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今夜月
还照几人愁
薛涛: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
作为天府之国,蜀地素来多产美女,比如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杨玉环、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的花蕊夫人,都是四川人。但人们说到蜀地美女的代表,提及的往往并不是她们,而是另外两位美女,有诗为证:“锦江滑腻峨眉秀,幻出文君与薛涛。言语巧偷鹦鹉舌,文章分得凤凰毛……”
锦江与峨眉,都是蜀地名胜,锦江的滑腻与峨眉的秀丽,才变幻出像文君与薛涛这样的美女,言语巧妙得像偷了鹦鹉的舌头,文章华丽得像分了凤凰的羽毛。其实拉出卓文君来,纯粹是做陪衬的,因为薛涛才是诗中的主角,这首诗的名字就叫作《寄赠薛涛》,而写诗的人正是元稹——薛涛的头号绯闻男友。
薛涛身上的光环是很多的:
她是《全唐诗》中现存诗歌最多的女诗人,多达89首;
她是第一个被节度使向朝廷奏请为“校书郎”的女子,能协助地方长官处理案牍公文;
她是“薛涛笺”的发明者,从此让红笺成了写情书的最佳载体;
后人为纪念她而建的楼,是与杜甫草堂相提并论的蜀中胜地;
她与鱼玄机、李季兰齐名,却是三人中唯一一个得善终的;
她经历过常人未曾经历过的繁华,最后却在常人难以想象的寂寞中走向了人生终点;
……
也许是因为薛涛的人生相对平稳,她在后世的名气反而常常被鱼玄机、李季兰盖住,可在当时,她的光彩是无人能比的,就如传说中的倚天宝剑,当真是“此女一出,谁与争锋”的气概。
薛涛,字洪度,名和字都相当大气,而且偏中性,没有一丝脂粉气。那时候的女子鲜有字的,可见她的出身还不错。据说她的父亲薛郧曾经在长安做过官,算是出生在官宦家庭了。
关于薛涛的籍贯历来有很多争议,有说是长安的,有说是乐山的,也有说是眉山的,我倾向于认为她原籍是乐山的,乐山自古有“上朝峨眉,下朝凌云”之说,薛涛曾经写过一首叫《乡思》的诗,首句就是“峨嵋山下水如油”,正饱含着对故乡的深深眷恋。峨眉有天下秀之称,正是那样秀美的山川,才孕育出如此钟灵毓秀的女子来。
才女的一生,就如戏曲中的名角亮相,一揭开帘幕就令人为之惊艳。薛涛人生中的第一幕戏也分外精彩,那年她才八岁,随父亲薛郧在家中的梧桐树下乘凉,微风带来阵阵清凉,鸟儿在枝头啾啾地细语着,薛郧忽然来了诗兴,随口吟道:“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他本来兴致挺好,没想到吟完这两句后续乏力,一时想不起后面该怎么接了。这时小薛涛抬起头来,挺身而出替父亲续了后两句:“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父亲听了后惊喜交加,喜的是,女儿小小年纪,居然如此诗思敏捷,惊的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就说什么“迎来送往”的,似乎是不祥之兆。这则诗谶和李季兰六岁时作“经时不架却,心绪乱纵横”比较类似,隐隐埋下了她们日后成为“失行妇人”的预兆,很像是后人附会出来的,但也可以看出,薛涛确实是十分早慧的。
薛涛很小的时候,父亲薛郧就因得罪权贵被贬到了四川,一家人从长安迁居到了成都,薛涛由此与成都结下了不解之缘。几年之后,薛郧不幸染病身亡,只留下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此时薛涛只有十四岁,母女俩的生活无以为继,无奈之下,她只好入了乐籍,成了一名营妓,印证了“迎来送往”的预言。
这种乐妓和我们平常理解的妓女还是有些不同的,有点类似于日本的艺伎,通常来说是卖艺不卖身的,接待的也并非寻常百姓,而是达官贵人。但无论如何,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就此沦落风尘,不得不以色事人,未免还是令人有些心酸的。
薛涛的美貌和才华都很出众,书上称她“容姿既丽”,又“通音律,善辩慧,工诗赋”,因此很快在交际场上脱颖而出。和李季兰一样,薛涛也是以言辞敏捷著称的,常常在席间谈笑风生,《唐才子传》中记载了这样一件逸事:说高骈镇守蜀地时,叫薛涛来陪酒,席上行酒令,得举一个字拆解,拆解前后的俩字得音韵相协,且要形象,高骈先行令说:“口似没梁斗。”薛涛立即答道:“川似三条椽。”高骈说:“只可惜川字有一笔是斜(曲)的。”薛涛机警地辩驳说:“相公您是西川节度使,尚且用一个破酒斗,何况像我这样的穷酒佐所用的椽子中有一个是斜的,又何足为怪!”
