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情势急转直下,连武三思也上疏武曌,声言魏元忠谋反无据。
张昌宗、张易之捧着上官婉儿转来的一卷卷奏章,面面相觑,却不知所措,只有到病榻前向武曌陈奏。
武曌看着年仅二十四岁的张易之和二十二岁的张昌宗,目光中就含了爱怨交加的责备:“你等年少,更事未多,总干些授人以柄的蠢事。现今如何,弄巧成拙了吧?”
张易之跪在武曌床头,一副做错事的孩子模样:“微臣这也是对陛下忠爱有加之故。事已至此,还请陛下明示。”
“此事你等撒手吧,一切皆由朕来处置。”武曌用枯瘦的手指戳了一下张易之的额头,长叹一声,“五郎!让朕说你什么好呢?”
两天后,武曌贬魏元忠为高要县尉,高戬、张说流表岭南。
杜景俭到牢狱宣读完制书,发自内心地替魏元忠欣慰:“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只是此去路途遥远,大人年迈,还望保重。”
魏元忠走出牢门,抬头看了看九月的长安,天还是那样的蓝,地还是那样的宽,天地间弥漫着**的淡香。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就发现张柬之在不远处站着,陪伴在他身边的,还有徐有功。
“多谢大人秉持正义,使在下冤情得以甄别,这里谢过了。”
张柬之忙谦让道:“大人不必这样。大人主持左肃政台,奸人闻之丧胆。今劫后余生,赖陛下圣恩。至于贬谪,也是陛下为自己寻个台阶下而已,不久,相信你我依旧会重逢于长安的。”
魏元忠看了看张柬之,再看看自己,脸上掠过一阵苦笑,心想二人已是黄土埋颈之人,不知能否等到那一天。他倒是从内心对张说怀着深深的愧疚,他却因为自己而误了前程。因此,他已决计不管皇上见不见,都要在临行前向皇上辞行,不为别的,就为要给张说讨个说法。
九月初十一大早,他就来到紫宸殿外,在塾门等了一会儿,就看到正谏议大夫、同平章事朱敬则出来了。在牢狱的日子,杜景俭告诉他,朱敬则曾向皇上上疏,为他辩冤。魏元忠便怀着深深的谢意上前向朱相施礼。
朱敬则忙拦住道:“轻身重义,君子之气,况大人乃国之栋梁,下官定当义无反顾。”
这时,就听见武钦在殿门口高呼:“陛下有旨,魏元忠觐见。”
太好了,皇上没有忘记自己,魏元忠想着道:“大人慢行,在下进去了。”
魏元忠一进殿就发现张易之、张昌宗兄弟侍立在皇上身边,他的脸色一下子就凝重了。
武曌示意他在病榻前的杌凳上坐下,直到看完一卷奏章,才回过头来与魏元忠说话:“凡事总得有个转机,你也要给朕一个转变的机会,毕竟这是一件惊动朝野的大事,朕总得给臣僚们一个交代。”
魏元忠道:“感谢陛下不杀之恩。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走遍天涯海角,江湖之远,然心在陛下身边。微臣今来,一则是向陛下辞行,二则是为了张说之事……”
武曌断然打断了魏元忠的话:“张说罪有应得,你不必再为他说情。他年轻气盛,朕流他到岭南,正是要教他些做人的道理。”
可魏元忠还准备继续,武曌就不高兴地挥了挥手,那意思是示意他该告退了。然而魏元忠装作没有看见,继续道:“臣老矣,今去高要,九死一生,陛下他日必有思臣谏言之时。”
武曌没有说话,但她的眼神告诉他,她十分关注他的话。魏元忠挺直了身子,指着张易之和张昌宗,厉声说道:“此二小儿,终为乱阶。”
张易之、张昌宗的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忙不迭地跪在武曌面前,连呼“冤枉”。
“站起来,你等这是干什么?”武曌严斥道。
“陛下!微臣去矣。”魏元忠没等到二张站起来,就离开了紫宸殿。
第二天,就有人向张易之禀报:“魏元忠离京时,宋璟以及门生崔贞慎等借送行之机,谋划反叛。”
消息传到武曌耳内,她道:“前次刚刚经历尴尬,如今又是听风即雨,世间诸事,流言止于智者。你等须明辨真伪。”
秋渐渐深了,站在大明宫甬道,凭栏远眺,终南山隐没在灰色的秋云中,影影绰绰;俯视墙外,已是落叶萧萧;北顾渭水,汤汤远去。武曌蓦然回首,不禁惊呼韶光易逝,一转眼,她回到长安已两年多了。接二连三的变故,让她总走不出埋在心底的对长安的厌倦。每每触机,这厌倦就会从被遗忘的角落再度复苏,折磨着她的灵魂。
这些微妙的心迹,只有不离左右的张氏兄弟看得很清楚。于是有一天,他们向皇上谏言,再回到神都去。
“好!回去,那里才是朕的归宿。”
如此,十月初,在留下左武卫将军武攸宜为长安留守后,武曌的车驾又踏上了回神都的旅程。可她一回到神都,就遭遇了接连的闹心事。
在那天喜迎武曌回神都的朝宴后,太平公主就跟到了瑶光殿,哭着埋怨母皇将高戬流表岭南之事,说母皇心中只有社稷,没有儿女。
武曌先是忍着性子劝说,可太平公主就是听不进去。她就生气了,责备道:“高戬是你什么人,值得你如此牵肠挂肚?”
