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荒唐的皇帝02(1 / 1)

王阳明 高兴宇 6434 字 8天前

“阁下学老莱子,只学其服饰,为何不学他的上堂诈跌、掩面啼哭呢?”

王银一听,肃然起敬。

王阳明又问道:“阁下为何眼下贴着膏药?”

王银回道:“我患有眼病,十分忧戚。”

“阁下真是贵目贱心。眼睛已经有病了,可以找大夫治,为何再让内心痛苦?这不是祸上加祸吗?”

这确实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王银研究了十几年,居然没想到这一点。王银不知道,王阳明年轻时也为自己的肺痨忧愁,但大彻大悟后,觉得胸部已经患病了,何苦再让心去受伤。如此想,忧愁情绪没有了,反而抗病能力增强了。

王银叹了口气又问道:“听说先生创立了良知学说,我这连秀才也不是的人,是否也能具有良知?”

王阳明答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根本不需要考虑就能知道,根本不需要学习就能具备,这就是所谓的良知。良知存于人心之内,没有圣贤和愚笨的区别,古今都是一样的。”

王银听了又问道:“有了良知又会怎样呢?难道就能治理好天下,让百姓自得其乐?”

“世上的人只要心有良知,就自然能辨别是非,从而待人若待己,爱国如爱家,从而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若能如此,想让国家治理不好也办不到。古人看到善就像自己做了好事,看到恶就像自己做了坏事,把百姓的饥饿困苦看成是自己的饥饿困苦。只要有一个人没有安顿好,就觉得是自己把他推进了困境。这样做,并不是想以此来获得天下人的信任,而是心有良知以求自己心安罢了。尧、舜等圣人,他们说的话,百姓们没有不信任的,这是因为他们所说的话充满了良知;他们所做的事,百姓们没有不喜欢的,这是因为他们所做的也是充满了良知。因此,他们的百姓和乐而满意。”

王银觉得有道理,但还有自己的疑问:“先生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良知,可天下之人,各用自己的私心巧智彼此倾轧。所以,人们都有自己的打算,于是,那些偏僻浅陋的见解、阴险诡诈的手段不计其数。一部分人以仁义为招牌,在暗处干着自私自利的事。他们用狡辩来迎合世俗,用虚伪来沽名钓誉,掠他人之美来作为自己的长处,攻击别人的隐私来显示自己的正派。因为怨恨而压倒别人,还要说成是追求正义;阴谋陷害,还要说成是疾恶如仇;妒忌贤能,还自认为是主持公道;恣纵情欲,还自认为是爱憎分明。人与人之间彼此**,互相迫害,即使是骨肉至亲也争强好胜,彼此间隔膜丛生。更何况对于广大的天下、众多的百姓、纷繁的事物,又怎么能把它们看作是与我一体呢?如此,天下动**不安,战乱频频而没有止境,因而也就见惯而不怪了。既然如此,先生为何还要坚持推行良知学说呢?”

王银的长篇大论,让王阳明深有感触。如今的许泰、张忠之流不正是王银所说的表里不一、阴险毒辣之人吗?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物,王阳明见多了。

王阳明盯着王银,回答他的疑问:“一些人之所以干坏事,是因为他们的良知被私欲蒙住,就像太阳也会被乌云笼罩。托上天的洪福,我在偶然间发现了良知学说,认为只有推行良知后天下才能得到治理,从而清明太平。所以,每当想到百姓的困苦,我就十分沉痛。于是,我不顾自己是个不肖无才之人,希望用良知来挽救百姓,整治天下,也是不自量力。天下人看到我这样,于是都来讥讽、诽谤我,说我是丧心病狂的人。哎,我还有什么可顾虑的?我正有着切肤的疼痛,又哪有空闲对别人的讥讽斤斤计较呢?如果有人看到他的父子兄弟坠入深渊,一定会大喊大叫,不顾弃鞋丢帽,奋不顾身地下去解救他。士人们看到这种情况,则在一旁作揖打躬,谈笑风生,认为这个人丢弃衣帽、大喊大叫,一定是个精神失常的人。看到有人落水,依然在那里礼让谈笑而不去救落水之人,这只有没有亲戚骨肉之情的人才这样做。孟子说过,‘无恻隐之心,非人矣’。如果是有父子兄弟爱心的人看见了,一定会痛心疾首,奔走呼号,竭尽全力也要去解救他们。此时,他将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哪还有精力去在乎被讥笑为精神失常呢?又岂会去期望别人的信或不信呢?如今虽有人认为我是精神失常的人,也无关紧要了。”

王阳明的一番话让王银心服口服。其实,王银在泰州,人们就称他为狂者。这狂者,说俗点,不就是精神失常吗?