还有一次,有个黎州刺史在席上行《千字文》令,令中须带鱼禽鸟兽,刺史先行令说:“有虞(与鱼同音)陶唐。”她道:“佐时阿衡。”刺史道:“语中并无鱼鸟等字,须罚。”她笑道:“衡字内有小鱼字,使君的‘有虞陶唐’,一鱼也没有。”
这些酒宴上的对答也和李季兰取笑刘长卿“山气(疝气)日夕佳”的情景相似,但两者的性格差别也可从中看出,同样是善于说笑,李季兰未免流于谑浪,薛涛却即便是在开玩笑时仍不失分寸,尽管在风月场里历练了几年,她的底色仍是庄重的。
男人的宴会上,总需要有女人来点缀,而像薛涛这样活色生香、机警伶俐的女人堪称是酒宴上的最佳点缀,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很快就成了蜀地有名的乐妓。
贞元元年,韦皋出任剑南西川节度使,他是个文武双全的将领,在蜀地二十一年间,和南诏,拒吐蕃,立下了丰功伟绩,同时也是个怜香惜玉的多情种子,和一位叫玉箫的丫鬟曾有过一段生死情缘。
韦皋一入蜀,就听说此地有一位叫薛涛的女子,年龄还不到二十岁,才情美貌早已冠于一时。不久后,府中举行酒宴,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宣薛涛来侍酒,当时名流咸集,才士如云,韦皋有意想试试薛涛的诗才,便让她当众赋诗一首,题目不限。
薛涛略为思索,即席挥笔写下了一首名为《谒巫山庙》的七律:
乱猿啼处访高唐,路入烟霞草木香。
山色未能忘宋玉,水声犹是哭襄王。
朝朝夜夜阳台下,为雨为云楚国亡。
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斗画眉长。
传说中巫山庙在神女峰,那是巫山神女的住处,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楚襄王听了宋玉讲到这位神女的事迹,也想求一夕之欢,却被神女拒绝了。“朝朝夜夜阳台下,为雨为云楚国亡”,薛涛此诗中隐含兴亡之意,超出了**的范畴,浑然不似出自一个妙龄少女之手。
此诗一出,举座皆服,韦皋更是深为赞叹,如果说他对小丫鬟玉箫只是怜惜,对面前的这个女郎则多了一份欣赏。他是真的赏识她的才华,从此后不仅频频召她侍宴,更将她召入幕府中,帮他处理一些案牍公文。
这样的举动,放在宋元明清未免觉得太过稀奇,只能发生在风气开放的唐朝。毕竟泱泱大唐,曾经诞生过女皇帝武则天和有巾帼宰相之称的上官婉儿,唐朝的女子,不仅能写诗作文,还能参与政治事务,可以说是相当自由了。
薛涛也没有辜负韦皋的信任,她本就聪慧,很快就将公文处理得井井有条,时不时还能提出一些别出心裁的建议,可见她和鱼玄机等人是不同的,她既是个才思敏捷的诗人,也具有处理实际事务的才干。
韦皋越发倚重她,除了放手将很多事情交给她办之外,还突发奇想,向朝廷上了一道奏章,请求任命薛涛为校书郎(亦有说是武元衡奏请的),校书郎虽只有从九品,却是个清贵的官职,通常只有进士出身的人才有资格担任此职,而女子出任校书郎的更是绝无仅有。
朝廷虽驳回了韦皋的奏请,但“女校书”一名由此不胫而走,王建曾有诗《寄蜀中薛涛校书》:“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里闭门居。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已直呼薛涛为女校书,从古至今那么多有才华的女子,都不如她这样独领**。值得一提的是,从此后“女校书”也成了妓女的另一种风雅说法。
薛涛那时毕竟还太年轻,骤然得到如此恩宠,未免就有些恃宠而骄了,这下就把韦皋给得罪了。至于得罪的原因,有说是她收受了很多官员的贿赂,尽管收了后全部上交,还是让韦皋很不满,还有种说法是她“性亦狂逸”,有可能是在宴会上太过放肆,和其他文士举止过于亲密,自然让韦皋大为恼怒。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显然是后面这个理由更能触怒他。
不管原因如何,得罪了恩主的后果是很严重的。韦皋一气之下,将薛涛发配到了松州。松州位于如今的四川松潘县,地处偏远,天气苦寒,在天府之国待惯了的薛涛被这边地的寒风一吹,马上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之中,悔恨不该如此轻狂。
在赶赴松州的途中,她写下了十首著名的离别诗,总称“十离诗”,每首诗都有一个“离”字,如“犬离主”“笔离手”“竹离亭”“燕离巢”“鱼离池”“鹦鹉离笼”等,在诗里,她把自己比成犬、燕、鱼、鹦鹉等,而将韦皋比喻成所依靠的主、巢、池、笼等,读这一组诗真是令人心酸,因为实在写得太过卑微了。但这种低姿态还是有用的,韦皋看了这组诗后,马上勾起了旧情,便将她召回了成都。