“五郎、六郎是什么人,值得母皇言听计从?”孰料太平公主软软地回了一句,噎得她半晌答不上话来。如果这事放在太子和相王身上,早就囚之别殿了。可在她的眼里,太平公主最像她,她始终还是偏心的。
“放肆!你何敢与朕这样说话?”她只是青着脸色斥责了太平公主,便罢了。
而就在二月,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苏味道借归葬父亲之机,侵毁乡人墓田,使役过度,被肃政台弹劾,她不得不将这位颇为喜欢的近臣贬为了坊州刺史。接下来,夏官侍郎崔玄暐又禀奏,始安郡(今广西桂林)有一位叫欧阳倩的僚族女子,拥众数万,攻取州县,直逼郡治所桂州,希望能派一位良吏前去平息。
朝会上,武曌询问何人堪当此任,正谏议大夫、同平章事朱敬则奏道:“尚书主爵郎中裴怀古可前往平叛。”
武曌记起来了,圣历元年(公元697年),突厥默啜汗国有和亲之请,然中途毁约。阎知微、杨齐庄相继叛国,裴怀古不为之屈,冒死回到神都。于是,武钦秉承皇上旨意,宣裴怀古到瑶光殿问话。
自回到神都后,裴怀古许久没有见到皇上了,所以在去瑶光殿的路上他就想好了说辞。当武曌问他如何平息欧阳倩的聚众动乱时,他没有丝毫的踯躅:“请陛下明察,欧阳倩乃一猎户女子,若非官吏逼迫,焉能舍弃父母,聚堢山泽,为匪为寇?臣听闻始安郡州县官员无视陛下《兆人本业》之规制,任意加重赋税,每个猎户每年要向当地州府交二十张鹿皮,给县府交十张。否则,就抓入牢狱。”
“哦!有这等事?”
裴怀古又道:“其实,此类消息在朝臣中已非秘闻。然当今臣僚为讨陛下欢心,报喜隐忧,因此,唯陛下不知耳。”
裴怀古说这话的时候,张昌宗、张易之的脸色就极不自然。武曌也明白裴怀古所指,但她现在不愿意听这些,于是将话题转到平叛上来:“爱卿可有破敌良策?”
“臣不带一兵一卒,一骑赴之,广播陛下恩德,使民知陛下厚德宽仁,然后,晓之以理,示之以威,减之税赋,寇必自散矣。”裴怀古很自信地说道。
张易之对裴怀古的话很不以为然,转身对武曌道:“陛下,夷僚无信,不可忽也。臣以为必兴王师讨之,方能还大周朗朗乾坤。”
裴怀古用余光扫了一眼二张,犹自道:“臣仗忠信,可通神明,而况人乎?”
武曌当即传下旨意,以裴怀古为桂州都督,充招慰讨击使,前往始安招安。
再接下来,便是力挺魏元忠、举荐裴怀古的朱敬则生出了告老还乡之念。
当初姚崇、张柬之将他推到皇上面前时,他确是踌躇满志的。可几件事情下来,他的心逐渐又冷了。魏元忠一案真相大白后,他多次在皇上面前奏请,恢复其凤阁侍郎、同平章事的职位,却遭到了武曌的拒绝;与此同时,诬告良吏的二张却由往日的侍寝转成终日陪侍皇上左右……
每日清晨,朱敬则便对镜自顾,心中总在不断地问自己,年已迈、华发生,守在这个位子上不唯挡了年轻人精进之路,更感不愿与这些小人同朝置气。既然不能达而兼济天下,不如退而独善其身。因此,他也曾隐晦地向武曌提过退隐之意,却被她默然拒绝了。
长安四年(公元704年)二月十七日,去心日切的朱敬则向皇上递交了辞呈。
武曌打起精神,将朱敬则的辞呈仔细地看了一遍,问二张兄弟:“二卿如何看朱老爱卿的致仕呢?”
张易之没有任何犹豫:“微臣以为,朱大人让贤致仕,高风亮节,襟怀广大。夫江水滔滔,后浪前涌;芳林陈去,新叶葳蕤。朝中老臣若能以朱大人为楷模,何愁朝纲不顺,国运不昌?”
