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肉体与心灵是相互依存的。因此,人既需要养身,也需要养神。苏东坡曾谈过饮食,认为有三个要领:食不可急、每食八分饱、食不求精。至于修身养性,更重要的还在于精神的修炼。心宽而后体胖,神和而后人乐。
纷扰世界,芸芸众生,谁没有不如意的事呢!然而,如果善于修炼,心定神畅,安贫乐道,能像东坡说的那样,“无事以当贵,早寝以当富,安步以当车,晚食以当肉”,那生活不是也有滋有味么!
1.安步以当车
战国时候,有个很有学问的人,名叫颜斶。有一次齐宣王接见他时,对他说:“我请你做我的老师,和我生活在一起,不但可以给你好的吃、好的穿,而且出门还给你车子坐。”
颜斶听了心中很不舒服。他觉得齐宣王是对他进行利诱,便回答说:“如果是这样,我情愿回去,‘晚食以当肉,安步以当车’。”意思是说,我晚一点吃饭,就抵得上吃肉;安于步行,就抵得上坐车。我不贪图你那种待遇。
这个故事出自《战国策·齐策》。“安步当车”今天已成为人所共知的成语。人们常用它来比喻安于一般生活,不贪图分外享受。
有一位姓张的朋友,曾经拿着纸,请苏轼为他开一张长寿的药方。苏子自己懂医学,会治病,又喜好养生之道。他对这位朋友说:
“我在《战国策》上看到一剂药方,我自己就经常按方子服药,很有效,现在告诉你。这副药只有四味,一是‘无事以当贵’,二是‘早寝以当富’,三是‘安步以当车’,四是‘晚食以当肉’。”(《四适》)
东坡以吃饭为例,来阐发安贫乐道、善于守穷的道理。一个人饿得饥肠辘辘,粗茶淡饭胜过山珍海味;已经吃得直打饱嗝,再摆上鸡鸭鱼肉,已显得多余。东坡说,懂得了这个道理,能安步当车、晚食当肉,也就叫善于处穷了。他有一宝,就是“不贪”。所以东坡诗云“不贪是吾宝”。
2.平安就是富贵
无事以当贵。
倘若一生没有大喜也没有大悲,没有大起也没有大落,没有大得也没有大失;父母平安,颐养天年;儿女平安,健康成长;自己平安,夫妻和睦……虽然没发生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样的生活未必不是一种富贵、一种幸福。
然而,人们却往往不能安于平淡,而喜好追求激**;不能静守素朴,而往往倾慕奢华。欲望并无满足之时,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得陇望蜀。
当官的,身为科长,还一心想当处长、厅长甚至部长;做学问的,已是副教授,还想教授,当了教授,还想做博士生导师、科学院工程院院士;经商的,挣了十万元,还想百万、千万,至少想达到王健林说的那个“小目标”:一个亿!
殊不知,官场并非平地,有人曾叱咤风云、弄潮于宦海,忽一日遭狂风巨浪,便沉尸于海底。学坛也非圣地,竞争职称,为外语过关、为成果胜人,每每有学者英年早逝,或因不平之气,自寻短见。商界更其险恶,或树大招风,万贯钱财招致杀身之祸,或身陷骗局,十年数十年血汗付诸东流。
封建时代,人们追求荣华富贵;而荣华富贵给多少人带来不幸和灾难,更难说尽。
韩信功绩显赫,拥兵据地,贵为王侯,但功高盖主,很为刘邦忌惮。后来,刘邦设谋捕杀了他。
石崇是晋代的大富豪,财产丰积,室宇宏丽,穷奢而极欲;终因富贵而致杀身之祸,全家十五口人,全被处死。
皇亲国戚不为不贵,但曹操聪明而有志向的儿子曹植却一生郁郁不得志,因为他的哥哥曹丕为了权力,同室操戈,屡屡刁难。
皇帝贵为天子,权势登峰造极,但也常提心吊胆,多有不测。隋炀帝就为了皇位,不惜杀了自己的父亲。
所以苏东坡才说,无事就是富贵。荣华富贵皆为身外之物,如过眼烟云;平平安安是无价之宝,当分外珍惜。
切记:福莫大于无祸,祸莫大于求福。人一生没有不幸的灾祸降临,不是很难得的幸福么?而那些一天到晚四处钻营的人,自己早都异化了,还谈什么人生的乐趣与幸福?沉湎于锦衣玉食、峨冠博带、长筵广席的生活,以佛家的眼光看,其中充满了俗世的臭恶。只有悠然闲适、飘飘然逸、悠悠焉静的生活才是可贵的。这种“无事可得大安乐”的观点确有其道理。
3.心中有道
美丑善恶、贫富贵贱,都是相对的。
就说贫与富吧!我们的收入应该像我们的鞋子,如果太小,它们会夹紧和磨伤我们的脚;如果太大,它们又会使我们走路时颠踬跌倒。所以明智的人这样祈祷:请不要给我贫穷,也不要给我富有。用明代洪应明《菜根谭》中的话来说,就是:“文章做到极处,无有他奇,只是恰好;人品做到极处,无有他异,只是本然。”善于处穷,贵在自适,贵在心灵的喜悦。
富有是一种相对而言的东西。应当肯定这样一种极富智慧的说法:拥有很少而需要更少的人,比拥有很多但需求更多的人还富有。
能无事以当贵,早寝以当富,安步以当车,晚食以当肉,这种人可以算善于处穷了,拥有得少,而需求更少。与人无争,知足常乐。
不过苏东坡说:“这种人还没有真正完全领悟道,养生之道的精义还没有很好地把握。”
为什么这么说呢?东坡说:“从容不迫地步行,优哉游哉,自得其乐;晚一点等饿了再吃饭,自觉其味美,干吗还要说像坐车、像吃肉呢?可见心中还想着车、想着肉。所以我说‘安步当车、晚食当肉’者还没有得道,还没有达到超越物欲的至高境界。”(《四适》)
北宋二程的一个故事,也说明了相似的道理。程颢和程颐是两兄弟,二程都是知名的理学家。理学家主张“存天理去人欲”。天理简单说就是封建伦理纲常,人欲是个人的私欲,尤其是男女之间情、爱、欲等。
程氏二兄弟的修炼还有些差别。据说,有一次程颢请人饮酒,旁有一歌伎弹奏唱曲儿,弟弟程颐在座,他很不满意哥哥请歌伎的举动,但程颢若无其事,只顾同朋友喝酒。第二天,程颐就昨日之事责备哥哥。程颢说:“我心中根本没有什么歌伎不歌伎的。看来你好像还没忘记。”程颐自愧不如。
诚然,道在心中,不在身外是否享受,也不在生活的外在形式。道学家得道不在是不是接近女色,达观者善于处穷也不在是坐车还是不坐车,是吃肉还是吃素。就像古代的隐士,未必一定要跑到深山老林里,古人就曾认为“朝亦可隐,市亦可隐,隐初在我,不在于物”。王维也认为,一切应顺乎自然,心之所适则可,即使任官也可以“吏隐”。“隐”在精神,不在形式。它是一种高蹈远引的人生理想,一种自由无羁的人生境界。
中国佛教的禅宗,提倡“本心即佛”,解脱一切外在的羁绊,既不要苦行,也不讲坐禅,更不要读经。六祖惠能即说:“道由心悟,岂在坐也。”古人有“行也禅,坐也禅,吃饭也禅,屙屎也禅”的说法,俗语更有“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离经叛道之论。这看似对传统佛教的反叛,但它不是更能得佛教精神的真趣吗?的确,“人间处处皆禅堂”。养生之道恰与释道相通,且水乳相融。