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恩情(1 / 1)

纸上河流 张修东 1352 字 8天前

前天,有义煤矿安监处安监员老郅走了。

那天,为他送行的人特别多。

老郅,大名郅德清,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入矿的矿工。老郅家里弟兄四个,他排行老二。为了供小三小四读高中,老郅毅然来到百里之外的矿区。

开始下井时,老郅还是小郅,只有十六七岁。农村出来的孩子,能吃苦能出力,当采掘工的老郅活儿干得特别好。

老郅在井下工作26年后,被矿上选拔出来当了安监员。

到了安监处,处里让老郅专盯掘进头。一个班下来大家都遵章守纪,你会看到老郅的笑脸;一旦发现违章作业,老郅的脸就会变形,有时很像“驴脸”。

一个班一起工作,对每个人的脾气性格,班里人有时比家人摸得还透,顺便起个外号也不足为怪。时间一长,常到掘进头检查安全的老郅也有了外号,是名字的谐音,叫“治得轻”。

群众中蕴藏着无穷的智慧,这外号,既有工种特点,又有他的性格特点。当然,这外号,膀大腰圆的老郅往掘进头一站,是不会有人敢当面喊的。

一天早班,老郅正在大巷行走准备升井。这时,他远远地看见一束灯光随着电机车有节奏的咣当咣当声奔驰而来。老郅紧赶几步,像老鹰抓小鸡一般,一把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小明从行进的一列矿车上提溜了下来。

紧接着,自然是班后分析、下发通报、井口喊话、父母到区队教训、家属大嫂们跟踪帮教,让年轻气盛、刚从技校毕业的小明尝到了违章作业的苦头。

个把月后的一个夜班,小明纠集了几个好友,在大巷里堵住了老郅。“老郅,我出尽洋相,你出尽风头,这事咱们不能算完。上了井,你是上饭店还是去医院?你选。”矿里人都明白,上饭店就是让老郅给小明赔不是,然后请客,去医院就是让老郅带伤住进医院。

“孩子,我性子直,看你有点面熟,抓到你违章了吗?我早不记得了。”

“那你可得认识认识这拳头。”仗着人多势众,小明说。

“我也不是吃素的。抓你违章是对你好,你回去问问你爹,是不是应该知恩图报。没了命,还能讨老婆吗?”

紧接着一阵激战,老郅毫发未损。后来,治安科知道了这件事,对小明等几个小伙子给予开除留察的处分。

自此,老郅的名字在有义煤矿更响了。“你这小子,治得轻”,似乎成了班组长们制止工人违章作业的口头禅。

几年下来,矿里的违章作业发生率连年下降,其中有老郅很大的功劳。可对唾手可得的各类荣誉,老郅总是摆摆手,说要把机会让给年轻人。

有一天,老郅竟然在井下扶着煤壁子晕了过去。矿上把老郅送到医院一检查,医生说,是肝上出了毛病,晚期。

没过多久,老郅走了。老郅家中的小三小四在医院里哭得像个孩子,好几次都哭昏了过去。

在为老郅送行的人群里,人们发现了小明。小明身边还站着一个秀气的少妇和一个身穿校服的孩子,而小明的手绢早已被泪水浸透……“一根筋”

“一根筋”姓倪,就是到新阳矿掘进一区报到的新工人,都知道“一根筋”指的是谁?

说起“一根筋”的来历,是在老倪刚干上群监员的头一个班。这天早班,刚刚卸任组长的老倪,在班前会区队组织的评议中,以高票被推举为群监员。老倪知道,这支队伍,是典型的“三多一少”:年轻成分多,家在附近农村的人员多,技校分来的学生多,安全经验少。这帮人不好管,老倪觉得。

当上群监员的第一个班,打完眼,老倪被明组长安排去迎头外运送铁质棚梁。凭借着多年的经验,老倪还是不放心这个刚刚由副组长“转正”的“兵头将尾”。

从迎头外的料场扛来一根棚梁,远远地望去,迎头上人头攒动,灯光闪闪,打钻声不绝于耳。老倪心想,才放完炮,咋又打眼?是不是,没有支上前探梁?老倪快速地扔下棚梁,三步并作两步走,赶到了迎头。

“明组长,你咋不支前探梁就干活?不要命了!”

“老倪,我看这顶板挺好,能有啥事?”

“顶板好,不意味着安全。快停下,先支上棚梁再说。”老倪斩钉截铁地近乎吼道。

“行了,老倪,咱又不是才干工,这么小心没那必要。”三十出头的明组长血气方刚,辩驳道。

“现在是我干组长,谁像你干组长时那样,前怕狼后怕虎的。都这样下去,这月区队的任务咋完成?你叫我领着大伙喝西北风呀。”

“今天喝西北风,是为了明天不喝西北风;但是出了事故,挣了钱又有啥用!”

说着,老倪快步走到电煤钻综合保护跟前,拉下了供电开关。

眼看自己的“威信”在执政的第一个班就要受到威胁。明组长一意孤行,迎着上山走到老倪跟前,以比老倪高出一头的个子,迾出了要干仗的架势。

“你要为今天的行为负责,你想好了,可别后悔。”

明组长还是收回了那蹦着青筋、气呼呼的拳头。“真是一根筋。”

在煤矿,群监员队伍是企业齐抓共管安全生产的一支重要力量,这些人员需要区队推荐、员工评选、工会组织每年一公布。

群监员这差事,实际上和工人无大区别,组长安排的活得干好,还得为全组工人把好关,保证安全上不能出啥事情。要是没有两下子,或者是既没有业务拿住人,又没有一定的群众威信,这工作就没法干了。要说好干也行,就是起不了多大作用,当老好人、和稀泥。

1979年入矿的老倪,一直从事掘进工作,干过放炮员、打眼工、支架工、喷浆工,会开绞车,能操作扒装机,还干过七八年班组长。只要是掘进上的活路,样样拾得起、放的下、抓得牢。区长张志立、党支部书记徐立伟再三考虑,哪怕豁上老倪这个班组长,也要先把这个班的安全搞稳定咾。自然地,老倪也就成了群监员的首选。

从井下上来,老倪到群监员井口接待站,毫无顾忌地给明组长记了违章。当天,矿上就下发处理通报,在井口的电子屏上显示了好几天。恨得明组长一再发誓:要找机会拾掇拾掇这个抓安全的“一根筋”。

打那,倪志铭“一根筋”的外号就这样响遍全区。

去年,矿上部分员工享受国家破产改制的政策,“一根筋”快要提前离岗了。区队领导安排让他提前休年休假。

“一根筋”家住离矿区百十公里的临沂老区。几年不见儿子,父母眼含热泪,与儿子朝夕相处。但有时老人也总是看着儿子好像有什么心事。

不待休完假期,“一根筋”提前赶回矿山。

经过近一天的奔波,刚刚下得公共汽车。正巧碰上明组长的师兄弟小胡提着一包东西上车。小胡是矿区职工子,干工也有五六年了。

“干啥去,回家呀。”

“去,去医……”

“一根筋”觉得蹊跷,小胡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实情。“看来,咱组离不了‘一根筋’啊。”

原来,就在老倪休假的第二天,毛里毛躁的明组长在到迎头察看放炮质量时,被顶板冒落的一块石头砸伤了右臂,锋利的石头将胳膊划了一大口子。

在市立医院,明组长见到“一根筋”的一刹那,热泪横流,惭愧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