张昌宗也跟着张易之的话道:“朱大人既有退意,陛下不如玉成,也好让老大人退居乡里,颐养天年。”
朱敬则并不理会二张,一直沉默地站在那里,等待着皇上的旨意。
武曌反复读了朱敬则的奏章,被最末的几句感动了——
夫臣区区乡老,蒙陛下不弃,得以入阁。然微臣白发苍颜,体衰耳聋。徒食俸禄,效国力不从心;志在千里,羸弱形同驽马。与其空占台衡,于国无益;无如让贤退居,以利后秀。臣虽告老,然依旧唯社稷以系念,忠心赤胆,天日可鉴。
贤哉爱卿!武曌在心里感叹着,便放下辞呈道:“朕就恩准爱卿致仕吧。”接着,她又对身边的张易之说,“传朕旨意,朱敬则告老,秩三品依旧。”
朱敬则向武曌深深叩拜,抬起头时,已是老泪纵横:“魏大人忠国老臣,高要地远土瘠,臣乞陛下召他回京。”
武曌没有说话,给了朱敬则一个背影。
这所有的焦心事,都使得武曌的身体每况愈下,在朱敬则致仕后的第三天,她又病倒了,浑身无力,食欲不振。张昌宗和张易之传了淳于太医诊脉开药,可服了几日,总无回春之象。
病中的武曌,性格也越来越不可捉摸。她采纳了武三思的谏言,将设在石淙河畔的三阳宫拆毁,以其材在偃师县与伊川县交界处的万安山修建了兴泰宫,寓否极泰来之意。武三思发两县数万徭役,历时三月,终于在三月底竣工。此宫刚刚落成,武三思就请武曌住了进去。
她对平日笃信不移的佛门也愈来愈关注,希望在禅林寺院里获得内心的宁静。于是,她采纳了张易之、张昌宗的建议,以金吾将军武懿宗为督建使,将曾遭狄仁杰等人劝阻的重造大佛之议付诸了实施。朝会上,地官署禀奏,其耗资巨亿。武曌便敕命天下僧尼日税一钱,地址选在洛阳城北北邙山麓的白马坂,又是役工数万。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姚崇和新任同凤阁鸾台三品李峤到兴泰宫觐见了。
两人一同出了洛阳城,李峤对走在身边的姚崇道:“大人没有发现,陛下现今越来越倚重二张了么?他们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皇上将朝事委与他们……”
“年龄不是问题所在。”姚崇说,“三国周瑜联刘抗曹时,年不过二十八岁,要紧的是,皇上的这一对宝贝除了侍寝卖好、进谗诬良,恒舞于宫内,酣歌于室外,别无他能。”
几个月前刚刚被任为内史的李峤,近来接到不少举报,说武懿宗派遣到白马坂的监工随意盗卖劳役粮食,动辄打骂服役的百姓。有一天,役工们忍无可忍,将一监工围而打死,这数十人便都被武懿宗抓进了牢狱。这位武大人担心继续发生骚乱,干脆给役工都戴上脚镣,有人的脚磨出伤后未能及时治疗,溃烂得都生了蛆……李峤想到此处,便感慨道:“大人说说,如此下去,社稷安能稳固?”
“而张易之、张昌宗之流报喜隐忧,蒙蔽圣听啊……”姚崇说到这里,忽生一念,“你我何不到工地上查看一番,也好向陛下禀奏实情。”
“大人之言,亦是下官之意。”李峤附和道。
两人说罢,便放开马儿奔向前去,大道上只留下一路烟尘。
不一会儿,白马坂就在眼前了,那里果然人头攒动,号子连天。姚崇和李峤翻身下马,吩咐身后的侍卫跟着,向工地走来。他们沿途所见,都是一堆一堆的役工在忙碌,有的正在精心雕琢莲花座,风尘飞扬中,莲花基座已见雏形;有的在雕刻巨佛头像,从眉宇间的笑容判断,是一尊弥勒佛。役工们脚踝上果然都戴了脚镣,他们苦不堪言的表情,让李峤与姚崇都眉头紧锁。
姚崇上前问一位埋头干活的役工道:“这位小哥,你在这做事,一天之膳可能饱腹?”
那役工冷眼看了看,见是一位穿着官服的人,并不答话,继续埋头做工。如此问过三人,都是一样的结果。恰在这时,耳边传来李峤的呵斥声,他一转身,就看见一位监工正在用皮鞭抽打一个青年役工。那青年腿部显然受了伤,旁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留下皮肉的碎屑。
“他已受伤,你何故还要打他?真是岂有此理。”李峤举手拦住监工喝道。
那监工看上去与青年役工的年龄不相上下,睖了一眼李峤道:“你是哪里来的鸟官,敢拦爷的公事,闪开!”
姚崇凑上前道:“年轻人不得无礼,他是内史李大人。”
那监工一笑道:“李大人?爷就不曾听说过,爷就认识武大人。”说着,他扬起脚就要踢躺在地上呻吟的役工。这时候,四面响起了一片“不许打人”的喊声,监工已彻底激起了众怒。
但那监工并不惧怕,大吼一声道:“你等要干什么?是要造反么?”