经历了这次波折后,薛涛算是清醒地认识到了男人的恩宠都是靠不住的,她不愿意再像以前那样依附韦皋,于是痛下决心,在风头正劲的时候就脱离了乐籍,在成都浣花溪畔住下,院子里种满了菖蒲花。这时她只有二十岁,却已经甘于抛开世俗的繁华,过着一种半隐居的生活。
住在浣花溪畔的薛涛,喜欢穿一身红衣,悠闲地行走在溪边,她还将这样的场景写进了诗里:
前溪独立后溪行,鹭识朱衣自不惊。
借问人间愁寂意,伯牙弦绝已无声。
好一句“鹭识朱衣自不惊”,设想一下,一位红衣女子走在碧清的溪水之畔,连溪中的白鹭都熟悉了她,所以见了她也不会惊飞而起,这一幕实在写得太美了,白鹭朱衣碧水,搭配起来就是一幅上乘的工笔画,而她,正是画面的中心。
薛涛最擅长写绝句,绝句只有短短四句,还写不满一张诗笺,她便别出心裁,将纸笺裁得长短适宜,再用浣花溪的水、木芙蓉的皮、芙蓉花的汁相和将诗笺染成深红色,制成别致的“薛涛笺”,如此看来,她和贾宝玉一样,都是爱红成痴。
这样一个女子,应该是不缺人爱慕的。有人考证过,与薛涛酬赠唱和者有韦皋、高崇文、武元衡、王播、段文昌、李德裕等节度使,名人雅士有白居易、牛僧孺、令狐楚、裴度、张籍、王建、杜牧、刘禹锡等。但他们对她,更多的是知遇之恩或者惺惺相惜。
真正和她擦出火花的是元稹,写过“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那个才子。元稹是在元和四年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出使到四川的,在此之前,他已经久慕薛涛的大名,一到此地就迫不及待地请人引荐。此时他三十一岁,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年龄,而薛涛比他年长了十一岁,年龄悬殊的两个人,却不约而同地对彼此一见钟情。
用钱锺书的话来说,中年人的恋爱,就像老房子着了火,特别是对于一个中年女子来说,着起火来根本就没什么可以扑灭的。已过四十的薛涛,可能已经意识到这将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次爱情,素来理性的她这次一反常态,将压抑已久的热情都投入了这场爱恋之中。
她有一首名为《池上双鸟》的诗,很有可能就是写于和元稹热恋的时候:
双栖绿池上,朝暮共飞还。
更忆将雏日,同心莲叶间。
池上的双鸟,应该就是鸳鸯吧,她多么渴望着能像鸳鸯一样,和心爱的人双宿双栖,朝夕相对。
可这样的心愿终究还是落了空,元稹这个人尽管多情,却算不得深情,所以并没有回馈给她同样的热烈。她把整颗心都交给了他,而在他的心中,她可能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而且是并不那么紧要的一部分。
这场爱恋只持续了短短三个月,三个月后,元稹调任洛阳,分别的时候,两人还是情意绵绵的。尤其是薛涛,思念远方的爱人时,她写下了一组感人之极的《春望词》: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
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揽草结同心,将以遗知音。
春愁正断绝,春鸟复哀吟。
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
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
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
玉箸垂朝镜,春风知不知。
只可惜故人心易变,元稹本就轻薄浮浪,很快就移情于另一位著名的女诗人刘采春。许多年以后,他考中翰林之后,突然又想起了曾经爱过的人,于是给薛涛寄来了一首诗:“锦江滑腻峨眉秀,幻出文君与薛涛。言语巧偷鹦鹉舌,文章分得凤凰毛。纷纷辞客多停笔,个个公卿欲梦刀。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这首诗可以看成是爱情燃烧之后的灰烬,证明他们曾经相爱过。
