深深地知道读书的意义:每个人都只能活一部分的人生,但读书,却可以让我们拥有人生另外的可能。
知人,阅世,方能见天地。
总之,无论多么寂寞和艰难的日子,我们都挺过来了。
如果你来到了一个有“想书坊”的城市,可以过来转转,因为这家店里,真的有光。
我想,陪你走很多的长街小巷;
我想,跟你度更多的春夏秋冬;
我想,带你辗转却不流离;
我想,给你热烈而又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