“两位宰相在此,你等尚且如此,不知平日何等地作威作福!”姚崇也被激怒了,向跟在身后的侍卫吼道,“今日本官不打别的,就打你个仗势欺人。来人,将这个不知深浅的狂徒杖击二十。”
侍卫们一拥上前,夺了监工的鞭子,顺手拿过工地上的抬杠狠狠打去。开始的时候,这监工还在咒骂,到后来,声音便越来越弱。待二十杖打完,他早已皮开肉绽了。姚崇看了看周围叫好称快的役工,大声道:“本官知道,你们中就有监工,本官正告你们,你等也有兄弟姐妹,倘再对役工无礼,本官一旦发现,定斩不饶。”说罢,他们便翻身上马,一干人呼啦啦离开了工地。
役工们望着他们的背影,纷纷议论道:“这是哪家大人?敢在武大人头上动土。”
一位年长的役工小声猜测:“我平日听说朝中有一位姚大人刚正不阿,不畏权贵,不知是否就是他……”
正说着,众人远远地瞧见武懿宗在督工司马的陪同下朝这边来了,便急忙散开,各自干活去了。
武懿宗来到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监工面前,吃惊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位监工跑过来解释道:“刚才一位役工偷懒,被王大哥发现,鞭挞处罚,不料来了两位大人,不由分说,将王大哥按倒在地,杖责二十,差点让他丢了性命。”
那监工声音微弱地哭诉道:“大人!小人冤枉啊!”
“他们朝哪个方向去了?”
监工指了指去偃师的路口道:“好像朝那边去了。”
“好呀!竟敢做给本王看?等着吧!”武懿宗看着远方,咬牙切齿地自语。
洛阳到偃师,六十里行程,不到一个时辰就到了。
四月,正是万安山岚浮翠、碧草葳蕤的季节。姚崇和李峤驱马行走在山道上,马蹄被各种不知名的花草染得芬芳扑鼻。远望坐落在密林间的兴泰宫,他们心底有种难以言状的滋味。当初,武三思发京畿数万人赶修兴泰宫之事,也曾遭到他们还有张柬之的反对,可皇上十分坚持,武三思也因此与皇上更加亲近了。
二人登上高坡,却看见在兴泰宫外已拴着一匹马了。看来,是有臣僚先他们而到了。
值守的禁卫看到两位宰相到了,急忙上前牵住马缰。
“不知是哪家大人的坐骑?”姚崇一边向殿前走,一边问。
禁卫回答:“陛下正与梁王在里面说话呢。”
姚崇“哦”了一声,就见武钦道:“两位大人到了,咱家这就去禀报陛下。”
姚崇与李峤向皇上行过礼后,转而问候武三思道:“王爷倒先下官而到了。”
武三思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武曌因为身子不爽,就坐在榻上与臣下说话,张昌宗和张易之分立两侧。她看了一眼姚崇和李峤,对武三思道:“你继续说,姚爱卿和李爱卿不是别人。”
武三思便只得接着道:“微臣听武懿宗说,白马坂上的佛像进展神速,大概五月即可开光。微臣以为届时当知会州、县官吏,令各国使节前来朝贺。”
“好!此事就由你来办。”武曌道。
姚崇和李峤交换了一下眼色,便先站起来道:“微臣与李大人也刚从白马坂来,正有些事情要向陛下陈奏。”
“哦?说来听听。”
于是,姚崇将在白马坂所见一一禀奏给了武曌,当她听闻役工都是戴着脚镣干活时,惊得张大嘴道:“真有这等事?”
武三思的脸上就红一道、白一道的,吞吞吐吐道:“微臣也听武懿宗说过,凡戴镣铐者,皆囚徒和强人也。”
“王爷之言恐怕有误吧?”李峤正色道,“微臣到工地查看,见人人皆有镣铐,而且,司马伙同监工克扣盗卖役工粮食,致彼等食不果腹,衣不遮体。还有,司宾寺崇玄署官员禀报说,眼下天下僧尼日税一钱,许多寺院已是入不敷出。”
武三思随便应了一句:“寺院不够,可以向州县征缴啊!”
“王爷之言差矣。天下编户,贫弱者众,造佛像之资十七万缗,若将其散施,人与一千,可济得十七万户。岂非正我佛慈悲为怀之光?”李峤显然不买账。
姚崇也跟着说道:“夫拯饥寒之弊,省劳役之动,顺诸佛慈悲之心,霑圣君亭育之德,人神皆悦,功德无穷。故方作过后因缘,岂如现在果报,愿陛下明察。”
这一番说辞,有理有据,二人相补,严丝合缝,武三思就急了,暗中向二张使眼色。
张易之看了看两位宰相道:“两位大人所言不无道理,然世间诸事,总以善始善终为好,现今既已开工,岂可中道罢役?”