而薛涛呢,这一次算是彻底地清醒了,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和年龄,将再也不可能拥有爱情。意识到这点之后,她脱下红裳换上道袍,从浣花溪搬到了望江楼,从绚烂走向了素净。网上有一句话说,生命中所有的灿烂,最后都要用寂寞来偿还。好在薛涛是一个既能够经得住繁华,也能够耐得住寂寞的人。她在望江楼旁种下了丛丛翠竹,终日徜徉在万竿修竹之间,还写过一首咏竹的诗来自明心志,“晚岁复能赏,苍苍劲节奇”,说的是竹子,更是她自己,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历经沧桑之后,仍然不改高洁的本色。
尽管离群索居,薛涛仍然时不时充当地方长官的幕客,在她有生之年,剑南节度使换了十一任,每一任都对她倍加器重。需要注意的是,这些节度使看重的不仅是她的美貌和才情,更是她的见识和智谋,他们常常以对待谋士的礼遇来待她,遇到军事大计等也不忘咨询她的意见。李德裕在任时,她曾献给他一首《筹边楼》:“平临云鸟八窗秋,壮压西川四十州。诸将莫贪羌族马,最高层处见边头。”诗中托时感事,如有风云之声,难怪被人评价为“无雌声”。
就在那翠竹环绕的望江楼中,薛涛安然地走向了人生的终点。她去世之后,时任剑南节度使的段文昌亲自为她撰写墓志铭,与死于非命的鱼玄机、李季兰相比,这样的结局堪称圆满了。
谈到薛涛,有人惋惜她“孤鸾一世,无福学鸳鸯”,其实既然没有那种福分学做鸳鸯,做只孤鸾也是不错的,至少能够保持自己的孤傲与独立,不攀附,不将就,在孤独中守住本心。拣尽寒枝不肯栖,未尝不是一种选择,薛涛,只不过是比我们大多数人都多了一点敢于孤独的勇气,以及安于寂寞的智慧。
花蕊夫人: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
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若论描写美人,我总觉得苏轼的这首《洞仙歌》可以名列前茅,记得第一次读到时就觉得耳目一新,新在不落俗套。关于这类作品,最为大众熟悉的可能就是曹植的《洛神赋》,所谓“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可以说对美人进行了一番全方位多角度的细致刻画。
可比较起来,我反而更喜欢苏轼的《洞仙歌》。如果说《洛神赋》刻画美人是工笔细描,那么《洞仙歌》就是泼墨写意,寥寥几笔,就将这位美人的神韵勾勒得淋漓尽致。头一次读时,就不禁深深好奇,是什么样的美人,才当得起“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这九个字呢?
就是这九个字,让苏轼念念不忘了四十年。初次听到这两句词时,他还只有七岁,遇到一个眉州的老尼,姓朱,已经九十岁了,她还记得随师父去蜀主孟昶的宫中,一天晚上天气太热,蜀主和花蕊夫人摩诃池畔纳凉,作了一首词,朱姓老尼能背下来。四十年后,苏轼只记得前面两句了,于是他补足了全词,成了流传至今的《洞仙歌》。
词中的这位美人,就是著名的花蕊夫人了。她生得很美,因“花不足以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而得名。由此可知,她是一位多么娇弱纤细的美人。
花蕊夫人姓费,本是歌妓出身。后蜀的孟昶,是一位类似于唐玄宗那样的风流天子,他广征美女扩充后宫,光宫女就有一千多人。而花蕊夫人在后蜀宫中,就类似于杨玉环在大唐宫中一样,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她一入宫,就被封为慧妃,孟昶还为她起了个“花蕊夫人”的美名。
而她,确实也无愧于慧妃这个名号,不仅貌美如花,而且聪慧伶俐,善歌舞,通音律,尤擅烹饪。
孟昶每月初一都会吃素,最喜欢吃的便是薯药,花蕊夫人便将薯药切成薄片,加上莲粉拌匀,再用五味调匀,闻起来清香扑鼻,吃来味酥而脆,又洁白如银,望之如月,还特意取了个别致的名字叫“月一盘”。
孟昶吃腻了宫中的菜肴,她便别出心裁,用红姜来煮羊头,将羊头用石头紧紧压住,再用酒淹渍,使酒味渗入羊骨,再和红姜一起煮,使羊头染上赤色,之后再将羊头肉切得如纸一样薄,摆放在晶莹的玉盘里端上来,号称“绯羊首”,又叫“酒骨糟”,美观得就像一件艺术品。
花蕊夫人究竟长得如何,已经无从考证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不是杨玉环那样的丰满美人,而是生得纤腰盈盈一握,跳起舞来有赵飞燕当年欲要凌风飞去的风采。从唐朝到五代,时代的审美风尚已经从崇尚丰满变成了追求苗条,不管是南唐的大小周后,还是后蜀的花蕊夫人,都是冰肌雪莹,纤足细腰。
