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外婆家”
这是徒步秦岭椒园沟时,遇到的最后一个院子。这里海拔1200米,占尽地利,风光独好。
通村的水泥路没有修上来,最后这几百米路,海拔高度提升太快,落差太大,不适宜修成公路。
路边这树,稀稀朗朗。远处那路,挂于山坡。再看其山,陡峭逼人。
椒园沟的自然环境,越往深处走,越显原生态。我们寻访时,正值大秦岭一年里最冷清、最孤寂的冬季。这个时候,万山冷漠、万木不芳。人行其间,总有一种空空的感觉,而且总是会想:若是到了山花盛开的春季,这里会有怎样的景色?若是草茂林盛的夏天,这里会不会有野兽出没?
在椒园沟沟脑最后的这个院子里,走过第一户人家,再往前走十米,就是第二户人家。两户人家并排着,共用一个院坝,共顶一个屋顶,只是开了两扇大门。如果不仔细区分,会以为是一个大户人家。我们常在山里行走已经有了经验,碰到这种屋连屋的老房子,一定得先问清楚这里到底住着几家人,以免弄错了闹尴尬。
抬头望去,第二户人家门口,用细竹竿和旧布做成的简易晒席边上,正站在一个老大娘呢。
秦岭山里的老人,有大大方方的,也有腼腼腆腆的。有的特别盼着外面来人,能够与他们说上几句话,有的想与人聊天,又会因为物质的不富足缺乏自信,总感觉有点不好意思。看老大娘的模样,大概是想和我们说几句话吧。
老大娘头上戴了一个蓝布帽子,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沧桑。她的手指关节粗大,应该是辛苦了一辈子,频繁劳作所致。
“大冬天的,这山上光秃秃的,有啥好看的?要是夏天还可以,这里凉快得很。”老大娘听我们说明来意后,感慨我们来得不是时候,错过了山里最美的季节。
见厨房的大门敞开着,我们便问能不能进去看看?
“有啥不能看的,走!”老大娘很热情,带着我们就往厨房走。
厨房里的采光不好,光线昏暗。三个灶肚、三口铁锅、三根烟囱,一字排开。其中一个灶肚里还烧着火,上面的大铁锅里正煮着一锅黏稠的食物。
“大娘,锅里煮的是啥呀?”
“我在熬粥,还放了点儿绿豆,要不要我给你们舀一碗喝?”
家里只有一个人,这锅粥应该刚好够老大娘一天吃的量,我们有两个人,如果真吃起来,怕是老大娘就该重新烧火做饭了。于是婉言谢过,只是靠近去闻了闻这锅粥的味道。暖暖的水蒸气飘上来,脸上顿时湿湿潮潮的。深深吸一口气,食物煮烂之后散发出来的味道,让人感到实实在在。这是久违的生活的感觉!
眼前的这一幕,不禁把自己的思绪拉回了几十年前。像许多中年人一样,我的记忆中总残留着这样一个场景,这个场景既有味道,也十分温馨:上了年纪的老外婆,正围着灶台忙忙碌碌,饭菜的香味从厨房飘出来,一家人都在安静地等待着……
从厨房出来,走到老宅中堂门口,看见里面挂着一副祝寿庆生的福寿联:“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应是老大娘的子孙送给她祝寿的吧。但之前在秦岭山中,我还没有见到过。所以,对于这副对联的作用,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讲究,也不得而知。
屋檐下的墙上,挂着两把种子。按照此地风俗,此物应该是甜高粱。本地人也会叫它甘蔗,当然这种甘蔗和南方那种榨糖的甘蔗是不一样的。之前在秦岭镇安大寨子行走,亲眼看到过酿造甘蔗酒的场景,就是用这种甜高粱作为原料。
但一个本地朋友提醒我,这也许不是甜高粱,应该是另一种植物,当地人叫作韬树,是专门用来做锅刷用的。他介绍说,甜高粱和韬树虽然有点像,但是也有两个明显区别:一是韬树秆完全没有味道,里面就跟泡沫一样,没有汁水。二是韬树穗子分散,软塌塌的,而甜高粱的穗子紧密。
老大娘家的院子前面,有一个石头砌成的坑,比院子低了很多,坑底喂养着一头土猪。因为尚未过年,猪还没杀。看我们对猪感兴趣,老大娘高兴地说:“等过年杀猪的时候,欢迎你们再来,热热闹闹的,到时候给你们炒些猪肉吃。”
陶渊明《桃花源记》里有一句话让人感觉很温暖:“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时光飞逝,诗人生活的时代距今已有一千六百多年,但我们在秦岭椒园沟,却收到了同样温暖的邀请!
若是有机会吃到这顿饭,我们岂不就当了一回桃源客?
每个秦岭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他们都曾在一生中体力、精力最充沛的时候,通过不同的方式和途径,为这巍巍峨峨的大秦岭出过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