“与其半途而废,毋宁一鼓作气。”张昌宗也附和。
姚崇明知这三人沆瀣一气,看来只是讲道理,尚不能说动皇上,于是,他又搬出了边关军情道:“臣记得,陛下方回神都,朱敬则大人曾举荐司封郎中裴怀古任桂州都督、检校招慰讨击使,征讨始安僚族猎户女子欧阳倩。前日,夏官署来报,说裴大人已将欧阳倩一众招安,急需安置费用。且同凤阁鸾台三品、检校梁州都督唐休璟大人也来报,近来吐蕃屡犯边境,需充实军力,恳请府库补给。然现今府库空虚,难以供给,倘他日吐蕃进犯,长安危矣。”
武曌闻之,沉默不语。
李峤便趁热打铁又道:“臣以时政论之,则宜先安边境,蓄府库,养人力;以释教论之,则宜救苦厄,灭诸相,崇无为。臣愿陛下察臣之愚,行共佛之意,明察秋毫,以理为上,而勿以人废言。”
听了这些,张昌宗正要说话,却被武曌拦住了:“此事容朕思虑之后,再做定夺。二卿今日来见朕,是有什么事要奏么?
姚崇先道:“前些日子,陛下任臣检校夏官尚书,臣反复思虑,臣已为相王府长史,不宜典兵马,恐不益于王。因此,臣恳请辞去夏官尚书一职。”
武曌沉思片刻后道:“爱卿此言,至诚矣。朕改卿为春官尚书如何?仍以唐休璟检校夏官尚书。”
姚崇便跪倒在地道:“谢陛下隆恩。”
李峤所来目的与姚崇一样,也是以已任同凤阁鸾台三品为由,恳请自解内史之职。武曌也答应了,却问姚崇:“依姚爱卿之见,谁任内史合适呢?”
未及姚崇回答,武三思却抢先道:“臣举荐神都副留守杨再思为内史。延载元年,他就任过鸾台侍郎、同平章事,内史一职必能胜任。”
姚崇却皱了皱眉头:“其人当年任同平章事间,因贪贿而被免官,前车之鉴……”
“大人此言,未免心胸狭窄。杨再思当年固然有错,然早已改之,岂可揪住不放。”
武曌听了也点了点头:“杨再思虽然年高,然办事尚干练,就以他为内史。”
其实,在此过程中,武曌一直在心底权衡如何处置佛事与边事之矛盾。她郁郁于武三思竟然不报实情,更感到边关安宁关乎社稷,因此在姚崇、李峤起身告退之际,她终于做出决定:“二位爱卿所奏,令朕猛醒。与其塑佛于山,毋宁存佛于心;与其诵佛于经,毋宁慈悲为怀。朕决计罢白马坂之役,将所募资费充府库,以作御敌之用。”
姚崇、李峤顿时拜倒高呼“皇上万岁”,可出了兴泰宫,二人的心境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皇上终于肯罢这无谓之役,忧的是居然让杨再思做了内史。
“皇上应该知道,杨再思向来善阿谀逢迎,取悦于上,欺凌于下,这样的人怎么可以重新入阁呢?”李峤愤然道。
“此后武三思又多一爪牙矣!”姚崇其实是想举荐张柬之的,可是……
七月,武曌从兴泰宫回到了洛阳。
杨再思从心底感激武三思举荐了自己,使他得以东山再起。因此他特地邀了武三思、二张和二张的堂兄张同休在府上饮宴。
酒菜上齐后,杨再思请大家入座,举起酒杯道:“下官因遭狄仁杰排挤,而被罢相。今能重新入阁,亏了王爷与诸位大人。下官在此先干为敬了。”
武三思却只是摆了摆手,夹了一口菜肴入口称赞道:“后厨妙手,这菜做得颇富晋味。”
杨再思道:“不瞒王爷,下官这后厨还真是来自并州。”
“哦?”武三思顿时有种亲近感,并心生一念道,“大人也知道,陛下就喜欢吃晋菜,倘能割爱,将其送入宫中任御厨如何?”
杨再思立即道:“此乃下官荣幸,改日下官就送到王爷府上!”
酒过几巡,张易之道:“在下观杨内史有高丽人之相啊!”
经他这一提,大家仔细打量,纷纷道确有几分相像。张易之又道:“内史可会高丽舞乎?”