南唐后主李煜的大周后曾独创了“高髻纤裳”“首翘鬓朵”等妆容,引得宫中嫔妃人人仿效。花蕊夫人同样引领了后蜀宫中的时尚,她喜欢梳高髻,这种发髻高到什么程度呢?据说“髻鬟峨峨高一尺”,所以被称为“朝天髻”。她又最爱着轻衫,“薄罗衫子透肌肤”,衣服薄得能露出雪一般的肌肤,在身上披着这样的衫子,相当于笼着一层烟雾,更添了一种若隐若现的朦胧美感。
受她的影响,宫中女子一个个梳着高耸入云的发髻,穿着薄如蝉翼的衣裙,两鬓贴着闪亮的花钿,行动处香风细细,坐下时嫣然百媚。
这样一个水晶心肝玻璃肠的女子,如何能不令人喜爱。孟昶爱花蕊夫人爱到了极点,只因为她喜欢芙蓉花,他便将整个成都栽满了木芙蓉,每当秋来芙蓉盛开时,花开似锦,云蒸霞蔚,让人如在画中行走,成都因此得了个“蓉城”的美名。
他又为她在摩诃池边修建水晶宫殿,什么楠木为柱、沉香做栋、珊瑚嵌窗、碧玉为户都不足为奇,最奇特的是宫殿四周墙壁全部用数丈开阔的琉璃镶嵌,再在里面点上烛火,挂上能放异彩的明月珠,即便是在夜晚,也光明洞彻。
夏夜炎热,孟昶便和花蕊夫人每晚在这水晶宫中纳凉,一天夜晚,他热得睡不着,便叫了她一道起来,两人牵着手走到殿外,看天上的星星在银河里流动。一阵微风吹来,带着她身上传来的幽香,他忽然发现,即便是盛夏,她仍然玉骨珊珊,一丝汗也没有。
就在这样的一个仲夏夜,他接过她递上来的笔,在她铺好的纸笺上一挥而就:“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她在一旁为他磨墨铺纸,忍不住轻轻地读了出来,南风吹来花香,他们含情凝视对方,四目交投之间,空气中似有脉脉的柔情在流动,这一刻,永远地凝固在了他的词下,以及她的心中。
这时的后蜀早已风雨飘摇,作为一国之君,孟昶早已无力回天,索性将国家大事托付给臣子们,独自一人向名花美酒沉醉。
后宫便成了一座巨型的游乐场,每天都有开不完的宴会,看不尽的歌舞,花蕊夫人写有一百首《宫词》,记载的正是宫中的享乐生活:
自教宫娥学打毬,玉鞍初跨柳腰柔。
上棚知是官家认,遍遍长赢第一筹。
这首写的是宫中打马球的情景,史书上称孟昶“好打球走马”,还曾经亲自教宫女们学打马球,马球赛首重开场得胜的第一球,又称“第一筹”,宫女们在天子面前不敢尽全力表现,每次都让蜀主孟昶赢得第一筹。
立春日进内园花,红蕊轻轻嫩浅霞。
跪到玉阶犹带露,一时宣赐与宫娃。
唐宋的人不论男女,都有簪花的习惯,每到立春那天,御花园就会献上当年新开的春花,捧到玉阶之下时,还带着清晨的朝露,孟昶便立即下令赐给宫女们簪戴,花面交相辉映的场景,一定美不胜收吧。
月头支给买花钱,满殿宫人近数千。
遇著唱名多不语,含羞走过御床前。
后蜀宫中佳丽如云,孟昶闲暇时最爱带上花蕊夫人,将后宫美女召至御前,一番挑选品评,按照姿容的等级加封位号,其品秩参照于公卿士大夫,在妃嫔之外另设十二级。每个月都按照品级给予一定的俸物,以供衣物香粉之用。宫女们平常都难得一睹龙颜,只有在每月初支领月钱时,才有一次面圣的机会,每唤一位宫女的名字,她就含羞从御床前经过,常常连头都不敢抬。
而花蕊夫人则不必如此娇羞惊惶,因为她可以常伴君侧,圣眷正隆。宫词这种体裁,常常是为失宠的妃嫔们代言,容易写得幽怨,比如王昌龄就写过“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白居易也写过“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薰笼坐到明”,可花蕊夫人写的一百首《宫词》却只见欢愉,毫无怨气,除上面列举的三首外,还有“龙池九曲远相通”“梨园子弟簇池头”“内人追逐采莲时”“厨船进食簇时新”等,都写得清婉可喜。
在历代写宫词的妃嫔中,她可能是唯一一个深得圣宠的妃子了,所以这一百首《宫词》完全可以看作是宫中行乐词,记下了她和蜀主的恩爱美满。当她写下这些诗句时,还没有想到,这已经是末日狂欢,当她和孟昶天天在水晶宫里醉舞狂歌时,赵宋的大军已经一点点在接近。
说起来,孟昶一开始也算是少年英主,十五岁即位时,就果断地杀了恃功骄横的大将李仁罕,满朝为之慑服。又攻取秦、凤、阶、成四州,统一了蜀地。他在位三十二年,后蜀经济繁荣,人民安居乐业。
起初,孟昶可能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能和赵宋和平共处,但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广政二十七年(公元964年),赵匡胤派大将王全斌去攻打后蜀。
宋军兵临城下时,蜀军士气全无,很快就节节败退。其实光论兵力的话,宋军只有七万,且是远道而来,蜀军却有十四万,但毫无战斗力,孟昶不禁对着臣子们叹气说:“我和先帝用温衣美食养士四十年,一旦临敌,不能为我向东放一箭,虽然想坚守,谁能为我去守呢?”