王阳明的坦诚、执着和对良知的向往让王银钦佩,于是他俯首帖耳等待王阳明赐教。随即,王阳明为王银讲了格物致知的道理。

“他人之学,饰情矫强。先生之学,精深极微。”王银恍然大悟,于是脱下彩衣古帽,改穿常服,拜王阳明为师。

王阳明觉得王银个性高傲,就易其名为艮。艮是银之异体字,又是《周易》中的一卦,象征着山静止不动,而安其所。这名字的改变,或许起到了暗示作用,王艮的性格变得沉稳起来。

6

追随王阳明求学的人日益增多。自吉安相识、一直追随王阳明的裘衍正式拜王阳明为师,薛侃、邹守益等人跟随王阳明到了南昌。黄宗明被罢官后,也来南昌继续学业。

此时,王阳明四十九岁,已到了知天命之年,目似剑光,眸若清泉。

当年,麻衣相士说王阳明胡须长达上丹田的时候,就会结成圣贤之胎。如今王阳明胡须已然到脐,他历经百死千难,一口说尽的一句话就是致良知!

薛侃、黄宗明、邹守益、王艮、裘衍等门生正襟危坐,王阳明平静地说道:“‘良知’二字,我从龙场悟道得来,是千古圣贤一脉相传。你们必须着实用功,知行合一,正心明德,才能致良知。此道理简易明白,可是沉埋了数百年不被人重视。我所说的良知学说,实际是一门心学,最早可推溯自孟子,南宋陆九渊则大启其门径,与朱熹的理学分庭抗礼。”讲完这些,王阳明又慨然叹道,“天没有我的灵明,谁去仰他高?地没有我的灵明,谁去俯他深?鬼神没有我的灵明,谁去辨他吉凶灾祥?我的灵明,便是天地鬼神的主宰。”

自此,世人又称王阳明的良知学说为阳明心学。从良知到知行合一,再到致良知,阳明心学自成体系。

王阳明继续讲解道:“人人都是可以成为圣人的,就看想不想成了。只要每人时时刻刻致良知,则人人皆为尧舜。良知是虚的,功夫是实的。知行合一,就是要将知识与实践、功夫与本体融为一体。良知前冠一‘致’字,恰如其分地点出了要害。致良知,就是要实现良知。假若我们每个人都实现了良知,则天下哪还有自私自利、沽名钓誉、阴谋陷害、妒忌贤能、恣纵情欲、互相迫害?如果越来越多的人去致良知,则天下就不会动**不安,战乱不会频频而没有止境。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时代就会来临。”

薛侃、黄宗明、邹守益、王艮、裘衍等人听了,掌声一片。

时值金秋,蓝蓝的天上白云悠悠,阳光灿烂,洒在人们的身上暖洋洋的。园子里硕果累累,紫色的葡萄挂在架上,黄澄澄的梨子分外诱人,石榴果仿佛知道了“致良知”的提出,笑得那样可爱,红里透亮的牙齿露了出来!

在这收获的季节,在这迷人的美景中,王阳明师生们孜孜不倦地探讨着阳明心学。

裘衍开口请教道:“先生,读书就是为了养心,是必不可缺的。然而在读书时,又有科举的想法产生,这种情况怎样才能避免出现呢?”

王阳明回道:“只要良知真切,即便是为了科举考试,也不会成为心的负担。就是有了负担,也容易发觉并得到克制。例如读书时,良知清楚强记的心不对,就克除它;良知清楚求速的心不对,就克除它;良知清楚有好胜的心不对,就克除它。如此一来,成天与圣贤的心彼此印证,这就是一个纯乎天理的心。无论如何读书,也只是修养此心罢了,怎么会有负担呢?”

裘衍听了又问:“先生,承蒙您启发,学生有所受益。无奈学生资质低下,的确很难除去这一负担。学生曾听说,人的穷困和通达都是由命运安排的。天资聪颖的人,对科举等事情大概会不屑一顾,但是学生被声名利禄缠绕,心甘情愿为科举而读书,学生只能独自苦恼。学生想摒除这个念头,又被父母双亲管制,不能抛弃,学生到底该怎么办?”

“把这类事情归罪于父母的人,天下并不少见。说到底,还是他自己没有志向。志向坚定了,在良知的主宰下,千事万事也只是一件事。读书作文,怎么会成为负担呢?人还是被自己的那个计较得失的心给困扰了啊!”王阳明听了十分感慨,继续讲道,“良知的学问不明,在这里不知道耽搁了多少英雄好汉!”