“既是王爷与几位大人高看,下官就献丑了。”杨再思谄媚地笑了笑,即翻披紫袍,歌之舞之,足之蹈之。但他毕竟已年过七旬,身材臃肿,扭捏作态,不伦不类,引得众人大笑。他也笑道,“能逗大人们高兴,下官足矣。”
其实,从内心来讲,武三思实在瞧不起这杨再思,只不过为了不让姚崇等人得逞,他情急之下便出了这下策。如今,看着他一副丑态,武三思内心就更不是滋味。
谈笑间,府令忽然匆匆进来对杨再思耳语了几句,眼见得这杨内史就慌了神,转身来对武三思低声道:“王爷!大事不好了。张同休大人犯事了,左台署官兵正朝这里来呢。”
武三思心中一惊,当即站起来道:“本王府上还有些事情,今日到此为止吧。”说罢便急急地离开了。
见二张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杨再思忙解释道:“有人向陛下禀奏,说司礼少卿张同休大人、汴州刺史张昌期大人、尚方监张昌仪大人涉嫌暗分白马坂工地资费,现左台官兵正朝本府而来。”
二张和张同休一下子就瘫软了。他们心中都很清楚,私分巨佛资费,他们都有份,倘是被左肃政台查出来,难免倾舟。张易之抓住张同休的胳膊直视着他道:“事到如今,为弟对兄长只有一句话,若真的被抓进牢狱,不可牵累旁人,为弟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正说着话,就听见门外人声嘈杂,杨再思出门看去,见是左肃政台御史中丞桓彦范,他便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上前施礼道:“不知桓大人来府上有何要事?”
桓彦范出示了皇上的敕命道:“还请内史遵旨行事。”
杨再思知道拦不住,遂将桓彦范请到府中,却见张昌宗、张易之正押了张同休出来,看见桓御史便道:“兄弟情谊虽深,然当依律行事。”当下将人交与了桓彦范。
众人回署后,继魏元忠任左台御史大夫的李承嘉却觉得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张昌宗和张易之是否亦牵涉其中,尚未可知。
桓彦范道:“这个不难!只要审过张同休、张昌期和张昌仪便知分晓。”
“从何人身上入手更容易些呢?”
桓彦范回道:“依下官观之,张昌仪虽纨绔却胆小,只要严加审问,便没有不招的。”
“好!就从他身上入手。好个二张,平日里狐假虎威,陷害魏大人,看你这回还有何话说?”
果然不出所料,当日后半夜,桓彦范便敲响了李承嘉的门,欣喜地禀报:“张昌仪全招了。但张昌仪声言,此事与张易之无涉。武懿宗也断然否认知道此事。”
“你可用过大刑?”
桓彦范笑着说道:“此贼胆小如鼠,焉用大刑?他一看见那些刑具就竹筒倒豆般地说了。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张昌宗果然牵涉其中。”
“张易之、武懿宗呢?”
“贼人们都说,武懿宗、张易之不知此事。”
李承嘉便冷笑道:“怎么可能?”
天一放亮,李承嘉与桓彦范就带了张昌仪的“狱辞”来见武曌,却发现平日侍立皇上左右的二张今日却未到。二人互看了一眼,便将审案经过陈奏给了皇上。
“当真如此?”武曌满腹狐疑道。
桓彦范便将张昌仪的“狱辞”呈上。
武曌十分恼怒道:“六郎甚失朕望,着令拘捕。”
“微臣遵旨。”李承嘉、桓彦范正要离去,却被武曌唤回,示意他们坐下。
武曌的语气很和蔼,也很庄重:“二位爱卿为国除腐,功莫大焉。然白马坂私分资费一事非同小可,爱卿所拘之人为邺国公,当重证据而不轻信口供。朕还要召丞相集议,才好定夺,今日之奏,切勿外传。”
见两位肃政台有些迟疑,武曌就肃然道:“事关社稷,岂可儿戏?二卿只管遵旨即可。”
出了瑶光殿,桓彦范茫然地看了看李承嘉道:“陛下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又是要拘捕,又是要丞相集议,下官就糊涂了。”
李承嘉心里很明白,皇上这是担心自己的男宠受刑,却又不便明说,便道:“继续审张同休和张昌期,本官就不信,铁证如山,皇上能如之奈何?”
可李承嘉与桓彦范根本不知道,皇上昨夜便已知道此事,而且这些决定也是与武三思商议后的结果……
第三天朝会上,武曌降旨,要姚崇领头,对私分白马坂造佛资费一案进行集议,还特别传了口谕,让武三思参加。
集议的地址在纳言韦安石的公署。首先是左肃政大夫李承嘉向大家介绍了案情,然后请各位大人就如何处理此案各抒己见。李承嘉内心很踏实,经过这两天的审讯,他从张同休、张昌期口中又获得了不少证据,而且已牵出了武懿宗。他断定张昌宗这回定是身败名裂无疑,就连皇上也救不了他。
待让各位大人说话时,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姚崇。姚崇做事本就从不推诿,也就不推辞地说道:“依照审理结果,不仅案中主犯金吾将军武懿宗、司礼少卿张同休、汴州刺史张昌期、尚宝监张昌仪当依律治罪,张昌宗亦应免官。”
李峤与韦安石均以为姚崇之言依法重据,言之成理,主张以此上奏朝廷,将张昌宗绳之以法。但这时候,武三思却说话了:“几位大人之言,不无道理,然则既是集议,就应集思广益,广纳众意。”他说着,将脸转向杨再思,“大人有何话要说么?”