不得已之下,孟昶只得自缚出城投降。作为亡国之君,有人将后蜀的灭亡归结于他的骄奢**逸,其实亡国的原因最关键还是在于后蜀太弱小了,在气势如虹的宋军面前不堪一击。作为一国之君,孟昶并不算太坏,否则的话,当他从成都被押往汴梁时,就不会有数万老百姓冒着生命危险、一路痛哭着为他送行。
花蕊夫人自然也随同孟昶一道被押解往汴梁,就在途中,她写下了一首流传至今的词:“初离蜀道心将碎,离恨绵绵。春日如年,马上时时闻杜鹃。三千宫女皆花貌,妾最婵娟。此去朝天,只恐君王宠爱偏。”
当年在后蜀宫内,孟昶曾亲谱“万里朝天曲”,令她按拍而歌,以为是万里来朝的佳谶。宫女们又爱梳高髻以邀宠幸,也唤作“朝天髻”,谁知道却是万里崎岖,前来朝天,所朝的正是宋朝的天子。从灭国那一瞬间,她就已经预感到了未来的命运,作为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有着绝世容颜的女人,她只怕逃不脱从一个君王身边流离到另一个君王身边的宿命。
事实果然如她所料。
孟昶降宋后,赵匡胤封他为秦国公,又为他准备了五百间房屋用来起居,可以称得上是优待了。但短短七天之后,孟昶就暴毙了,死因于史无载,民间传说是赵光义派人毒死他的,联想到李煜也是被一杯牵机酒毒死的,此事很有可能。至于赵光义为什么要毒死他,有人解释说是看中了花蕊夫人。
可哥哥赵匡胤比弟弟赵光义更快了一步,孟昶刚一过世,他就将花蕊夫人召入了后宫。花蕊夫人的雪肤玉貌,早已令赵匡胤一见倾心,入宫之后,他还想试试她的才华,便让她赋诗一首。
花蕊夫人稍加思索,当即口占一绝,名为《述国亡诗》: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君王城上竖降旗”,说的是孟昶自缚降宋之事,可见对于孟昶未能顽强反抗就选择投降,作为后宫妃嫔,她实在是有些遗憾的。后面那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人是男儿”更是愤激之辞,蜀地十四万军队,居然没有一个血性的男子汉,他们并不是缺乏作战的能力,而是根本就没有抵抗的勇气。可惜她只是一个弱女子,没办法像男儿那样上阵杀敌。
这诗出自一位女子之口,却掷地有金石之声,足以令天下缺乏血性的男人们汗颜。
听到这首诗之后,赵匡胤对花蕊夫人更加刮目相看,他没想到这个秉绝代之姿容的女子居然并不像寻常妇孺那样悲悲切切,而是傲骨铮铮,别有一番英气。这让他对她更多了一份倾慕。
花蕊夫人就此被纳入了赵匡胤的后宫,汴梁虽好,却终究没有故乡成都那样繁花似锦,赵匡胤对她虽然还算宠幸,若论深情厚意,却远远不如蜀主孟昶。
对于孟昶,她的感情是复杂的。对于他的投降,她肯定是不满意的,但不管怎么样,那都是深爱过她的男人,他也许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却绝对是一个百分百优秀的情郎。他给予她的温柔和浪漫,都不是赵匡胤可以比得上的。如果生在寻常百姓家,他们原本可以做一对恩爱夫妻,只可惜错生在帝王之家,落得个家破人亡。
尽管她没有在孟昶死后以身殉情,但不代表她对他没有感情,成了赵匡胤的妃子后,她仍然无法停止对孟昶的怀念。有天赵匡胤来到花蕊夫人的寝宫,却见她正对着一张画像焚香祭拜。赵匡胤随口问那画的是谁,花蕊夫人急切之下灵机一动,解释说:“这是民间所传的张仙像,长期焚香供拜可以求得子嗣。”赵匡胤信以为真,还提出让她将画像移到静室中用香花宝柜供养。