见薛侃、黄宗明、邹守益、王艮、裘衍等人听得很认真,王阳明又做了一番讲解:“良知在每个人的心里,不管这人怎么样,良知也泯灭不了。比如盗贼,他也明白不应该去偷窃,说他是贼,他也会羞愧而不好意思。”

这时,裘衍又插话道:“那只是被物欲给蒙蔽了。良知在人的心中,不会自己消失。仿佛乌云遮住太阳,而太阳是不会就此不存在的。”

“你非常聪明,别人还未看到这一点。”王阳明笑了笑,接着说道,“把这些道理都理解透了,随他万语千言、是非真伪,一看就会知道。只有致良知才是圣人,其实这致良知与佛教所谓的心印差不多,的确是个试金石。”

所谓“心印”,就是说禅之本意,不立文字,不依言语,直以心为印。众人明白,王阳明是说每个人都有良知。没有被私欲蒙蔽的,知行合一的,实现良知的,才是圣人。那些嘴上说得冠冕堂皇,但行为上表里不一的,是内心的良知被私欲蒙蔽,用“致良知”这个“试金石”一试就明白。

王阳明又强调道:“人若深谙良知的诀窍,任他有多少歪思邪念,只要被良知发觉,自然会消融,有如灵丹一粒。这诀窍、灵丹,就是致良知。”

薛侃、黄宗明、邹守益、王艮等人个个请教探讨,王阳明不厌其烦,一一指点,人人受益匪浅。

7

梨花似雪草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

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

这是戏曲《桃花扇》描绘的秦淮岸边“花粉”景色。从明朝初期开始,乐户便聚集在南京秦淮河畔,使这儿成为“花粉”林立之地。妓家鳞次,比屋而居,繁华异常,迥非尘境。

在南京,正德皇帝与西官厅提督、锦衣卫指挥使江彬常常扮作富家子弟,出入秦淮河畔。两人到门,铜环半启,珠帘低垂;升阶,狗儿吠客,鹦鹉唤茶;登堂,假母笑迎,有说有唱;入室,丫鬟艳妆,扶娘而出。这“娘”就是艺伎,秦淮河畔的主角,假母称之为“娘儿”。正德皇帝选中一个“娘儿”,仆婢则亲切地称正德皇帝为“姐夫”,这个“姐夫”还要称假母为“外婆”。正德皇帝乐在其中,感叹道:“真欲界之仙都,升平之乐国。”

江彬玩乐之余,还作威作福。成国公朱辅因为触怒了他,被罚长跪军门。魏国公徐俌去世后,儿子徐鹏举继承了魏国公爵位。徐鹏举邀请江彬赴宴,不开中门,也不在中堂设座,顿时惹怒了江彬,大声询问原因。徐鹏举拱手说道:“从前太祖巡幸私府,入中门,坐中堂,此后便将中门封闭,中堂也形同虚设,没人再敢用。如今将军光临,怎敢怠慢?但如果破了故例,就是大逆不道了,恐怕将军也不愿承受啊。”

江彬听了这话,明知是徐鹏举有心为难,但是他将太祖抬压出来,谁能抵抗得过?只好变嗔为喜,自认无知,勉勉强强喝了几杯,起身离去。

梁储等诸位大臣一再请求还京,江彬又听说朱宸濠在狱中谋变的消息,正德皇帝这才答应起程北归。

当晚,正德皇帝祭祀龙江,举行起程仪式。

第二天,正德皇帝乘舟向东,不料碰上大雨,一行人躲到百姓家里避雨。

等到雨过天晴,正德皇帝驾临镇江,来到了前大学士杨一清的私府。来到杨府,自然少不了喝酒。君臣饮酒到欢愉时,正德皇帝来了雅兴,赋诗一首——

正德英名已播传,南征北剿敢当先。

平生威武安天下,永镇江山万万年。

落款是锦堂老人书于大学士杨一清私第。

杨一清看了是又喜又闷,喜的是当今皇帝厚爱自己,给家宅题诗一首;闷的是“锦堂老人”名号不妥,一位青壮年自称老人,这意味着什么?

没过多久,正德皇帝又往扬州进发,到了宝应地界,一汪大湖映入眼帘。这湖名叫泛光湖,正德皇帝见湖光如镜,游鱼无数,大喜道:“好一个捕鱼的佳处。”立即下令停船。

扬州知府蒋瑶前来接驾,正德皇帝就让他备好渔网等物。蒋瑶不敢怠慢,马上照办。

正德皇帝命张阳等几个太监在湖心撒网,得鱼者多有赏,得鱼者少则罚。

大家划船分头下网,正德皇帝船头坐观。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各艘小船摇**过来,纷纷献鱼,正德皇帝按照多寡颁了赏赐。进献的鱼中,有一条鱼长数尺,暴睛巨口,与众不同,正德皇帝随口便道:“这鱼又大又怪,值五百两黄金。”

江彬恼恨蒋瑶没有巴结他,于是向正德皇帝出坏主意道:“这条巨鱼,应该卖给扬州知府。”

正德皇帝便将巨鱼给了蒋瑶,并让他回去取钱。

过了一会儿,蒋瑶气喘吁吁地跑来见驾,叩头之后,从怀里取出些簪子、耳环等东西,双手呈上道:“臣不敢私动库银,只好搜集家中所有,只有贱内佩戴的首饰还可以充作银钱。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了,还望陛下恕罪。”

正德皇帝见状,哈哈大笑道:“朕要这些东西做什么,刚才不过是说笑罢了。你带来的东西,还是还给你的妻子吧!”