还没等杨再思说话,桓彦范便抢先道:“据张昌仪供词,张同休兄弟各分得四千缗,均当免官。”
“大人所言,不辨是非,不分功过,难以令人信服。”杨再思打断桓彦范的话,“据本官所知,张昌宗献合神丹,圣躬服之有验,此莫大之功。故本官以为,应该奏明陛下,恭请圣裁。”
“本案的涉案人皆是王公,依照律令,一并恭请圣裁。”武三思接着杨再思的话说着,又把视线投向了唐休璟。
唐休璟虽官居宰辅,然长于军务,对朝堂之事并不关心,虽然对张昌期贪腐之举颇为义愤,然当武三思提出“恭请圣裁”时,他也认为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于是道:“梁王之言有理。陛下圣明,相信一定会公平决断的。”
他这话立即得到了杨再思的响应:“吾等皆臣下,纵毕其才智也不及陛下万一,与其坐在这里互不相让,不如提请陛下裁断。”
武三思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姚崇自然很不满意,在大家走出公署的时候,他大声道:“古云王子犯法,与民同罪,纵然陛下裁决,亦不能置大周律令于不顾。”
出了公署,姚崇有意等着唐休璟,问道:“大人这是怎么了,焉能失之思虑,为奸人利用。”
“交与圣裁,不就省了许多事。”唐休璟有些不知所以。
“唉!大人所言差矣!”姚崇低声道,“大人回朝的时间已经不短了,难道对张氏兄弟所为一无所知么?彼等恃宠不臣,乃国之大患。”
唐休璟便道:“在下以往只知外贼当防,对朝事确实不上心,但经大人这么一说,在下刚才所为确实不妥,还请恕在下冒失。”
姚崇说:“大人署中事繁忙否?若有空,与在下喝几杯如何?”
唐休璟便忙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也正有事要向大人讨教呢!”
几天以后,皇上对私分资费一案的决议下来了:武懿宗、张易之以失察之责,令其闭门思过;张昌宗因献合神丹有功,功过相抵;张同休贬为岐山丞;张昌仪贬为博望丞。
制书是在朝堂上宣布的,朝臣们除了以“陛下圣明”回应外,便只能私下腹诽。
散朝以后,张昌宗和张易之服侍武曌回了瑶光殿,一进殿门,二人就双双跪倒了,感谢不杀之恩。
武曌爱恨交织地指着张昌宗的额头道:“你们哪!纵然不为社稷谋,亦当为日后虑。朕年事日高,又兼多病,总不能永远陪着你等。一旦有事,你等如之奈何?”说着,武曌的眼角竟涌出了泪水,又道,“还有你那几个兄弟,总该好好约束。下次若再犯案,朕也救不了他们……”
八月底九月初时,朝廷先后任命韦安石兼检校扬州刺史,唐休璟兼陶营都督、安东都护,姚崇兼灵武道行军总管,未及行,又改任为灵武道安抚大使。
三位宰相相继兼任外职,这让姚崇对太子和相王的安危很是担心。他觉得自己在离开神都前,一定要做些什么。
这一天,姚崇到瑶光殿向武曌辞行,他并不避讳二张道:“陛下春秋日高。社稷者,乃万世基业矣,不可一日无主,请皇上勿将政事尽交于近臣,当委政于太子。”
“此事爱卿提过多次,朕必善思而慎虑之。”武曌的眉头就锁紧了,她知道对杨再思的任命,让姚崇一直很纠结,便决计给他一个荐才的机会,“依爱卿观之,诸司中尚有何人堪当宰相?”
姚崇不假思索道:“张柬之沉厚有谋,能断大事,且其已年高,唯请陛下急用。”
“好!爱卿所言,正合朕意。”
姚崇一走,张易之就道:“张柬之春秋已高,老态龙钟,且多次面折圣颜,臣恐其……”
武曌狠狠地瞪了一眼张易之,打断了他的话道:“你勿复再言,你等若是遵纲守法,又善治大事,朕焉能用一老者?”