其实这画中人不是张仙,而是蜀主孟昶,花蕊夫人日夜思念着他,因此才照着记忆中的印象,亲手一笔一笔勾勒出他的样子。阴错阳差的是,宫中妃嫔听说了此事,为求子嗣也仿效她挂起了所谓的张仙像,后来甚至被传到了民间,但凡妇人想要求子的,都会在家中挂一张张仙像顶礼祭拜。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花蕊夫人可能会像其他红颜一样在后宫中寂寂老去。但是上天对她实在太残忍了,提前让她的人生走向了终点。
关于花蕊夫人之死,据史书上的记载,是有次在宫苑打猎时,赵匡胤举酒劝赵光义,赵光义却说:“如果花蕊夫人能为我折枝花来,我就饮酒。”赵匡胤命花蕊夫人折花时,赵光义突然引弓将她射死,随后又怕赵匡胤生气,便抱着他的腿流泪说:“陛下方得天下,宜为社稷自重,远离酒色!”赵匡胤虽心中有些不快,却没有责怪他,而是“饮射如故”,看来他对花蕊夫人虽然宠爱,情意却很有限。
赵光义为什么要杀花蕊夫人?理由恐怕并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冠冕堂皇,有人说是因为花蕊夫人介入宋廷权力之争,在立太子的问题上触犯了赵光义的利益,还有人说是因为他垂涎于花蕊夫人的美色,得不到就宁愿毁灭。
我更倾向于后者,以花蕊夫人的聪慧,应该不会蠢到要介入权力斗争,而赵光义本就是个好色之徒,若是贪图花蕊夫人的美貌一点都不奇怪。后来南唐后宫中有一个相貌酷似于花蕊夫人的妃子,他也纳入了后宫,称她为小花蕊夫人,极有可能就是出于补偿心理。
如此看来,花蕊夫人一生都被美貌所累。过分美丽的女子,常常被人们看成是红颜祸水,从褒姒、妲己开始,人们总爱将一个国家灭亡的责任推到一个女子身上,但其实,祸国的往往是男人,罪名却让女人背负了。拿花蕊夫人来说,她这样的红颜不是祸水,而是薄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上天赋予她的美貌反而招致了她的灾难,让她最终死于非命。
幸好她还留下了一首《述国亡诗》:“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可以看作是对“红颜祸水论”的愤慨控诉,她向这些毫无骨气的亡国奴发出了一个愤怒的责问,替她自己,也替千千万万无辜背负祸国罪名的美丽女子。美丽不是过错,怪只怪,她生错了时代,只能在命运的碾压下碎成一地琉璃渣,只剩下那个“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的美妙传说还在世间流传。
李清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九百多年前的一天,正是宋徽宗建中年间,一位太学生在白天午睡,做了一个美丽至极的梦,梦中他读到一本书,醒来后只记得三句了。百思不得其解的他将那三句话抄下,拿去给父亲看。那三句话分别是:言与司合,安上已脱,芝芙草拔。
他父亲看了后,略微思索了下,就开心地大笑说:“我的孩儿将要娶一名能文词妇了。”并耐心地向儿子解释:言与司合,是“词”字;安上已脱,是“女”字;芝芙草拔,是“之夫”二字。四个字连起来,不正是“词女之夫”吗?