正德皇帝又记起了扬州“二宝”,这“瘦马”领略过了,可这琼花还未曾看过,于是问蒋瑶道:“听说此地有种琼花,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蒋瑶叩头回道:“扬州城的确有琼花,叶茂花繁,洁白无瑕,传说隋炀帝就是为了到扬州赏琼花而下令开凿了大运河。宋朝时,朝廷曾将琼花移栽到开封,谁知逾年而枯。后来琼花又重栽回扬州,却枯木复苏,人们皆称琼花是有情之物。金兵南下,扬州琼花也成了他们的掳掠目标,大棵的连根拔去,挖不尽的齐土铲平。宋朝亡国那年,扬州琼花也香消玉殒,完全绝迹了。”

正德皇帝闻言怏怏不快,又问道:“既然没有琼花,可有什么其他特产吗?”

“扬州虽然繁华,特产却是有限。”

正德皇帝又问:“苏州府产大红细布,扬州不产布吗?”

“臣领命了。”蒋瑶只好叩头,马上命人筹办五百匹细布奉作贡物,正德皇帝这才下旨开船。

正德皇帝从扬州来到清江浦,听闻太监张阳老家就在这里,便驾临张阳家。张家设宴张灯,征歌选美,君臣同乐。酒醉饱酣之际,正德皇帝问道:“朕路过泛光湖的时候,看人撒网捕鱼,非常快意。清江浦是水乡,想必也有湖泽可以捕鱼吧?”

张阳回道:“此地有个积水池,汇集了各路的河流、小溪。水非常深,鱼儿也有很多,可以撒网呢。”

正德皇帝高兴地说道:“那你先去预备渔网,朕决定明日观渔。”

第二天,正德皇帝带着张阳等太监来到积水池边,只见层峦叠嶂环抱着一汪清水,别有一番雅致。正德皇帝琢磨了一番,对张阳说道:“这池子占地不大,却很幽静,但是要想捕鱼,却不能驾驶大船,只能用小舟。”

“池里本来就有小舟,可以取来用用。”

“在哪里?”

“都停泊在芦苇丛中了。”

正德皇帝马上令太监们各自驾着小舟四处撒网捕鱼,他自己看了一会儿,兴致突发,也想改乘渔舟亲自捕鱼。张阳见状连忙劝道:“皇爷不便亲犯波涛。”

“怕什么?”正德皇帝当即跳上小船,身旁的四名太监也随着上船。两个太监划桨,两个太监布网,渐渐地**入池中间。

池里碧绿如毯的水草,伴随着滑动的渔船摇曳。这时,池水中游出来一尾白鱼,银鳞闪闪,烁烁生光。正德皇帝见了大声道:“这鱼生得这么可爱,怎么不把它捕了?”

两个太监领命张网,偏偏这鱼儿刁钻得很,不肯投网。渔网到东,它就游到西;渔网到西,它又折返回来。网来网去,总是抓不到。

正德皇帝非常懊恼,从船里取出渔叉,亲自试投。不料用力太猛,船身向一侧倾斜。只听“扑通”几声,正德皇帝连同太监们一同跌进了水里。

幸亏划船的两位太监曾在京城太液池里耍过水,两人游到正德皇帝身旁,将他托出水面。其他船只也急忙划过来,将正德皇帝拽到船上。其他的几名落水太监,也被旁人救起。

正德皇帝从未下水游过泳,而且日日纵欲,元气大伤。那时正是寒秋,湖水凛冽刺骨,所以人虽被救起,却已是鼻息细微,不省人事了。幸好御舟中带着御医,想尽办法极力施救,正德皇帝才把池水吐出,渐渐苏醒过来。

之后,正德皇帝疲倦异常,下旨速归。轻舟**漾,日行百里,没过几天就到了通州。

这日,正德皇帝将各位大臣召集起来,商议叛逆朱宸濠的处置。

杨廷和奏道:“如此大事,应先在奉天殿受俘,然后再议刑罚。”

但江彬不同意,立刻奏道:“风闻朱宸濠图谋再起,应该立即诛杀逆贼,免生祸患。”