过了两天,武曌便颁旨任秋官侍郎张柬之为同平章事。当圣旨送达他府上时,适逢其八十岁生日,姚崇、李峤、韦安石、崔玄暐等均向他恭贺,他自我解嘲道:“不晚,比起冯唐来,老夫尚差十岁。”
然而,在座的没有一个人随他笑,心里都酸酸的。
以往,姚崇曾数次奉旨出京赴任,却从来没有像这次这样忐忑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因为最近皇上病体日重,朝会的次数越来越少,许多事情不再是武钦转达,而是由二张兄弟传递。他最担心此二贼与武氏兄弟私下密谋,挟持皇上,矫制废掉太子,那就麻烦了。因此在他觉得离京之前,一定要提醒太子提高警觉。
离京前一天,他便到相王府辞行。
李旦至今仍对朝政疏而远之,倾心于作画。见姚崇到来,他放下手中的画笔道:“大人不日即行,本王今日就在殿中为大人饯行。”
两人坐下后,侍女们奉上香茗。李旦又道:“此茶乃太子殿下所赐,说是南方送来的,颇有清心明目之效。”
姚崇也不客气,喝了一口热茶后说道:“依微臣观之,殿下着实需要借茶明目了。”
李旦听出了姚崇话中有话,便笑道:“爱卿有话,不妨直说。”
“殿下真的对神都风云漠不关心么?”
李旦笑了笑说道:“本王让帝位于母皇,让储位于皇兄,早已无心帝业,唯丹青为伴。”
“殿下此言差矣。”姚崇长叹一声道,“殿下即便不为自己想,也该为李氏宗室考虑吧!”接着,他侃侃而谈,为李旦分析了自“私分白马坂资费案”后朝廷情势的变化,以及对皇上之疾的担心,“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没有李唐宗室,殿下危矣。”
李旦就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依爱卿观之,本王该当如何?”
“殿下知左右武卫将军事,京师禁卫,即便不能全部掌握,亦当有一部分可以听令于殿下。将军李多祚,虽系靺鞨族,然归唐以来,骁勇善射,忠贞不贰,处事沉稳,一旦有事,可大用之。”姚崇说着说着,就跪倒在了李旦面前,声音哽咽道,“陛下、太子安危,关乎宗庙,殿下责任,重于泰山啊!”
李旦扶起姚崇,感慨万分:“本王明白了,大人尽可放心而去,一旦有事,本王当飞鸽传书,告知大人。”
从相王府出来,姚崇直接驱车来到东宫。他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同凤阁鸾台三品的唐休璟。
看来,之前他们的那次小坐奏效了啊。那是一次推心置腹的心交,他们从西州都督麴智湛说到裴行俭,又说到唐休璟。姚崇盛赞他早年拜马嘉运、贾公彦为师,学习《易经》《礼经》,后以明经科及第,在与突厥的战事中,屡立战功,是难得的文武兼备的军中骁将。唐休璟则十分感激像姚崇这样刚年过不惑的朝臣,能如此尊敬一位戍边老将。在两人叙话渐渐深入时,姚崇不失时机地给唐休璟分析了朝廷情势的变化,也对他平日的贸然表态给予了恰当的提醒,姚崇的口气很谦恭,但唐休璟却是大受裨益。
显然,唐休璟谒见太子,绝不仅仅是因为要离京而专程辞行。作为后学,姚崇在向太子行过礼后道:“晚辈特来向殿下辞行,不料前辈倒先来了,惭愧惭愧。”
二人便围着太子坐下,唐休璟也不避讳姚崇,对太子道:“微臣今日来,既是向殿下辞行,也有些心里话要说。好在姚大人不是外人,微臣就直言了吧!”
唐休璟向李显禀告了一个让姚崇也十分震惊的消息,他说有一日到京城外赏秋,途中饥饿,遂于洛阳宫西苑附近一家酒店用膳,却不料在那里看到了二张。这二人鬼鬼祟祟,嘀嘀咕咕地密语,他只听到了“隔绝觐见”四字。他们究竟要隔绝谁呢?他觉得此事显然与皇上近来病笃有关,便诚恳道:“微臣以为,二张恃宠不臣,必有为乱之心,殿下宜备之。”
姚崇一击掌道:“大人所见,与晚辈同。晚辈刚从相王府上来,说的也正是备乱防变之事。”
“两位爱卿乃股肱之臣、大周栋梁,就是二位不来,本宫也正要召二位进宫呢。”李显十分感慨。
三人正说着话,王晖在外禀报道:“太子宫尹豆卢钦望大人来了。”唐休璟闻报,便刹住了话头。
姚崇见状便道:“豆卢大人乃太子近臣,大人但说无妨。”
其实,豆卢钦望来此,也正是因为听说二张近来与术士过从甚密,担心其危及皇上,才急忙来向李显禀奏的。
姚崇据此分析:“种种迹象表明,若陛下凤体不愈,沉疴日深,二张必图谋不轨。”
“可否将二张拘拿,促陛下醒悟?”唐休璟建议。
“眼下陛下虽病,然思路尚清,加之对二张倚重太多,强力为之,必授武氏以柄,我等更是难逃谋反罪名。因此当相机而行。”姚崇摇了摇头,停顿一会儿,他又道,“相王掌京师卫戍,不可掉以轻心。若二张妄动,可召李多祚将军议之。朝中有异动,可召张柬之、崔玄暐、宋璟密议之。”
但姚崇却不曾料到,在另外一个地方,也有一场密议正在紧锣密鼓的商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