这是元代伊士珍所著《琅嬛记》中所记载的一则故事,并美其名曰“芝芙梦”。与其说这是一场离奇的白日梦,倒不如说是场精心营造的相思梦。造梦的主角,自然是这位太学生了,他为了迎娶心中的那位词女,编织出了一场“芝芙梦”。当父亲自以为机智地揭露出谜底时,却正中了儿子的下怀——他正是要父亲说破他的心事,才好光明正大地向梦里佳人提亲。
梦可能是假的,他对这位“词女”的钟情却没有掺半分假。
放眼整个汴京,能够无愧于“词女”这个称号的,自然非李清照莫属。显然,他为之魂牵梦萦的词女就是李清照,而这个太学生,自然就是赵明诚了。
早在待字闺中时,李清照就已经名动汴京了,一首《如梦令》,令“绿肥红瘦”四个字响彻了整个词坛。他对清照的好感,很有可能早已萌芽。她的影子,潜伏在她的词句中,一天比一天鲜活。他仿佛看见她和一群少女划着莲舟,“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是如此活泼明媚;又仿佛看见她对着远山暮云,“倚楼无语理瑶琴”,是那样闲愁万种;她时而豪气干云,纵论时事,敢于直斥“著碑铭德真陋哉,乃令神鬼磨山崖”;时而又伤春惜花,叹惜雨后海棠“应是绿肥红瘦”……
也就是说,他是先被她的才华折服,才爱上了她的人,这让他们的婚姻从最初就呈现出不一样的形态:李清照不用像朱淑真那样悲叹“始知伶俐不如痴”,因为她嫁的那个人正是因为她的伶俐,才对她青眼有加的。这份伶俐和才气,不仅没有阻碍她婚后的美满如意,反而给她的婚姻生活增添了无尽的情趣。
李清照出身于书香世家,自小受父亲李格非影响,又常与晁补之、张耒等当世名流交往,因此深受魏晋风度的浸染。她崇拜的偶像,是陶渊明那样的隐士和项羽那样的英雄,她自号“易安居士”,就是出于对陶渊明不慕荣利、平淡自适的倾慕。她有着寻常女子难以理解的志趣,并乐于投入一生去追求。金石和诗酒,是她一辈子都没有放弃的东西。在婚姻中,她不是丈夫明诚的附属品,而是他的知音、良伴兼助手。
李清照的美,美在活色生香,读她的词,仿佛仍能够见到她流转的眼波,听到她的盈盈笑语。她是在备受宠爱的环境中长大的,较好地保持了自己的天性。幼时父母对她疼爱有加,嫁给赵明诚后,夫君恰好又是她的仰慕者,满心爱慕她的才华,懂得欣赏她的独特。他对她,是充分包容甚至有些纵容的。她活泼的个性,一旦有了爱人的纵容,便越发飞扬恣肆起来。
她的性子,用现代学者蒋勋的话来说,是有点“野”的。这个野,并不是粗野,而是指不那么循规蹈规。不同于那些一本正经的端庄淑女,清照是有几分俏皮的,她喜欢在夫君面前撒娇,也喜欢和夫君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下面这首《丑奴儿》就表现了她风情的一面:
晚来一阵风兼雨,洗尽炎光。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夫妻之间调情取笑,在现代人看来再正常不过了。可在相对保守的宋代人眼里,一个女子作出这样的艳词称得上离经叛道。和她同时代的王灼就如此说她:“作长短句能曲折尽人意,轻巧尖新,姿态百出,闾巷荒**之语,肆意落笔,自古缙绅之家能文妇女,未见如此无顾藉也。”
他说得显然有些言重了,可有一点他说得对,清照的独特之处,就在于行文从来都无所顾忌。她无所顾忌地抒发着自己的感情,无所顾忌地记录着夫妇之间的闺房情趣,这样的肆意真率,正是她的本色所在。可与同时代的“淑女”们相比,她未免显得太过大胆也太过前卫了。
好在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越来越懂得欣赏她的前卫和大胆了。近代词学名家龙榆生就用“风流蕴藉”来形容她,这个“风流”,是“风韵风情”的意思,和个人作风无关。
在文学才华方面,清照明显胜夫君一筹,这里还有个著名的事例可以佐证。据说有一年重阳节,她和赵明诚两地分居,相思难耐,便写下了一首《醉花阴》: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清照写下这首词后,便托人用一纸花笺寄给了赵明诚。明诚得信后,叹赏之余,不禁起了逞才好胜之心,一心想写出压倒此作的词作来。于是他闭门谢客,一连花了三天三夜,废寝忘食地填了五十首词。填好后,他将这些词和清照寄来的词作夹杂在一起,给朋友陆德夫鉴赏。陆德夫玩味再三后,评价说:“只有三句绝佳。”明诚忙问:“是哪三句?”陆德夫毫不犹豫地回答说:“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此三句正是清照所作。
这个传说的有趣之处就在于,在那个“夫唱妇随”的年代,清照居然凭借其超人的才华,令夫君“妇唱夫随”,结果还不得不甘拜下风。
李清照这个人是很好强的,写诗要押很险的韵,喝酒要喝很烈的扶头酒,打马(一种赌戏)要争第一名,和赵明诚在青州老家隐居时,她最爱做的事就是在饭后烹茶赌书,夫妻俩常指着成堆的书籍,看谁能够说出某一件事在某一本书的第几卷、第几页、第几行,说中的就奖一杯茶。清照记忆力超人,是以常常在这场比拼记忆力的角斗中轻松胜出,每当这时,她就得意地举起手中的茶杯大笑,由于笑得难以自抑,结果将茶杯打翻了,茶没喝到,反而泼了一身的茶水。尽管如此,她心中的得意一定没有减少半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