正德皇帝听从了江彬的建议,命朱宸濠自尽。

正德皇帝又下旨将刘吉、闵廿四等逆党,潘鹏、梁宸、杨璋、郑瓛、陈大道等叛臣,王宏、许清、王金、郏文等胁从一并牵着,让他们跪在大路两边。陆完、钱宁、臧贤因受逆案牵连,也做了罪人。众人被脱去上衣,两手被反绑住,背上贴着白纸,上面写着姓名和罪状。逆党的家属,不分男女老少一律反绑,挨个跪着。正德皇帝身穿铠甲,跨着战马在正阳门下看了很久,才命人将几个逆党正法,将几个叛臣、胁从以及钱宁下狱,将陆完、臧贤发配到福建靖海卫戍边。

正德皇帝又降下特旨,命明朝开国功臣徐达后裔、定国公徐光祚,驸马都尉蔡震,明朝开国功臣郭英后裔、武定侯郭勋祭告宗庙社稷。过了几天,又补行郊祀大典。正德皇帝亲自去祭祀,来到天坛后跪拜下去,不料一阵眩晕,就支撑不住了。太监陈敬、苏进连忙过去搀扶,正德皇帝半天才站起身来,只听“哇”的一声,他吐出一口鲜血,顿时浑身发颤,再也不能行礼了,紧急返回豹房。

张忠已经探听到张永将张茂、李孜然押解到京城秘密地点,立刻预感不妙。心想如果兄弟招架不住,将秽乱宫闱之事交代出来,那么他俩将会被凌迟处死。张忠越想越是坐卧不宁,反复设计对策,最终有了主意:“我们只用了吕不韦一半的计谋,还有一半计谋没用呢!吕不韦为了让嬴政早日做上秦王,故意用错药,害死了年仅三十五岁的秦庄襄王。当前正德皇帝患病,咱家何不学学吕不韦呢?义父当年说得好,皇上、后妃都是人,咱家在他们面前是一条摇尾乞食的狗,但反过来时,咱家这条狗也可以咬人。”

正德皇帝不慎落水,着凉受惊,体质渐差,现在头晕目眩,耳鸣呕恶,分明是脾肾亏虚,风火痰上扰。如果静卧休养,喝点稀粥,正值青壮年的他自然会恢复健康。反过来,如果让正德皇帝风上加风、火上加火,那么就会加重病情。想到这些,张忠不免嘿嘿一笑。

定好计策,张忠就着手实施。他命御厨日日给正德皇帝进补人参、鹿茸。御厨不懂,以为皇帝身体虚弱,需要大补,当即挑选个大的人参、鹿茸做成浓汤献上。正德皇帝虽然以前每日射箭打猎,身体十分强壮,无奈日日胡作,又加上落水受寒,怎么受得了“大补”的折腾?身体越来越烦躁虚热。

石彪、银珠、李孜然、张茂被秘密押解到北京,分置在四个牢房里,张永回到北京立刻审讯。

张永自有他的一套审讯本事,石彪做过将军,咬牙不说,被锦衣卫校尉打得死去活来。无奈石彪岁数已大,锦衣卫为留下活口,便不敢用尽酷刑。

银珠从小娇生惯养,哪受过这种苦,忍不住了,就大骂锦衣卫校尉道:“老娘是瓦剌太师的妹妹,你们这些该杀的,竟敢这样对待老娘!”

李孜然全然没有胞兄李孜龙的骨气,锦衣卫校尉还未用刑,他就跪地求饶,问什么回答什么。

张茂虽然干过盗贼,但哪受得了锦衣卫的酷刑?忍受不住时,便大声叫喊道:“饶命呀,我乃张忠公公的兄弟,你们不要这样对我!我也是反对朱宸濠造反的,九江城就是我献的。”

献城也罢,造反也罢,张永不关心这些,等的就是“张忠兄弟”这句话,当即让张茂从实招来。张茂便将其父石彪、其母银珠生下双胞胎,一个学武、一个进宫做太监之事一五一十招来。张永越听越觉得惊奇,当即又问道:“你这贼人,假冒张忠进宫几次?”

听到此话,张茂立刻辩解道:“宫中禁卫森严,小的这外人哪能进得去?”

张永笑着诈道:“皇宫你进不去,豹房确是经常出入。咱家就曾在戚美人卧房前遇到了你,你却忘了。”

经张永这么一说,张茂倒也记起来当年与张永在豹房无意间相遇一事。张茂以为已被张永识破,便低头不语。这张永在皇宫中混了几十年,自是经验丰富,立刻猜出了张茂与戚美人的好事来。张永摆摆手,手下校尉立刻对张茂用起琵琶刑来。

这张茂哪受得了如此酷刑?将一家四口苦心经营的“大业”全都交代出来。张永拿到口供,立刻奔赴豹房,禀报正德皇帝。

正德皇帝听闻张永说了这等天下奇闻,不由得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等回过神来,先是摇头,后是点头,最后不由得痛哭失声,心里责骂自己,这张忠与朱载宪经常在自己身边,居然没有发现他俩面相相似。

做皇帝以来,正德皇帝是第一次痛哭。虽然以前也曾掉泪过,但未伤到内心。这一次痛哭,正德皇帝又是大口吐血。

宫中,东厂番役架起了刑架,受审的不是外臣,而是戚贵妃。

张永亲自审讯,正德皇帝就坐在隔帘内秘密观看。

张永问道:“娘娘不要怪罪奴才,奴才是奉皇爷之命来问娘娘几件事。”

戚贵妃见了这审讯阵势,已是心神不安,此刻竟然答不出话来。

张永问道:“十年前,太监张忠晚上秘密幽会娘娘,所为何事?”

戚贵妃听到这事,不由得脸红,当即辩解道:“张公公来我这儿,自是尽一个阉奴的责任,有什么可答的?”

“阉奴”,张永听到这个词,既感觉戚贵妃是在辩解,又感觉她是在骂自己。张永此时还不敢发怒,便将张茂的供状拿与戚贵妃看。这戚贵妃一看,放声大哭道:“这死张忠说是神人附体呀!我哪知道他有个双胞胎弟弟?”

帘后的正德皇帝见戚贵妃承认与假张忠苟合,气得立刻蹿出来狠狠地踢了她一脚。戚贵妃当即昏倒,正德皇帝也昏厥过去。

正德皇帝醒来后,立刻下旨将张忠捉拿,并与张茂一起凌迟处死;石彪大逆不道,犯下累累重罪,凌迟处死;李孜然兄弟三人祸害朝廷,其兄、弟已被诛,李孜然凌迟处死;银珠及戚贵妃、朱载宪一并秘密处死。

石彪、银珠已是迟暮之年,张忠、张茂也是两鬓斑白,一家四口经营了半个多世纪的“大业”到此终结。这真是又应了《红楼梦》一句话: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8

叛逆朱宸濠被诛后,监察御史萧淮又揭发李梦阳是其同党,许泰还提供了证据,因此,锦衣卫又将李梦阳逮捕入狱。林俊此时升任刑部尚书,查证李梦阳与朱宸濠并没什么牵连,那些牵涉之事是小李梦阳所为,他已经死去,便上疏力陈李梦阳无罪。杨廷和念李梦阳之才,禀报正德皇帝后将他释放。

杨廷和之弟杨廷仪为兵部侍郎,自家乡四川赴京,路过陕西武功县,便前来拜访当年陕西状元康海。

当年康海辞别李梦阳后,寄情山水,并广蓄优伶,制乐府、谐声容,自操琵琶,创秦腔班子,人称康家班社。康海见了杨廷仪很高兴,留下饮酒,还请他一起观看了杂剧《中山狼》,在第四折中——

杖藜老人说:“那世上负恩的好不多也!那负君的受了朝廷大俸大禄,不干得一些儿事,使着他的奸邪贪佞,误国殃民,把铁桶般的江山败坏不可收拾。”

杨廷仪看了,禁不住拍手叫好。

《中山狼》演完,康海站起来一边唱着自制的新词:“宝靥西邻女,鸣筝傍玉台。秋风孤鹤唳,落日百泉洄。座客皆惊引,行云欲下来。不知弦上曲,清切为谁哀。”一边亲自弹琵琶助兴,气氛十分热烈。

杨廷仪酒酣耳热,乘兴对康海说道:“家兄在内阁担任首辅,刚刚救出了您的同乡李梦阳。您不妨给家兄写一封信,我一定给您捎去,顺便帮您疏通一下,您一定能重新回京做官……”

康海不等他说完,立即火冒三丈,抡起琵琶就朝他打过去。杨廷仪大惊失色,急忙站起来,踉踉跄跄往外就跑。琵琶摔得粉碎,康海仍不解气,一边追赶一边骂道:“混账东西,我康某人难道像王维那样,是靠弹琵琶讨的状元吗?你这西蜀小子太小看人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杨廷仪逃出康海家后,多方打听,才知《中山狼》就是暗讽李梦阳的,这才后悔自己不该说这样的话。

杨廷仪到了北京城,已经是残年。爆竹一声除旧岁,桃符万户贺新春。正德皇帝身体还没有痊愈,就免了朝贺礼。

9

正德皇帝这一病,几个月就过去了。

到了正德十六年正月十五,正巧碰到日食,朝中的人都认为是不祥之兆,说正德皇帝诛杀了李孜然、张忠后,李孜龙这个“吞日怪兽”又将太阳给吞了。正德皇帝听闻这个消息,更是惶恐。

西官厅提督、锦衣卫指挥使江彬越来越骄纵了,竟然假传圣旨改西官厅为威武团营,自称提督。正德皇帝卧病在豹房,浑然不觉。江彬虽是个混混出身,但一点也不糊涂,心想一旦正德皇帝驾崩,自己不被朝中大臣们吃掉才怪呢。当前正德皇帝无子,如果皇上驾崩前自己请来外地藩王,那么局面就会大不一样了。他虽然想到这些,但是没有立即实施。他还抱着一线希望,期冀正德皇帝康复。

正德皇帝病情越来越重,御医竟然不如张忠明白医理,每天错误地给正德皇帝进补人参、鹿茸。虽然尽心尽力地调治,但皇帝的病情始终不见转好,反而身体越来越差。朝中大臣问起皇上的病情,御医们统统都是摇头。

敏感的大臣、宦官都在考虑皇位继承了。

司礼监秉笔太监魏彬碰见了内阁首辅杨廷和,上前说道:“皇上重病在身,御医们已经束手无策。不如悬赏巨金,在民间求访良臣。”

御医自然是大明朝最好的医生,即使民间有良医在,也远水解不了近渴。杨廷和知道魏彬话里有话,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御医侍候皇上久了,经验也多。譬如伦理,总是先亲后疏。亲近的人关乎痛痒,自然关系密切,这是疏远的人万万比不上的。”

杨廷和用的是暗语,魏彬明白,唯唯而退。

这日,昏迷数天的正德皇帝偶然醒来,睁眼一瞧,见太监陈敬、苏进在左右侍奉,就断断续续对他们说道:“朕病到这种程度,已经不可救药了。你们将朕的意思传给太后,此后的国事以及继承事宜,就请太后宣谕内阁大臣,妥善商议解决好了。”

正德皇帝说到这里,喘息了很久,才掉泪道:“朕有皇帝名号不用,却喜欢化名朱寿,自封为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太师镇国公总兵官。朕有皇宫不住,却喜欢住宣府的镇国府邸和北京城的豹房。朕宫中妃嫔如云,美女无数,却喜欢在宫外欺负民女,以至于把宫中妃嫔忘记了,没有留下可以接替皇位的子嗣。朕斗鸡走狗、骑马射猎,一学就会,可是如何做一个好皇帝却不会。从前的政事都被朕一人所误,与你们无关。愿你们日后小心谨慎,不要胡作非为!”

陈敬、苏进不停地叩头,等正德皇帝安睡之后,才去通报张太后。

这些年来,张太后为正德皇帝伤了很多神。张太后心想正德皇帝年龄大些,就能像他父皇那样勤政爱民了。未承想正德皇帝像一株荆棘草,长不高,扶不直,还一身的“刺”。张太后掉过不少泪,少不了劝导正德皇帝,可每次劝导,正德皇帝都是一句“知道了”。说他不听话,可他每次都答应好好的;说他听话,可他依旧我行我素。就这样十几年过去了,连个正儿八经的皇子都没留下,就快要撒手人寰了。

张太后抹着眼泪到了豹房,正德皇帝睁开眼睛,已经不能说话了,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张太后,淌下几滴泪珠。张太后急忙将杨廷和等人召到豹房,商议立储之事。

杨廷和屏退左右,对张太后说道:“江彬大逆不道,准备谋逆,要是现在听说立储,一定会迎立外藩,为祸不浅。还请太后做好防备!”

张太后毕竟是女流,一听便慌了,惊讶地问道:“现在该怎么办呢?”

“这里耳目众多,不如回到宫内再作计较。”

张太后听了,也来不及悲痛,马上乘辇回宫。杨廷和一起进入宫中,略略商议一番,便赶赴内阁。

谷大用已经返回北京,陪同张永到内阁探信,杨廷和、梁储、毛纪等内阁大臣都在。杨廷和对众人说道:“皇上病危,现在应该立下皇储。”

张永也附和道:“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杨廷和从袖中取出《皇明祖训》道:“皇上无嗣,而先帝弘治皇帝也无其他皇子,弘治皇帝的亲弟弟兴王朱祐杬的世子朱厚熜是当今皇上的堂弟,按照亲疏应该由他继立。”

梁储、毛纪等人齐声赞成,张永、谷大用也没有异议,杨廷和便去禀报张太后。张太后认可后,两人来到正德皇帝病榻前。正德皇帝昏昏沉沉,哪还能议事?杨廷和便起草遗诏,道——

朕以菲薄,绍承祖宗丕业,十有七年矣,图治虽勤,化理未洽,深唯先帝付托。今忽遘疾弥留,殆勿能兴。夫死生常理,古今人所不免唯在继统得人,宗社生民有赖,吾虽弃世,亦复奚憾焉。皇考孝宗敬皇帝亲弟兴献王长子厚熜,聪明仁孝,德器夙成,伦序当立,已遵奉《祖训》兄终弟及之文,告于宗庙,请于慈寿皇太后,与内外文武群臣,合谋同词,即日遣官迎取来京,嗣皇帝位。内外文武群臣,其协心辅理,凡一应事,悉遵旧制,用副予志。

杨廷和在病榻前朗读了一遍,张太后含泪询问是否可以,谁知正德皇帝却两眼一翻,龙驭上宾了,年仅三十一岁。

随后,张太后与杨廷和派定国公徐光祚、寿宁侯张鹤龄、驸马都尉崔元、大学士梁储、礼部尚书毛澄、太监谷大用前往兴王封地湖广安陆迎接朱厚熜到北京即皇帝位。

北京城里,张太后派张永到豹房奉迎棺椁,入殡宫内。此时,国中无主,全靠杨廷和一人主持。

杨廷和奏请张太后同意,便托言皇上遗旨,罢去威武团营,所有边兵一概给予重资遣归;豹房的异域术士、教坊的乐人等,凡不是常例设置的,一切都被裁撤、解散;送回各地进献来的女子;停止京城里不急需的工程建设;收回了宣府镇国府邸中的金银宝贝,放回国库;皇宫内外的皇店,一律撤销;罢除额外的征收,减轻百姓的负担;在受灾地方修义仓、置义田、行和籴代赈;清理全国的庄田。

此政施行后,朝野上下人心大快。

自从改组威武团营后,江彬整天领着两大手下许泰、李琮在外面办事,连正德皇帝驾崩也毫不知情。这天,他忽然接到罢免威武团营、遣归边卒的诏书,不禁大怒道:“皇上已归天了吗?混账大臣瞒得我好紧!”

李琮见状,献言道:“宫廷里很显然已经怀疑我们了,现在不如快快动手。如果侥幸成功,则富贵无比,万一不成,也能北走塞外。”

江彬听了犹豫不决,便找来许泰商议。

许泰也踌躇不定,想了想说道:“杨廷和等人既然敢罢免威武团营,想必已经严行防备,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内阁大臣们是怎么想的?”

“我去探一探。”

许泰与江彬告别后,驱马疾驰直达内阁,正巧遇到杨廷和。

杨廷和不慌不忙,和颜悦色地和许泰打招呼。

许泰便问道:“江提督让在下前来探问,当前军国重事,如何裁夺?”

杨廷和应对道:“奉皇上遗诏,已经前去迎立兴献王世子朱厚熜了,来往还需要些时日。现在国务繁忙,毫无头绪,还请许都督去报告江大人,让他前来一同商议。”

许泰欣然答应,迅即离开。

杨廷和知道许泰中了计,立即招太监张永、魏彬前来密室商谈。

杨廷和先开口道:“之前要不是魏公公谈起,几乎误了大事。现在皇位已经有人继承,可以不用担心了。只是还有大患未除,这该如何是好呢?”

魏彬问道:“杨阁老说的大患是指水目旁吗?”

张永历来讨厌江彬飞扬跋扈,杨廷和还没回答,张永就接过话头问道:“那怎么不快点杀了他?”

“逆贼刘瑾伏法,全靠张公公,今天又要仰仗您了。”杨廷和又将许泰的话详细叙述一遍,然后在张永耳边说了一番。

张永点头叫好,接着转告魏彬,他也表示赞成。第二天,魏彬又将密计禀报张太后,张太后也答应下来。

江彬带着卫士跨马前来,准备到皇宫哭灵。魏彬已经事先等候在那里,便对江彬说道:“坤宁宫正准备在屋顶上安置兽吻。昨天奉张太后的旨意,准备派人去祭祀,正巧你来了。”

“张太后的懿旨,怎么敢不遵从?”江彬听了这话,马上改穿祭服,到宫里去祭祀。

祭祀完毕,张永邀请他赴宴,江彬不便推辞,就跟着他去喝酒。

才喝了几杯,忽然接到张太后懿旨,即刻逮捕江彬下狱。江彬扔去酒杯,跑了出去。到了西安门,门已经关上,就慌忙转身向北跑,远远看见北安门的城门还没有关,心里才稍稍宽慰。他正准备穿城出去,守城士兵一齐拥上,将他按倒在地。江彬破口大骂,士兵也不和他计较,只顾拔他的胡须出气。江彬骂一声,胡须就被拔落一两根;骂两声,胡须就被拔落三五根。等江彬骂完,胡须也所剩无几了。

江彬下狱之后,许泰、李琮也被拿住打入大狱。

东厂番役查抄江彬府,共抄出黄金七十柜、白银两千两百柜,珠玉珍宝首饰不计其数,另有几百本奏折私藏在他家中。原来江彬日夜与正德皇帝在一起,许多不利江彬的奏本全被他扣下了。

刑部按律准备将江彬处以极刑,只因新皇未到,暂时将此案搁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